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夜宿丘林

第218章 夜宿丘林

坨坨则听着前方呼哨,离开林啸,一抖缰绳,打马而去。

没等到了近前,便见老大帕善一使眼色,这黑汉赶到近前,并肩而行,悄声问道。

“老大,啥事?”

那帕善上下打量一眼,歪头往后一点。“那小子可还稳当?”

“俺还当老大叫俺作甚,就这事?”坨坨则浑不在意道:“老大放心吧,稳当着呢,根本不见个水花。”

“哦?”

帕善轻出一声,和旁边的拖桑对视眼,便见后者问道:“你都跟那小子聊啥了?”

“聊啥了?没聊啥啊,都是些无踪海的框框呗,还能有啥……”

坨坨则也不含糊,当即便把这一个多时辰,二人所聊种种重复了一遍,正是半点不落。

谁曾想,这两人听过之后,一个眉头大皱,一个面色古怪。

帕善抬手,照着额头狂按不止,愁苦道:“兄弟,老子是叫你去探人家的底啊,你,你怎么……”

没等帕善说完,坨坨则一脸茫然,指了自己道:“俺,俺怎么了……”

旁边的拖桑苦笑一声,接住话头道:“老大的意思是,还没怎么着呢,你怎先让人摸了个底儿掉啊……”

坨坨则满脸疑惑。“底儿掉?没有啊,俺说的这些,有啥是别人不知道的么?不都是无踪海混饭吃的常识么?”

拖桑拍着马鞍言道:“是,都是常识,问题是他连常识都不知道,还不奇怪么?”

“呃……这,这有啥奇怪,人家一个外来户,二当家是不是想多了……”坨坨则小声嘟囔一句。

“你……”

“好啦!”

没等拖桑说完,便被帕善直接打断,转头看着坨坨则道:“这事不提,老子问你,你觉得这小子外来户的身份,是真是假?”

这话说完,拖桑也掩了声息,转头看向坨坨则。

便见这“黑汉”二目微眯,完全没有了嘻嘻哈哈的溜子做派,仔细琢磨一番,出言道:“不瞒老大,二当家,要说有人能穿越沙海,从外面一直闯到古河原这边,俺是真不信,可是……”

眼见坨坨则稍有犹豫,帕善二人一齐问道:“可是什么?”

坨坨则一咬牙,出言道:“俺还是直说了吧,可是这一个多时辰下来,就这么个大活人蹦在眼前,俺不信也得信啊。”

“哦?这么说,兄弟的意思是,他真是外面来的?”拖桑看了帕善一眼,出言问道。

坨坨则点头道:“从说话到做派,这些个东西不是一天两天能改的,这小子若连这都能装,俺,俺也认了栽!”

“嘶……”帕善和拖桑二人倒吸了一口气,眉头皱得更深了。

眼见自家老大不知想着什么,拖桑便转头招呼道:“行了,兄弟去吧,继续看好了那小子,有什么不对味的地方,赶紧来报。”

“当家放心,俺理会的!”

坨坨则刚刚调转马头,回过神来的帕善忽然说道:“坨坨,先等等,老子问你句话。”

坨坨则一扯缰绳。“老大有啥说法?”

就见帕善莫名其妙地问道:“你跟他走了一个多时辰,你觉得他什么修为?”

“什么修为?”坨坨则抓了抓脑壳,“炼气七八重呗,跟俺一样,咋了?”

帕善却微不可查地摇了下头,只说道:“行了,没咋,给老子盯紧了他,走吧!”

“好嘞,老大放心。”坨坨则答应一声,一磕马腹,便向后队奔了过去。

望着坨坨则远去的背影,帕善眉头微皱,又向拖桑问道:“你呢?兄弟觉得那小子什么修为?”

就见拖桑一脸奇怪,有些磕磕巴巴道:“我,我怎么感觉他和我差不多,都是炼气八九重呢……”

帕善听着干笑两声。“是啊,老子还觉得他和我一样,都是炼气巅峰呢……”

“啊?”拖桑惊讶一声,猛地看向坨坨则远去的方向,沉吟道:“这小子,当真古怪的紧啊……”

“可不是?”帕善言道:“三个人看出三个修为,见浅则浅,见深则深,这还不怪么?”

拖桑看了帕善一眼。“那他这身份?”

帕善“哼”了一声。“他说他是外来的,你信?”

拖桑摇了下头。“我当然不信,可坨坨兄弟最是粗中有细之人,而且两次紫塞口拼下来,看人向来又准又狠,他的话……”

“是啊,怪就怪在,连他都看不透这小子。”帕善提着缰绳,打马不停,可面色却有些凝重。

说完又道:“而且他那几枚水属玉符,你见过?”

拖桑摇了摇头。“老大都认不出个成色,我哪见过。”

“怪啊……”帕善轻声一叹。

拖桑问道:“那老大的意思是?”

帕善答道:“甭管真假,是哪来的,总之这人是准准跟上咱们了,甩也甩不掉!若真的别有所图,早晚露了底去,走一步看一步吧。”

说着吩咐道:“通知后队,加紧赶路,赶在日落之前,‘丘林’扎营过夜,中间也别停了,免得落了算计。”

“明白,我这就去传令。”

“嗯……”

拖桑答应一声,立刻调转马头,往后奔去,只余下帕善一人在驼队前面领路。

一时间,这位索兰卫队大当家的脸上,多少有些晦涩难明的味道。

另一边,别人如何想法,林啸是不可能知道了,或者说,他根本就没关心过此事。

随着帕善的一声令下,整支驼队的速度登时快了几分。

想来也是正常,既然有人把淡水的问题都解决了,这一路北行,还有什么难度,无非就是低了头,迈开腿,往前走呗。

便见接天连地的明黄之中,一队人马伴着叮当驼铃,在无比细碎的沙面上踩出一道好像未曾有人走过的足迹,缓缓前行。

与驼队中其他人不同,原本生在山水丰茂之地的林啸,还从来没有看过茫茫大漠是个什么样子。

无论生在沙中的骆驼草,还是时不时钻出地表的虫豸,甚至被风吹过,留在沙面上的滚纹走鳞,这些新奇至极的景物,都在解决了此地首尾问题之后,满满填进了林啸的视线之中。

尤其是沙漠中的风,有别于南山郡的轻柔婉转,更不同于千山道的干脆凛冽。

这里的风更加雄壮森然,变化无常,有时无踪而出,忽的张牙舞爪,腾空而起,接天连地;有时擦着地面,好似神降灵烟,飘飘摇摇,时聚时散……

一路行来,林啸也学着其他人,脱了外袍,换上斗篷,还在面上围一条围巾,只露出一双眼睛,四下打量着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眼见林啸如此行头,坨坨则看得哈哈大笑,直说这扮相还挺是那么回事,就是不能开口,一开口就露馅。

林啸倒没当个事,心说等过了几日,咱们再看。

一路闲话不谈,只说驼队过了一条名叫“沙河子”的古老河床,继续往西北方行了十几二十里的距离。

当天边赤红如火的夕阳,停在一片连绵无际的沙丘顶上时,这一行人终于止下了前进的步伐,追被就地扎营,生火造饭,在此过夜。

这些活计当然和林啸无关。

此时他正坐在旁边的一处沙丘顶上,一边观赏着沙海落日,一边看着众人繁忙景象。

只见驼队在帕善的指引下,选了一处背风所在,七八十个箱笼在最外边围了一圈“营墙”,剩下的骆驼栓在旁边,构成里圈了第二层防御。

整个营地中心,一众人等四处搜刮,找来了不少干枯草木,点起了一蓬巨大篝火。

忙完了这些之后,商队的老少爷们儿,便围着篝火,置办起了自己的晚饭。

有的一口清水,一口饼子,凑合了事;有的就地挖了个小坑,往里面扔几块木炭之后,上边架上器皿,用水化开了奶砖,就着肉干,也算一顿丰盛大餐。

坐在沙丘上,林啸面带微笑,转头看向天边尽处。

那里,流火如坠,一片红黄,余晖洒下,将他的身影连同沙丘一起,拉得老长老长。

“天意留我看斜阳,放起鳞鳞沙浪。明日风回应更好,今宵露宿何妨……”

话音未落,便听身后人声起。

“许兄弟念叨什么呢?什么阳啊、鳞啊,浪的……”

林啸转头一笑。“坨坨兄弟怎么不去帮忙?”

坨坨则往后一指,也没回头。“扎个营而已,这才多少人的阵仗,俺去帮个什么。”

林啸闻言也不戳破,心说这是按着帕善的要求,看住了我,才是真的吧。

就见坨坨则一屁股坐在沙丘上,拍着大腿道:“这一路,真是坐薄了腚,磨瘦了腿,只盼早早到了土台城,再不受这活罪。”

林啸笑着刚要说话,便听高天之上,一记鸟鸣。

抬头看去,一只灰褐色的大鸟,正扑棱着翅膀,划过天空,只因距离太远,实在太高,有点看不真切。

谁知未等如何,坐在一旁的坨坨则直接啐了一口,骂了一句。“晦气!”

林啸不解,出言问道:“坨坨兄弟这是何意?这鸟,似有不妥?”

“何止不妥!”坨坨则横了一眼天上的黑点,继续道:“这鸟名叫‘尸雕’,专门在天上盯着人,只要你在沙海中喝死、饿死,它便下来吃你的尸体!”

林啸闻言笑道:“坨坨兄弟,这地上的人要活,天上的鸟也要活啊……”

“那也晦气!”

眼见坨坨则依旧愤愤不已,林啸便转言道:“对了,今夜我等呢?需要轮值守夜吧?大当家怎么说的,需要我么?”

那坨坨则急急将手一摆。“许兄弟就睡着吧,要你守夜,你知道怎么守么?看风、看沙、看野兽,你哪个行?”

林啸面色一怔,尴尬道:“还真是都不行……”

“哈哈,这不就是了!”

坨坨则说着拿目光一点营地,起身道:“俺先走了,一会儿这些汉子吃喝完,便有守夜差事派下来,许兄弟你愿意做啥便做啥,只要别离了营地太远就行,夜里的沙海可比白天要命,若真迷在外面,可没人敢去救你!”

“放心,我理会的!”林啸答道。

坨坨则也没多话,当先回去了。

而林啸也的确没有出去乱逛的打算,等着商队众人收拾利索之后,便下了沙丘,只在营地中选了个僻静的角落,打算运功入定,过了这夜再说。

其间还发生了一件趣事。

那些商队的老少爷们,感激林啸施法补水的恩情,特意准备了一份餐食,送了过来。

这两方人马,语言也不通,一顿比比划划,最后还是帕善亲自过来,解了窘境。

至于这一盘子的饼子、肉干、奶茶,用帕善的话说,都是商队众人的一点心意,甭管吃不吃,且收下吧。

不过他也是想差了林啸,以为这身份莫测的修士,该不会与“搬石奴”同盘同食。

结果林啸不但吃了,而且一扫而空,半点肉沫饼渣都没剩下。

此举不但看得那些个商队汉子们面上带笑,就连索兰卫队的帕善等人,都一改来时态度,连带着目光都和善了几分——甭管这小子哪条道上的,起码没架子,不矫情,能处。

重新回到角落,往地上一坐,林啸真元暗动,引灵入体,运转周天。

内视明光一闪,气海指骨,识海命火,依稀可见。

看着指骨周围那一圈乳白色的“烟澜”,林啸不觉暗自一叹。“待有个落脚之地,当先要解决的就是炼化这两成修为……”

稍稍收摄心神,不过几息之间,便入了一片空明之中。

这一坐,再睁眼时,已是苍穹如盖,月朗星繁……

营地中无人走动,中间的篝火燃烧着,引了无数火星,飘上高空。

四下里打鼾声此起彼伏,许是白日太累的缘故,那些个商队汉子卷了毯子,聚在一处,睡得正香。

远处,帕善怀中抱着兵刃阖眼假寐,旁边箱笼围起的“营墙”上,一个负责守夜的卫队汉子,正聚精会神地不停了望。

一切,都很正常,就连一丈开外,睡个四仰八叉的坨坨则,也很正常。

不过林啸却微眯了眼睛,瞳孔闪过一丝明蓝幽光,慢慢扫过营地外的无边夜色。

在他的视线中,天幕是白的,沙丘是黑的,篝火是亮的,人影是暗的。

林啸此时脱开入定,当然不是为了欣赏夜色,而是来自灵觉的刺痛,将他拉回了现实。

“半点异状不见?可问题是,那抹时有时无,好像透着浓浓血味的真元波动,到底从何而来?”

愈发强烈的不安之感,反复刺激着识海灵觉,林啸眉头微皱。

“不对,如此下去,恐有意外……”

想到此处,林啸捻了二指,往身前沙面上轻轻一划。

便见一道真元裹了流沙,好似游蛇,潜于黑暗之中,向着篝火,电射而去!

感谢书友“问紫芝”、“明月不归沉_ed”、“全剧终”、“起个名字也麻烦”、“”、“我也很拽的”、“”几位投出的推荐票,多谢,万分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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