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此夜何长
一炷香之后,林啸还是选择暂时回到了外门驻地。
他不是没想过借助外力,以期解决今夜之事,但这个念头刚在心中升起,便被立刻掐灭了。
找上官笑?这人成天神龙见首不见尾,去哪找,又或者能不能找到都是两可之间。
找娄宣?他若是听闻此事,无论于公于私,一定会管,但层层报上去,即便到了童勉那里,如何解决也是未知,难道要干等着么?
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根本等不起。
而且既然人家敢明目张胆找上门来,怕不是早防着你暗中找人相助的勾当,其中但凡有一处纰漏,估计还没等到解决此事的法子,自己却先毙命当场了。
前后一番思索下来,似乎老老实实参加宗门较技,想尽办法夺下“蕴灵白芽”,反而成了最稳妥的路子。
只不过如此结论一得出来,林啸心中便更觉烦闷,就这么被各方算计裹挟着走下去,难免有失手的一刻,到时又该如何?似乎没人能给出个确切答案。
想到此处,林啸轻声一叹,脚下拐弯,进了自己的小院。
心中想着事情,伸手搭在房门的瞬间,林啸忽然看着门槛处稍一皱眉,手上停住的同时,脚尖一点木门。
下一刻,刚刚开出一线门缝中,刀光乍起,当头落下!
林啸登时心中火起,暗骂一句,“有完没完!”,刹那间清秋剑骤然出鞘,划出一道乌光硬接刀锋。
“当——!”
半截寒光甩飞出去,里面那人惊“咦”一声,没等反应过来,林啸后手又起,一轮真元气劲炸散开了,生生将那道人影从门口处震入屋内。
身形一晃,林啸紧随其后,反手一甩,“咣当”一声,房门重新闭合。
一片漆黑的屋中,数把“引风刀”呼啸而出,那道身影手持断刀强运刀劲横斩八方,顷刻间,破碎的开来的锋利罡风扫在众多家什上,留下道道刀痕轻响。
本就折腾了一天,憋屈无比的林啸,刚回到自家小院,又撞见有人杀上门来,盛怒之下怎会留手?
眼见对方使刀,林啸心中发狠,抬手一甩,便是一把得自空苍殿巩晏处的玉刀暗器,只听一声轻响,紧接着便是一道仿佛“碧绿烈焰”般的刀光望着那人的身影,凌空斩下!
“这——!”
“火光”之下,一张颇为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只不过此时他的脸上却因惊恐,而变得扭曲无比。
“怎会是你?……”
林啸寒声一句,话音未落,如火刀光斩碎了那人手中断刀的同时,又斩开了一道护身光罩,狠狠砍进了那人的肩膀。
刀光消散的瞬间,留在林啸视线中的只有一道喷在半空的血雾——炼气十重刀修的消耗法宝,哪是那么好接!
不过那人倒是未死,竟然强忍剧痛,就地一滚,刚想纵身逃遁,便见林啸手捻法诀,往地上一指,沉声两字。
“地缚!”
屋中法阵应声发动,那道人影周身上下登时一滞。
“点都不踩,便来杀我,你是小看了我,还是高估了自己!”林啸手提清秋剑,缓缓上前,他是打定了主意,留下活口,好好问上一问。
谁知那人手上忽然多出一只玉盏,运起真元,猛地一震。
“啪——!”
一声爆鸣,整只玉盏炸为齑粉的同时,屋中忽然卷起一轮罡风,扫向四周,震得桌椅齐齐一响。
“破阵法器?”
林啸稳住身形暗道一声,转眼看去,只见那人扶了一边肩膀,飞身而起,“嘭”的一声撞开窗子,向屋外逃去。
眼见此景,林啸运起“织尘诀”直追而上,飞出窗子一掌拍在那人后心,直打得他喷出一口血水,当空摔在院中。
就在此时,另有一道剑光凌空落下,林啸心中一惊,“还有埋伏不成?!”,团身一拧,反手一剑上撩。
“铮——!”
两道剑光一触即散,清秋剑上传来的反震之力,登时让林啸手腕一颤,险些拿捏不住剑柄,同时猛然警醒,此人修为与我高出多矣!
电光石火之间,飞在半空的林啸,只觉左肩被人轻轻按了一掌,转头再看,只见后来那人展开身法,衣衫猎猎,已稳稳落在了院中。
甫一落地,林啸也不开口,只是无声看着不远处的二人,其中一个被自己重伤的,正是汤池郡的解彬,至于站在他旁边的,不是倪敬又是哪个?
“主,主事,此人实力不可小觑!”满脸冷汗,已无半点血色的解彬颤声言道。
可旁边的倪敬只是默默看着林啸,未发一语。
林啸看了看自己左肩,又抬头望高天一眼,最后目光落在半边膀子血红一片的解彬,忽然出声言道。
“我若是你,就不该停下脚步,直接逃走才好。”
解彬闻言一愣,没等说话,却被倪敬接过了话头。
“不错。”
话音刚落,剑光如链,在解彬脖颈处一弹一闪,便有一道血烟斜斜喷了出来,只不过映在月光之中,竟不是红色,而是黑色。
“呃,呃……”
漆黑的血水从他按在脖子上的指缝中流淌出来,转头看着身旁近在咫尺的身影,解彬兀自瞪大了眼睛,破碎的话音完全堵在了嗓子里,只蹦出了零星几个不明何意的音节。
摇摇晃晃,踉跄几步之后,他的身体一歪,重重摔在了地上,抽搐了几下之后,彻底不动了。
自始至终,杀他的人,都没看他一眼。
“能谈了?”林啸望着地上那具“碍事之人”,出言问道。
“能谈了。”倪敬笑着点了下头。
“师兄是用他来试我?”
“没错,不过我也着实没想到,炼气六重的解彬,你杀他竟能快到如此地步。”倪敬似乎颇为满意,“不错,当真不错。”
林啸反手收了清秋剑,没来由问了一句。“要命的禁制?”
“没错,要命的禁制。”
“行了,那便谈吧。”
倪敬展颜一笑,也收了长剑,信手往旁边一抬。“请。”
林啸转头看去,只见院中的石桌上,不知何时,已经放好了一把酒壶,两只杯子。
“师兄倒是客气了。”
“你我相识一场,总不好太过凉薄。”
两人说话间来到石桌旁径直落座,倪敬提了酒壶亲自给林啸斟了杯酒,随后举杯一敬。
“师弟请。”
林啸也不客气,拿了酒杯回了一礼,仰头喝下,稍稍一品,因笑道。
“还是‘金泉酿’,师兄有心了。”
倪敬一笑。“你我不同他人,说句共富贵也不过分。”
林啸听着放下酒杯,轻声叹道:“师弟我总以为能和师兄有个善了,如今看来,怕是想得差了。”
说完便拎了酒壶,重新给二人的空杯满上。
谁知倪敬却摇了下头,出言道:“师弟此言差矣,今日我来,就是想给师弟个善了。”
“哦?师兄此言何意?不妨明言一二。”林啸问道。
倪敬稍稍颌首,出言道:“说穿了却也简单,师弟帮我做件事,我送师弟一场富贵,师兄我心意至此,难道还不算善了么?”
林啸面色古怪,紧接着轻笑一声。“这话听着却有些耳熟啊……”
“耳熟?”倪敬重复道。
林啸也没接这话茬,拿目光往院中解彬的尸体上一点,自顾自喝了一杯,又道。
“师弟我若没猜错的话,这场富贵本该是解执事的吧?”
倪敬哈哈一笑,也不作伪。“没错,正是如此。”
“那怎么就落到我头上了呢?”林啸不解问道。
倪敬望着他面露赞许,缓缓言道:“因为出了件事,却让师兄对你有些刮目相看了。”
林啸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几乎瞬间想到了何事,反问道:“哦?可是符阵较技,师弟我一举夺魁之事?”
倪敬含笑颌首。“正是如此。”
可不知为何,林啸却闻言一叹。“果然是福祸相依,世事无常,要说这名利两头,总不能让一个人全都占了,还没半点坏处,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林啸此时也是有感而发,因着这场符阵夺魁,虽然从某种程度上讲,的确暂时解了大觉寺那边悄悄劫人的可能,但也引来了其他人的觊觎,这才有了今夜两拨人马找上门来,各施手段,逼自己从命的结果。
可要细论下来,自己出头一场,到底收获了什么?
也不过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安全感,几句来自皇帝老儿和山门前辈的好话,一套作为赏赐的仙府阵旗罢了。
想到此处,林啸心中没来由生出一丝触动,似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念头萌生出来,自己却懵懵懂懂,说不清楚。
这时就听倪敬的声音从旁传来。
“师弟多虑矣,到底是好是坏,总要看师弟如何施为了。”
林啸回过神来一笑。“能让师兄如此说法,看来这是场泼天的富贵了。”
“没错,正是如此。”倪敬点头道:“正是一场泼天富贵,只要师弟帮我促成此事,师兄我现在这位置,将来便是你的,到时外门之中,师弟你贵为一方首脑,仙门之内,师弟你财富无数,人脉通天,如此一来,不正合了你潇洒度日的念头了么?”
倪敬说着,又补了一句。“不在其中,不知其情,师弟可莫要小觑了这一州主事的手眼威能啊……”
林啸面上一笑,转言道:“师兄所言,师弟我自然信得,不过既然这位置都让出来了,师兄怕也是找到了进身之阶了吧?莫不是就应在了这件事情上?”
倪敬二目微眯,抚掌而笑。“师弟果然机敏过人,一点就透,的确就是此事。”
“不知何事,竟要师兄下了如此本钱?”林啸问道。
倪敬沉声一句。“明日宗门较技时,设在琼台仙苑中的此战彩头,‘蕴灵白芽’。”
听到这话,林啸心中不由暗道,这话听着可就更耳熟了……
紧接着,又生出一抹戏谑之感,这小小一颗“蕴灵白芽”,你也要,我也要,他也要,再算上逼着自己去要的上官笑,都凑凑成一桌雀牌了……
不过心中如此想法,却不能不装。
只见林啸面露震惊,极其意外道:“本次宗门较技的奖赏竟是‘蕴灵白芽’?!如此秘辛,师兄又是如何知道的?”
那倪敬自然不会道出首尾,只听他言道:“此事师弟就不必多问了,只需记得,这世上就没有藏得住的秘密,问题只在于你有没有能力知道。”
林啸闻言一叹。“的确如此,师兄高论。”
说话间,只见倪敬手掌一翻,两个物件轻轻放在了桌上。
“此处一枚传送玉符送你入阵,一面‘噬灵血旗’助你杀敌,以师弟的手段,当可拔得头筹,全身而退。”
林啸望着桌上的两个物件,心说这东西估计原本是解彬要用之物,不然以他的修为,没有半点助力,又如何与其他宗门炼气八九重的修士撕斗?
只不过,如今却落到自己手里了。
另一方面,林啸也不由感慨,这人心的欲望若是彻底暴露出来,所用手段,可真是一个比一个狠啊……
眼见事已至此,林啸自知躲也躲不过,直接点头答应下来。“既然师兄已将路铺到这地步,我这当师弟的又岂有拒绝之理?这件事我接了便是。”
“好!”倪敬闻言双眸精光一闪,“既然师弟应承下来,别的我也不说,只要事成,师弟的禁制立刻解除,方才种种,自然一一兑现,往后有我倪敬顶着的地方,你林啸定然一片坦途,绝无半点风浪!”
说着一停,又语重心长道。
“平心而论,与师弟共事两年,你的人品、手段、能力,师兄我心中有数,自不多言,想那南山郡让师弟治理得井井有条,光是每年额外的进项,任谁来了,都要赞上一赞。”
“故而,今遭找到师弟头上,我这当师兄的,就从未想过做那赶尽杀绝之事,如若可以,往后岁月,你还是师弟,我还是师兄,才是最好不过。”
“此番肺腑之言,还望师弟好生斟酌,好生取舍。”
林啸闻言却笑了。“师兄言辞恳切,又有富贵在前,与我直言便好,何必行此对策?”
倪敬含笑起身。“我做事,不喜被人拒绝。”
林啸似是了然一般,也点了下头。“恐怕也不喜失败。”
“师弟知道便好。”
倪敬言罢抱拳一礼,抬手一挥,撤了阻音禁制,最后深深看了林啸一眼,飘然而去。
重新安静下来的小院之中,端坐椅上的林啸转头看了眼血泊中的解彬,又瞅了瞅面前酒杯,感慨一句。
“酒剑缀血,此夜何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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