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古庙奇

世称鬼谷子者,名王诩,又唤作王禅,道号玄微子。因其额前生有四颗肉痣,成鬼宿之象,故创建鬼谷门派。通天彻地,智慧卓绝,人不能及。兵法家尊为兵圣,纵横家尊为始祖,占卜者尊为祖师,谋略家尊为谋圣,名家尊为师祖,道教尊其为王禅老祖。

——第二回题引

张旺说了半天神仙,忽往门外一指,说神仙来到。众人闻言回头,只见一位郎中已掀帘走入进来。那先生头戴方巾,身穿蓝袍,手中撑一根古藤龙头拐杖,一部银髯垂于腹下,二目烁烁有神,果然一副仙风道骨,与众不同。诸葛靓观犹未了,那店主张旺急上前搀住,让到诸葛靓座头上道:“老倌儿,这位是诸葛先生,从琅琊郡赶来,本是葛仙翁同宗,说是来寻甚么胡峄阳道长。老儿本是即墨土著,却从来没有听说此人。你不常说葛仙翁是你师叔?故此老儿多嘴,指点他三个前去问你,尚未说完,老倌儿便似长了顺风耳,自行走来了。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儿,道是‘说曹操,曹操到’哩。”皇甫谧笑道:“人都说多嘴张旺,果然不假。你只知‘说曹操,曹操到’,却不知还有下半句,道是‘当面错过,岂不可笑’乎?”说罢回头打量诸葛靓三人,问道:“客人何来?因何打听那胡峄阳?”

诸葛靓曾居东吴多年,多闻神医华佗及药王门事迹,岂有不知皇甫谧大名之理?知其乃汉臣皇甫嵩之后,幼名静,字士安,自号玄晏先生,现为药王门掌门,可算得半个神仙。听了张旺介绍,得知便是此翁,于是急忙让座,以晚辈之礼参见,报了自家名号,极尽恭敬。皇甫谧闻说是诸葛武侯族侄,不敢怠慢,急忙还礼逊谢。诸葛靓力邀同桌而食,请至上座。葛英、葛明不敢再坐,便即起身,立在主人身后侍酒,令店主添箸换菜。诸葛靓不意在山村野店中与神医皇甫谧相遇,不由大是惊喜,暗道:“此次出门得遇此公,亦不算白跑一回。”于是令店主撤去残席,另摆一桌酒菜。张旺乐颠颠地亲自侍候,瞬时间酒馔齐备。店主笑嘻嘻地道:“小村粗陋,只是时鲜菜蔬而已,不足以款待贵客,尚请见谅——老儿告退,公等慢用。”说罢欲退,却忽然止步回身问一句道:“皇甫老倌儿,你刚才说甚么‘当面错过,岂不好笑’,却是出自何典?请一定赐教下来,好让老儿释疑,以免憋出病来。”

皇甫谧闻说,却不回答,只是发笑。诸葛靓呆愣片刻,即哈哈笑道:“此事天下皆知,有何难解?我跟你说,当初魏武帝曹操在讨伐董卓之后,曾任东郡太守,被朝廷加封为镇东将军。董承、杨奉护驾至洛阳,担心李傕、郭汜来犯,故奏请献帝,宣曹操入朝以辅王室。献帝自然准奏,刚欲发使前往东郡颁诏,不料曹操族弟大将夏侯惇已领兵前来接驾。原来是曹操采纳荀彧‘奉天子以令不臣’之计,尽起山东之兵,赶来洛阳护驾。献帝于是大喜,故对群臣说了一句‘真是正说曹操,曹操便到’,便为世人相传至今,此乃上半句也。其后曹操与吕布战于濮阳,中了陈宫之计,被吕布追杀。曹公单骑逃走,迎面正遇吕布,吕布却不认识曹公,以铁戟敲击曹公头盔问道:‘曹操何在?’曹公魂飞魄散,但毕竟是一世英豪,急中生智,以手向背后指道:‘见他适才往东面去了。’吕布信以为真,即拨马去追。后人闻此,无不笑话吕布,道是‘当面错过,岂不好笑’,便是这后半句了。皇甫前辈,不知某说的可是?”皇甫谧大笑说道:“正是,正是。将军博闻,果不寻常。”

店主张旺恍然大悟,口里念叨着那后半句话,喜滋滋地避至柜台后面去了。诸葛靓遂对皇甫谧道:“当初曹操为报父仇,发兵去袭徐州,沿途烧杀,我诸葛一门才离了东郡,向荆州逃难。族叔祖诸葛玄公带瑾、亮、均三兄弟走到南阳,亦曾驻于前辈师叔祖张机公家,今日在此得遇前辈,真乃千载难遇幸事。我前岁出海,偶至东海鼓子洋百岁山五老谷,得遇徐庶元直先生,是他老人家委某到即墨寻找胡峄阳先生,代为致意问候,因俗务所羁,直到今日才得前来,真是惭愧。但问遍全城,并无识得胡先生者,却不知何故?”

皇甫谧听的连连点头,赞叹道:“徐元直不愧是伏龙先生,神游太虚,不拘于古今兴替,真乃神人也。诸葛贤弟,想那胡峄阳乃一千三百五十年后方得出生,今世之人岂能识得?此事关乎此后历代沿革气运,天机深远,本不应泄漏于人。但贤弟即是诸葛武侯宗侄,又非尘世间人物,此后亦必承接鬼谷门掌门之位,故此说与你不妨。贤弟,你且发个誓来,此事绝不可向世人泄漏,某便向你说了。”诸葛靓既惊且喜,急挥手令英、明二仆带店主到店门外稍候,非经传唤不得入内,二仆与那店主张旺应声去了。诸葛靓遂道:“某若将今日前辈所言之事漏泄于人,必遭天遣,不得入于轮回。此处并无六耳,敬请前辈详说便是。”

皇甫谧颇感欣慰,于是点头称许道:“自先秦诸子百家于东周开门立派以来,各有兴替存亡。传至如今,只余儒门、墨门、道门、兵门、骊山门五派。当初老子西出函谷,至天竺化胡,又于汉末复传中土,是为释家,又称佛门,至今未成显宗。儒家门派自前汉董仲舒以来,已为朝廷御用,所谓‘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者也。其门徒才浅德薄或命运多舛,不能用于朝廷者,隐于山野之儒便入于俗流,或开馆授徒、或悬壶济世、或入幕于豪门、或替人占算休咎吉凶。自汉末以降,儒家掌门先有北海孔融,继之魏相华歆,再继之晋朝司徒贾充,当今乃太常张华是也。而墨门一派行踪诡异,其门人弟子皆隐于江湖之中;自其门下巨子胡车儿转投鬼谷门之后,再不闻究系何人在执掌墨家门户。至于道门,却又分成鬼谷门、太平道门、药王门、五斗米道又称天师道诸派,向以鬼谷门为首。兵家门掌门左慈仙师,自从收了贵同宗葛玄为关门弟子,亦将掌门之位一并传之;后葛仙翁尸解升天,复将其位传与弟子郑隐字思远,今率弟子五十人隐居荆南邵陵郡。至于骊山一派,某只知前任掌门乃汉末奇女貂蝉;后貂蝉因悲痛蜀汉大将赵云子龙公之死,不久坐化升遐,将掌门之位传于东吴大都督周瑜夫人小乔,深居山中择徒而授,从来不问世事。某乃药王门弟子,自华佗祖师仙去之后,掌门之位由敝师叔董奉所掌。此乃江湖秘事,贤弟可志于心,休向他人透露。”

诸葛靓闻罢诺诺谨从,思索半晌,继而问道:“某到今日方知,原来朝廷之外,另有一个江湖世界,把控历代社稷更替,江山归属。如此说来,伏龙先生徐元直亦是鬼谷门掌令之人,这才于海外以天机暗示晚辈,令某前来即墨。依某想来,此间必然隐藏天下隐微之事,关乎晋室气运,苍生祸福。然则,此与一千三百五十年后胡峄阳道长,却又有何关涉?”

皇甫谧道:“妙哉!这可便就说到鬼谷门之事了。囊自盘古开天辟地,三皇五帝以来,天下大事例有定数。江山社稷,向来是有德者居之,无德者失之,自古亦然。历代皇帝奉天承运以为天子,虽掌天下万民,但其兴亡气运,却是掌于鬼谷门历代掌门之手,亦早有定数,不容更改。当初首代鬼谷仙师王禅老祖掌天下气运定数,使四大弟子庞涓、孙膑、苏秦、张仪施展兵法及纵横之术,终助秦始皇扫平六合,混一天下;其后黄石公奉鬼谷仙师之命,于圮桥上三次遗履相试,终授天书于留侯张良仙师,助汉高祖刘季打下前汉二百一十年江山;其后邓禹助汉光武帝中兴、复续汉室一百九十六载。史子眇助少帝刘辩立蜀汉四十三年,少帝又与司马懿联手,秘助献帝玄孙刘炎冒名为司马炎复位得国,亦是天数早定。那少帝刘辩,便是贤弟族伯诸葛孔明先师,或者贤弟早已得知。当时有史子眇、水镜先生、伏龙先生徐元直尽力相辅,天幸汉祚不终,江山社稷复归刘氏,皆系鬼谷门携诸子门派,成此大功!”

诸葛靓听到此处,不由惊奇不止,诧异道:“前辈莫非吃醉了不成?当年我伯父诸葛武侯出身山东琅琊大族,乃是东郡太守衙中二公子,天下并无疑议。此后因避曹操南征徐州之乱举家迁居襄阳,为蜀汉先主刘玄德三顾茅庐相请出山,联吴抗曹,终得两川之地。先伯父为兴复汉室六出祁山,先和曹魏大将军曹真相拒,其后又与晋宣王司马懿相争半生,最终命殒王丈原,遗恨千古。我诸葛家与司马氏乃是生死冤家,‘死诸葛吓走活仲达’更是天下皆知之事,两家怎会联手?而三国覆灭之后,江山社稷终尽归于晋室,天下至今落于司马家族之手,谁人不知?若依前辈所云,反倒说天下复归刘氏,却不是痴人说梦?”

皇甫谧笑道:“贤弟,某适才所云此事机密,不足为世人道之,便是为此。天下皆谓当今武帝乃宣帝司马懿之孙,文帝司马昭之子司马炎。岂知其真实身份,实乃汉废帝山阳公刘协重孙,山阳公刘康之子刘炎。那晋宣王司马懿公生前明谓与少帝刘辩作对,实是二人同心,皆为复兴汉室,故此分掌蜀、魏两国兵权,各行其事。司马懿公多次统兵与少帝对垒,其实本欲暗地引蜀汉大军复夺两京,助献帝复位。奈何天命不灭曹魏,屡使曹真、张郃、郭淮、夏侯霸等掣肘,始终不得其便,以至宣王屡谋不果,少帝孔明公也只得饮恨罢争,终于五丈原而止。少帝殡天之后,宣王司马公已是孤掌难鸣,无奈只得另行秘计,与山阳公夫人曹节瞒天过海,令其次子司马昭将刘炎养为己子,改名为司马炎,以代魏禅,终得光复刘氏天下。晋公与山阳公夫人行此密计之时,先师樊阿公及师祖华佗公均在场与谋,某故此知之。自诸葛珪、诸葛玄二公,至瑾、亮、均及尊父诸葛诞公,你诸葛一门为兴复汉室呕心沥血,却不料成就在司马懿手上,此岂是人力所能为者?某所说天数有定,便是为此。”

诸葛靓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能行此密计,塞天下之口,充万民之耳者,真非司马懿此般枭雄所能为也。争奈其子司马昭怀有私心,欲背其父遗命,传位于亲子司马攸,将天下归于其司马家族,又为此杀我三族,实为可恨!天幸不从其私愿,刘炎终得复国,此恨稍舒。但灭族之恨,某誓必报之。公所谓天下机密有二,此为其一,则其二为何?”

皇甫谧答道:“这便说到贤弟受徐元直之托,今番前来即墨之意了。贤弟既然有幸在海外得见伏龙先生,元直公又独托贤弟前来寻找胡峄阳,而其却生于千余年后,这便是天下至深机密了。某适才说过,鬼谷门历代掌门,早有定数。今水镜先生早已仙逝,史子眇道长又去向不明,伏龙先生避于海外,则鬼谷一门,此后何人掌之?因前番郑隐道长来此,与愚兄一晤,曾经说起鬼谷门历代掌门名录,某故此记得——首代始创祖师乃王禅老祖,二代祖师孙膑,三代祖师乐毅,四代祖师徐福,五代祖师黄石公,六代祖师留侯张良,七代祖师陈平,八代祖师刘安。此后天下太平,历代掌门声名不显,直至第十二代祖师邓禹,第二十四代掌门史子眇,以至于今。此后当再延一千三百五十四年,这最后一代掌门,便至大明朝末季,胡峄阳道长!至于这掌门名录,亦是由历代掌门相传,直到胡峄阳道长手中,因事关天机,凡人不得一见。至若胡峄阳府第,因系建于后世,故今世之人岂能得知。某虽未曾见其名录,却从郑隐道长口中知其地址所在。今日天晚,来日当引贤弟前去寻个究竟便了。”

诸葛靓愈听愈奇,忍不住问道:“此等江湖门派秘事,若不是前辈说起,某是丝毫不知。除却作为诸葛武侯族侄,某与这鬼谷门也是无有丝毫瓜葛。既然现有徐元直先生尚隐居于海外鼓子洋百岁山上,因何不回中土复掌鬼谷一门,却要某来寻找今世并无、千余年后方才降生之人?又既是这个胡道长千余年后方才出生,此时又提他作甚?这可让兄弟我丈二和尚,愈发摸不着头脑了——尚请前辈明示,点醒愚顽。”皇甫谧自酌一杯,一口饮尽笑道:“天机幽微,岂是我等凡俗之人所能预知?贤弟非要问时,我便实话相告,那郑隐道长亦曾说来:你便是鬼谷门继史子眇道长之后,第二十五代掌门!徐元直既命你来此地,岂无深意?”说至之间,便不再言。稍刻酒足饭饱,皇甫谧唤葛英、葛明及那店主张旺入内,便向诸葛靓告辞,竟自去了。诸葛靓送出店外,自回房歇息,一夜辗转难眠,也不必详叙。

次日侵晨,皇甫谧如约而来,骑着一个蹇驴,带着一个小童随侍。那小童请诸葛靓主仆上马,一行五人逶迤向即墨城外而来。葛明见那小童没有坐骑,约与自己同骑,小童笑而不应,只将身向前轻轻一纵,便出去三丈有余,再一纵,已远远将众人抛在身后,快逾奔马。皇甫谧见诸葛靓惊异,笑道:“我这个徒弟胡烈,却是蜀汉镇东将军胡车儿之孙。当年其祖父能负千斤,日行六百里。后来胡车儿殁了,将浑身本事传于其子胡军。胡军于蜀汉灭亡后随刘禅降了晋帝,后告老致仕,居于洛阳。某于前岁路过洛阳,胡军乃托其子,使入我药王门。他这轻身功夫,却是乃祖家传,愚兄也望尘莫及。”说罢哈哈大笑,得意非常。

诸葛靓闻这小童竟是蜀汉名将之后,立生亲近之意,遂纵马向前,与胡烈并肩而行,攀谈说话,甚是投机。走了约有半个时辰,五人行至阳城镇,穿镇而过再往前行,林木幽远,路人渐渐稀绝。顺着一条小路又向东南隅而行,约四五里,见一片崇山峻岭映入眼睑,郁郁葱葱,其色如黛。众人遂入群山之中,又行十里,见正前方有一座矮山,包围于群岭腹地,掩映在竹丛之中。几人遂舍了坐骑,将其拴在山脚下林中,徒步上山。一路上耳听竹涛阵阵,又有远处海浪击岸之声传来,云雾擦身而过,几疑身在仙境。来至山顶,烟尘不染,胸襟为之开阔,只觉俗气涤尽。诸葛靓转目四望,放眼除却松竹如海,其余并无所见,不由心中疑惑。偏那胡烈眼尖,指着左前方叫道:“师父,诸葛世叔,你们来看,在那里了!”

在场四人闻言,齐向胡烈手指之处望去,只是古松成林,其木森森。松柏掩映之中,但见隐隐露出一些残垣断壁,并有一角屋檐,挑出于树隙之中。诸人大为惊喜,移步入林,见是一座道观,不知是何年所建,已经年久失修,院墙皆已没入草丛。诸葛靓运足目力望去,见除了东倒西歪的三间主殿尚存,以及殿左一碑倚松兀立,整座道观再无旧观,已难想象当时规模形制。朝南的庙门也已不见,只余一对残破石虎,怒目圆睁,眼望苍穹。入门石制牌坊倒是还在,门楣上有字,依晰尚可看出是“鬼谷先师行宫”六个大篆,落款是“弟子孙伯灵敬题”七个小字,若不细看,几不可辨。诸葛靓大奇,转头向皇甫谧问道:“前辈,某闻那鬼谷先师,虽是周时诸子之冠,身具大能,但向来隐于云梦山鬼谷,课徒授业为本,终生未曾出山。因何此地却有他老人家行宫?这个孙伯灵又系何人,又因何称鬼谷为先师?”

皇甫谧道:“孙伯灵非是旁人,正是齐国军师孙膑本来名讳。其所谓孙膑者,是因受同门师弟庞涓迫害,受了魏王膑刑,故后人以‘膑’称之而不名。因其做了齐国军师,先后助上将田忌对魏作战,以围魏救赵及添兵减灶之法,先后于桂陵、马陵两战皆胜,并设计杀了庞涓,得到齐王重用。孙膑成了大功,急流勇退,居于此山之中,因思念师父教育之恩,故于此处为鬼谷先师建此行宫。此事除了鬼谷门下及我道门弟子,世人皆不知晓,故此贤弟虽于即墨城中遍地打听,并无一人能为你指点此处,更不可能知道胡峄阳此人。”

诸葛靓闻言大悟,即与皇甫谧步入残殿。只见殿中徒空四壁,到处蛛网密布,尘积盈寸,竟连老鼠也不曾见到一个,了无生机。只在正座神龛上塑着三尊神像,煞是奇怪,却是流光溢彩,栩栩如生,似是专门有人天天清扫一般。那三尊神像居中而坐者面貌奇特,额前横生四颗肉痣,成鬼宿之象,勿庸置疑,此位定是鬼谷仙师王禅老祖;左右两侧傍有二人侍立,俱各面貌清奇,居右者作道装打扮,左侧之人却是顶盔贯甲,一派武将风范——却不知是何方神圣。皇甫谧看出诸葛靓心中疑问,笑道:“此二位便是孙膑和庞涓二公了。孙庞二人虽然有仇,但在塑像时依旧令其同列师门,可见孙伯灵心胸之阔。”诸葛靓点头称是,但又问道:“小弟尝闻鬼谷仙师育徒数百之众,如苏秦、张仪、白起、李牧、毛遂等人,皆为其中姣姣者。因何只塑其孙、庞二人侍坐,并无他人?”皇甫谧笑道:“贤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的了。此观乃是孙膑亲手所建,而贤弟所云其余诸人,都是孙伯灵师弟后辈,甚至有其死后百余年方才出生者,怎可并列于此?”诸葛靓听了,也自失笑,急忙逊谢不敏。

二人正在说话之间,忽听胡烈冲着东墙,在哪里挤眉弄眼,大惊小怪道:“咦,咦!这可真是奇了——诸葛师兄的画像,怎地会在这里?”皇甫谧喝道:“噤声!这是甚么所在,让你在这里大呼小叫?”胡烈急忙恭敬肃立,答道:“是是是,师父责备的是。可是……师父你来看,这墙上有许多画像,这第二十五幅,画的却是这位诸葛师兄。”诸葛靓闻说大奇,踱步近前看时,果见满墙皆是人物写真素像,粗略查数,竟有三十二幅之多。再向西墙看去,亦是如此,二墙所布画像两两相对,共有六十四幅,正合后天八八六十卦之数。那东墙上第二十五幅画像,果然眉目酷似自己本人,这可真是奇异之极了。皇甫谧也看清此一奇观,于是命令胡烈到殿外拔起一束蒿草,扎成扫帚,将那墙面上的蛛网清扫净尽。

胡烈应了一声,奉令而为,葛英、葛明二人也跟着帮忙,不一时两面墙壁灰尘蛛网扫去,仿佛焕然一新,六十四幅写真画像须发毕现。众人先看那胡烈所指第二十五副图像,见那素描惟妙惟肖,果真与诸葛靓相貌形态一般,便似照着本人为模画出,并无二致。最可怪者,那画像之左,竟刻着一行竖文道:鬼谷门第二十五代掌门,吴国右将军诸葛公讳靓。葛英忽然跳了起来,叫道:“主公!此事大为奇异,实不可解。皇甫道长请看,这画像虽然逼真,保存完好,但绝非近人所画,至少存此墙上也有三四百年之久。怎地我家主人画像和名讳一丝儿也不差?咦,这可奇了!”胡烈此时也扔了扫帚,对着另一面墙叫了起来:“咦,咦!这个人怎地跟我长的一模一样?”几人跟过去看时,却见是那最后第六十四副画像,果然酷肖胡烈,亦是身着道装,只是多了一部胡须。那画像之左也有一行小字写道:鬼谷门第六十四代掌门,明朝胡公讳峄阳。皇甫谧颔首道:“此公定是烈儿后裔,再无疑问。如此深秘天机,怎地绘于墙上?实不可解。”诸葛靓便令葛明拿出纸笔,将那六十四代掌门名录抄下:

鬼谷门创派首代祖师——周代王禅,道号鬼谷子;二代祖师——周代田齐军师孙膑;三代祖师——周代燕国上将军乐毅;四代祖师——周末齐国徐福;五代祖师——秦济北黄石公;六代祖师——汉留侯张良;七代祖师——汉丞相陈平;八代祖师——汉淮南王刘安;九代祖师——汉御史大夫晁错;十代祖师——汉大将军卫青;十一代祖师——汉太傅疏受;十二代祖师——汉大司徒邓禹;十三代祖师——汉定远侯班超;十四代祖师——汉侍中张衡;十五代祖师——汉护羌校尉马贤;十六代祖师——汉匈奴中郎将张耽;十七代祖师——汉司空周景;十八代祖师——汉荆州刺史度尚;十九代祖师——汉太尉陈蕃;二十代祖师——汉司徒桥玄;二十一代祖师——汉谏议大夫何休;二十二代祖师——汉侍郎黄琬;二十三代祖师——汉将军钟离权;二十四代祖师——汉玄都观主史子眇;二十五代祖师——吴右将军诸葛靓;二十六代祖师——赵汉天子刘渊;二十七代祖师——赵汉略阳公蒲洪;二十八代祖师——前秦武侯王猛;二十九代祖师——晋吏部尚书谢安;三十代祖师——南朝宋天子刘裕;三十一代祖师——南朝宋康乐侯谢灵运;三十二代祖师——南朝宋宣城太守范晔;三十三代祖师——魏太武帝拓跋焘;三十四代祖师——魏献文帝拓跋弘;三十五代祖师——魏尚书李冲;三十六代祖师——南梁武帝萧衍;三十七代祖师——北周骠骑大将军杨敷;三十八代祖师——隋太师杨素;三十九代祖师——唐卫公李靖;四十代祖师——唐英国公徐世绩;四十一代祖师——唐梁公房玄龄;四十二代祖师——唐太史令李淳风;四十三代祖师——唐平阳郡公薛礼;四十四代祖师——唐玄宗李隆基;四十五代祖师——唐平原太守颜真卿;四十六代祖师——唐卫国公贾耽;四十七代祖师——唐少师柳公权;四十八代祖师——唐安南都护高骈;四十九代祖师——唐陇西郡王李克用;五十代祖师——后周太祖郭威;五十一代祖师——宋相赵普;五十二代祖师——宋相寇准;五十三代祖师——宋康节公邵雍;五十四代祖师——宋翰林张择端;五十五代祖师——宋张元素;五十六代祖师——元相耶律楚材;五十七代祖师——元狗皮道人张三丰;五十八代祖师——明诚意伯刘基;五十九代祖师——明国师姚广孝;六十代祖师——明兵部尚书王守仁;六十一代祖师——明太保海瑞;六十二代祖师——明少保戚继光;六十三代祖师——明延平郡王郑成功;六十四代祖师——明隐士胡峄阳。

皇甫谧与诸葛靓百般玩味,心中默默记诵,已对前面二十四代祖师推敲自知。自二十六代祖师之后,却是不得其要,便知其必为未来之事。且已预先得知,自晋代以后,尚有南北朝以及隋、唐、宋、元、明等诸朝更替,天数早定。正在玩味之间,忽觉门口光线陡暗,一个道人手执拂尘,已经立在殿中,向皇甫谧等打个揖首道:“二位获此天机,便须替天行道。皇甫先生除了行医救民,当著录历代神仙之事,以开愚民之智,使其敬畏天命;诸葛贤弟当持五胡令牌,找寻高徒传道,为天下黎民消弥五胡之乱,以存炎黄子孙,保华夏后裔之延续。”殿中五人不知道人从何而至,又听他说的玄微,不由均吃一惊。诸葛靓刚要动问来者何人,胡烈眼疾,早已屈身拜了下去,叫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仙师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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