论身手,史笸箩知道自己比姜简略有不如。但是,论谋略和机变,他却相信自己绝对不在姜简之下。
几个月前,姜简面对人数十倍于自己的戈契希尔匪徒,冷静地利用周边地形排兵布阵的英姿,他到现在记忆犹新。
今天,面对忽然杀上门来的回纥精锐,他也一定能够做到同样的镇定自若,利用起身边的一切,坚决不给对手任何可趁之机!
姜简身上没有丝毫的回纥血脉,却能让数千回纥将士归心,凭得是他每战必先,悍不畏死。他史笸箩是阿史那家族的嫡支,只要拿出同样的勇气,大敌当前,后营的突厥狼骑没理由不将他视为主心骨。
姜简从不怨天尤人,哪怕形势对自己再不利,只想着如何摆脱困境,化不利为有利。
姜简从没强求过别人如何如何,他却用行动告诉身边所有人,如何做,才是一个真正的男儿。
姜简……
这就是史笸箩的长处了,骄傲归骄傲,却能清楚地看到别人的优点,并且不在乎主动弯下腰来向对方学习。
一边用姜简的表现给自己鼓劲,他一边大步走军营大门口。才走了不到一半儿,就看见一大群当值的狼骑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唐军,唐军杀到谷口了!”
“唐军,大队的唐军……”
“快去找塔尔罕,找塔尔罕想办法!”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一边跑,这群狼骑一边大喊大叫,仿佛中了邪一般,将恐慌四下传播。
“站住,全给我站住,就地整队,跟我去封堵谷口。地形狭窄,回纥人再多也派不上用场!”史笸箩上前一步,果断挡住了众人的去路,“不用慌,中军距离这边只有一天的路程。我已经派人去向羯盘陀设求救……”
众狼骑看了他一眼,侧开身子绕路而行,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一个长得像女人般的特勤,以前从来没单独领过兵,也没立下过任何战功。连他父亲和兄长,都不相信他会有什么真本事。危急关头,他怎么可能带领大伙力挽狂澜?
“乱军者,斩!”事态紧急,史笸箩根本没功夫再耐着性子劝说众人,转身从亲兵腰间抽出横刀,朝着众狼骑迎头就劈。
“啊——!”“呀——”众狼骑哪里想到长相如女子般秀气,平时还被羯盘陀压制得连大气儿都不敢出的史笸箩,竟然会如此狠辣,猝不及防之下,接连被砍倒了四五个。
而史笸箩,仍旧不肯罢休,快速俯身,用染血的横刀迅速在自己身前的地面上画出一道红色的线,厉声断喝,“来人,给我守住这条线。敢乱跑乱窜,退过这条线者,杀无赦!”
“是!”仅剩的四名亲兵神色一凛,扯开嗓子响应。快步走到用鲜血画出来的红线之后,并肩而立。
“你们这群孬种——”无暇看亲兵们如何执行自己的命令,史笸箩用还在滴血的横刀,指向其他吓傻了的狼骑,厉声断喝,“要么杀了我,要么准备迎战敌军!否则,只要我活着返回金微山,一定会按照兵册找上门,跟你们算一算今天的旧账!”
其余众狼骑被吓得踉跄而退,谁也不敢再乱跑乱窜,也不敢跟史笸箩的目光相接。
平时仗着自己是羯盘陀的嫡系,不把史笸箩放在眼里是一回事。杀了此人,则是另外一回事。
此人再不受待见,也是车鼻可汗的三儿子。除非大伙杀了史笸箩之后,也把车鼻可汗一块儿干掉,否则,哪怕为了维护阿史那家族的威严,车鼻可汗也得杀大伙儿全家。
“我兄长平素待你们不薄,你们就这样回报他?全军的粮草辎重都在储存在这座山谷里。如果被敌军攻入山谷,我兄长和他麾下的六千弟兄,断然没有活着退回金微山下的机会。而你等,即便逃回去,也得被斩首示众,成为全突厥的耻辱!”见众狼骑暂时被自己镇住,史笸箩换了一口气,继续高声断喝,“而前去谷口迎战,咱们未必没有(获胜的)机会!敌军远道而来,人数只有一千出头!早就跑得筋疲力竭。咱们这边加上葛逻禄人,兵力至少是敌军的三倍。”
不给众狼骑仔细思考的机会,顿了顿,他毅然宣布,“守住山谷,粮草辎重,我拿三成出来给尔等私分!逃回去,自己被斩首示众,还要拖累家人。怎么做,你们自己选!”
说罢,将横刀朝红线上一插,转过身,从亲兵手中接过甲胄,当众开始开始披挂。四名亲兵平时因为跟着史笸箩这个不受待见的特勤,没少受窝囊气。此刻却一个个挺胸拔背,满脸骄傲。
陆续有其他惊慌失措的狼骑从前方跑过来,看到地上的尸体和红线,再看到正在从容不迫顶盔掼甲准备作战的史笸箩,心中好生惭愧,纷纷放慢了脚步。恰好一众大箭,也接到了史笸箩的命令,纷纷出手帮忙整顿队伍,双管齐下,竟然让混乱迅速平息了下去。
“土茨,这把刀给你!”须臾之后,史笸箩穿戴完毕,从地上拔起横刀,亲手交给了赶过来帮忙的一名大箭,“带领你麾下的弟兄督战,谁敢后退,就给砍了他,包括我自己在内!”
“特勤——”大箭土茨钦佩得五体投地,双手接过横刀,迅速捧到与自己的鼻梁等高,“卑职谨遵特勤命令,绝不辜负!”
“其他人,是男人的,就跟我走,守住谷口!”史笸箩拍了下大箭土茨的肩膀,转过身,奋力挥舞手臂,“羯盘陀的粮草辎重都在山谷里,我今日绝不会做逃兵。你们所有人都可以看着我!如果我丢下你们先跑了,尽管拿兵器朝我后背招呼。如果我还在战斗,你们当中有人逃了,你们就向长生天祷告,千万别让我活着回去!”
说罢,大步流星向营门口,同时也是山谷入口走去,不管众狼骑是否跟上,也坚决不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