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尼拔在衣柜中,闭塞的环境让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也能让他听到衣柜外,罗伯特·莱克特的鞋跟敲击地板和体重压在木地板上的声音。如果他想象力再丰富些,也能根据自己的心跳声想象出劳拉现在的心跳。
咚咚——
罗伯特在衣柜的双开门前停住了脚步,汉尼拔面前门缝的黑影动了一下,随后弯下了腰。
领带夹被收纳在衣柜下方的抽屉里。
得多亏了他的好记性和收纳能力,能快速找到领带夹,不然劳拉和汉尼拔得挑一个得心脏病身亡。
汉尼拔承认,这个比被FBI在面前追杀还要刺激。
——也可能是他被当杀人犯追杀已经习惯的缘故。
罗伯特转过身,看着神色异常的劳拉,皱眉:“怎么了?”
劳拉这时候才想起来呼吸,闻言,也不能再变换表情太明显,只能让那表情更加异常,最后在罗伯特的眼神下憋出一句:“肚子不舒服,想——”还没等她说到很不文雅的“拉屎”二字,伯爵就已经明白了意思。
他愣了一下,手拿着名贵的领带夹收纳盒,快步走了两步到了门口:“那你注意休息,我还有工作。”
等他关上门,劳拉又把耳朵贴在门上许久,确认了他关上了书房另外一侧的门时,才敢让汉尼拔出来。zuqi.org 葡萄小说网
她帮忙打开衣柜的门,汉尼拔的腿很不自然地撑着在柜体的两边,腰部弯着,头歪着,姿势可谓是非常的不舒服。见终于见了光,他才是小心翼翼伸出脚从衣柜里出来,也怕弄坏了脆弱的木头柜子,让劳拉想借口。
可当劳拉看见他从柜子里出来时,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笑话,突然“噗嗤”一声,笑得花枝乱颤。
汉尼拔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他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服和因为衣服摩擦而翘起来的头发,问:“你在笑什么?”他实在是看不明白劳拉的心理承受能力到底如何,她好像经常在非常紧张甚至剑拔弩张的环境里显得很轻松欢脱。
“啊?”劳拉止住笑,可没到两秒又破了功,“噗——我没笑什么啊。”
汉尼拔眯眼,先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装束,没问题后又对着衣柜上镶嵌的镜子看了一下自己的面庞,最后他意识到什么,转头看向了衣柜。
……
好吧。
他好像知道劳拉在想什么了。
这下进一步确定了对劳拉所在时代的猜测区间,毕竟“出柜”这一词汇从1950年后被发明,1970年这一概念才被延申,如果要说能被这种还算严肃的词汇逗笑……
或许她还要生活得再晚一些。
他不动声色地藏起了自己的猜测,道:“我注意到你把名贵的首饰都放在了衣柜角落,为什么不拿个首饰盒加上锁?”
“什么?”劳拉闻言,这才把记忆翻出来,“哦——因为不容易被人看见?如果我放的是个首饰盒,那如果家里有小偷必然可以在不撬锁的情况下连着盒子一起带走,有锁也没有意义。”虽然在莱克特宅,要能进来一位小偷是不可能的,但是劳拉还是这么说了。
她翻出记忆时,看见原主曾就这么和吉特太太解释。
吉特或许觉得劳拉毕竟从小地方出身,能想出这种狭隘的点子也正常,所以一直没有说什么。
“哦——”汉尼拔听到回答后认真点头,“我还以为那些是为了方便你随时跑路可以带走。”
劳拉闻言,手很快伸出不自觉挠了挠后脑勺,又摸了一下鼻头:“额,我怎么会想要从这跑路呢?这里日子和神仙一样,不用在污糟的后厨洗碗碟,不用应付顾客的骚扰,我跑路了谁给我找有这么好生活质量的地方?”
她当然在说谎,也可能是在说一半的谎。
汉尼拔看她的小动作看得清清楚楚,将她的心虚尽收眼底。
——所以她这么拙劣的演技,究竟是怎么骗过的测谎仪?
劳拉并不知道自己的演技会结合系统的金手指会给汉尼拔带来从今以后的未解之谜,此刻她只想赶紧把汉尼拔送出去,如果罗伯特再走进来,她提前离婚境遇凄惨的话,这游戏可不就是没有通关的希望?
她拽住汉尼拔的衣袖,把他拉到房间门前,想要打开门,却突然想起什么,以一种语重心长慈祥无比的神情看向汉尼拔,问:“好侄子,婶婶问你。如果我不再是你的婶婶了,等我离开了这里,你还会记得我吗?你能去找我吗?”
汉尼拔的脑袋上缓缓浮现出一个问号。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想这个?
她是不是有点离谱了?
可他虽然这么想,但面上的功夫总是做得很足。他配合地对着劳拉做出惺惺相惜的表情,道:“你就算和叔叔离了婚,你对我之前的好又不是假的,怎么会忘了你呢?”
“好。”劳拉放心不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郑重无比,“婶没白疼你——快走吧,小心一点。”
她说完,将房门打开一条缝,伸出脑袋看了一下走廊,确认安全后才把汉尼拔推了出去。
汉尼拔有些猝不及防,被她推出去时还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在地,他想转头还想说什么,发现门已经关得严严实实。
太怪了。
等到第二天,汉尼拔看见叔叔罗伯特领带上精致的夹子时,脑子里都是昨晚上劳拉一系列奇怪操作。
而今天,罗伯特并没有带汉尼拔去学校,他要见的人把二人约在了枫丹白露附近塞纳河西边的咖啡馆。当汉尼拔跟着叔叔踏入那里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因为他清晰记得,这家咖啡馆的主人就是杀死米莎人当中的一个。如果没记错,是叫做科纳斯。
还没等叔叔确认的名单进去,汉尼拔就被门口挂着的鸟笼吸引了目光。
里面是十几只拥有着灰绿色毛色的小巧鸟儿,倘若是懂鸟类的,就能从它们特殊的橄榄色毛色和黑纵纹发现这是圃鹀。在法国,这一动物是被禁止食用的,可依旧挡不住人们把菜单上的圃鹀改为能吃的云雀,悄悄享用。
而法国人吃圃鹀的方式也十分可笑,人们会用餐巾盖住头颅,将烤好的圃鹀一口吞下。
这样吃,据说一是为了不互相看见吃整只圃鹀的残忍模样,二是为了遮盖吃圃鹀的事实。
一副虚伪的人类掩耳盗铃的嘴脸。
汉尼拔由此不由得想起米莎——他们那样对米莎的时候,是否也像吃圃鹀那样?
他不知道。
因为他当时也奄奄一息睡在谷仓里,瘦弱满是冻疮的皮肤下是粗糙的稻草,额头烫得失去了意识。
罗伯特叫他的名字,让他和自己落座。
没过一会,那位教授也落了坐。
三个男人互相握了手,问了好,罗伯特对教授介绍自己的亲侄子,并说明了他们的来意。
可汉尼拔的心思不在这。
他的眼睛不自觉环顾四周,想要寻找这咖啡馆店主的身影。
他还记得科纳斯已经改名叫克莱伯,现在发了大财,和妻子住在朱丽安娜大街。
“汉尼拔的天赋很好。”罗伯特由衷夸赞。
“哦?”教授好奇起来,“那有没有带一些平时的作品过来?”
闻言,罗伯特尴尬一笑。他一开始也想带几张汉尼拔的素描肖像来,可当他发现里面所有的作品都是劳拉时,就没了拿取的欲望。他也是男人,他知道一直孜孜不倦对着一个人画是什么感觉,当年认识劳拉时,他就巴不得给劳拉画上几千几万张肖像画,他想要捕捉她的一切,就连背影也不会放过。
“这……今天出来得急了一点,没有带。下次我可以给你寄过去。”罗伯特说,“但是你得相信我,教授。我如果没有底气,也不会直接来找您帮助汉尼拔的学业。”
门口的圃鹀叫得大声了一些。
汉尼拔将视线转过去,看见了有着一头红色头发和胡须的有钱男人正搂着妻子进来。
汉尼拔一眼就认出了这就是佩特拉斯·科纳斯。
身边的侍应生看见他和妻子进来,都毕恭毕敬对他问好,经理也走了过来,带着他进了非宾客区。
谁能知道,当年还要偷摸砸抢的纳粹强盗,此时还能在枫丹白露这么好的地方开一家这么好的咖啡馆呢?他的事业里怕是也有不少莱克特家的功劳。
想到这,汉尼拔突然站起身来。他的突然起身让两个大人有些疑惑,罗伯特有些不满,觉得汉尼拔今天的状态不对,一直不表现不说,此时居然还有要离席的架势。
“我先失陪一下,抱歉。”汉尼拔一边站起身,一边把刚刚坐下解开的纽扣扣上。他顾不得有些不满的罗伯特,毕竟在此时,最重要的是追上科纳斯。
四周的宾客都是非富即贵,有人已经吃上了圃鹀,用白色的餐巾盖着头,汁水从餐巾下的手中流出,油腻腻的滴落在餐盘上。
汉尼拔绕去了员工通道。
在经过厨房时还不忘顺走一把带着尖刺的用来处理圃鹀的尖刀。
“这几天的营业额都不错,只是关于……”走得深了一些,汉尼拔隐约就听见了经理的声音。他的脚步放慢放轻了一些,最后在走廊的转弯处探头看去——
“你在这做什么,先生?”一个工作人员突然从隔间出来,看见了汉尼拔,“这里是后厨,宾客不能进入。”
汉尼拔的腮边肌肉紧了一些。
他转过身来,面对那工作人员:“真是不好意思,我一定是走错了。”他学着劳拉把刀塞入腰带,并用衣服的褶皱盖住。他年轻,衣着得体,至少在工作人员看来相当无害。
可这对话的声音还是让那位经理重视了起来。毕竟如果宾客能随意进入这里,也意味着安保并不完善。
于是,汉尼拔就用余光,看见了自己的目标正跟着经理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