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长发青年要下杀手,林啸暗道一声不好,面色却一分不改。
“说错了要杀,说对了也要杀,你这厮是三岁小孩么?脸说变就变!”
“嘴上没个把门的,你当老子和你耍笑!”那持刀汉子眉头一皱,刀背往林啸脸上便是一抽,登时开出一道血口。
谁知林啸嘴上根本不停。“呸!怎么着,说都不让说?爷爷这辨药的手段是家里传下来的本领,我一介散修,若不是想来大阵发点横财,作死么,偏偏这点修为,往这要命的地方钻!”
“散修?哼哼……”长发青年人嘴角一挑,“储物袋拿来。”
林啸也没迟疑,直接将储物袋往地上一扔。
“我骗你作甚,奉昌城旁边的青河坊市,我一年下来不知跑过去多少趟,卖了多少仙草仙果,自己练过散摊,给铺子供过货,我是不是散修,你一看便知。”
长发青年深深看了眼林啸,也不多言,抬手吸了储物袋,灵觉往其间一探。
果然,里面瓶瓶罐罐、玉瓶玉匣、下品灵石、药谱杂书,林林总总堆了不少,而正经的山门信物或者身份玉牌,是一件没有。
等到持刀汉子投来询问目光之时,便轻点了下头。
那汉子得了答复轻笑一声,撤了长刀,又说道:“行,若你小子所言非虚,放你一条生路也未尝不可。”
林啸眼见威胁暂时解除,立刻翻身而起,站定了对那汉子说道:“口说无凭,要我如何信你?”
“如何信我?”那汉子呵呵一笑,“你待如何?画个道来。”
林啸目光一闪。“方才我都以道心立誓了,不如你也以道心立个誓听听?”
“道心立誓?小子你别得寸进尺!”那汉子一听怒喝一声,手上长刀一提,就要动手。
可林啸根本不躲不避,轻笑一声。“这不还是么?立誓都不肯,你要我如何信你?不如给个痛快,杀了我算了,省了像个娘们样,磨磨唧唧,好不爽利!”
“当真作死……”
“师兄!”
那汉子话没说完,便被长发青年打断,就听他又说道:“师兄且住,既要取信于人,立个誓又有何妨?”
“师弟?”
“立吧。”
那汉子面色数变,最终轻哼一声,盯着林啸点头道。
“好,我巩晏以道心立誓,若得了果子再施刀兵取你性命,便不入筑基,金丹难成,永世大道断绝!”
说话间又拿长刀点了下不远处散修的尸体,“你小子最好别耍花样,不然,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生死两难!”
林啸虽然心中疑惑,为何这修为高的师兄,对这修为低的师弟言听计从,可嘴上却不含糊,接住话头。
“放心,爷爷我还没想死在五峰山下。”
说着抬头望着长发青年手中玉瓶,继续道。
“此果若论跟脚,原本名叫赤霞果,只因八十年成赤红,百六十年合帛靑,是为赤紫,再之后多少时日成浅紫,我也不知。”
“只知道此果到了眼前成色,便唤作‘紫雾胆’,筑基之下可增修为,虽说多服无用,但却是天生灵物,地长草丹,我那储物袋中,就属此物是一等一的精贵,也是来这一趟,用命搏来得东西,如此说来,你们还觉得亏了么?”
那二人对视一眼,目光中尽是难以置信,只见名叫巩晏的汉子收了长刀,从他师弟手中接过玉瓶,倒出其中一颗追问道:“此话当真?!”
“事到如今,我还有必要诓骗你们么?”林啸坦然道。
巩晏没接话头,抬头看了眼长发青年,只见后者稍稍颌首,便将目光落在林啸身上,似乎要将他看透一般。
几息之后,这汉子忽然嘴巴一张,将果子扔入口中,“咔”的一声咬碎脆壳,吃了下去。
随后二目微阖,极其悠长地吸了一口气,像是感知着什么,许久之后,忽然双眼猛睁,精光流转。
“竟有如此精妙之物!”
只听巩晏语音发颤,带着丝丝狂喜,望着长发青年道说了一句,便放声狂笑,面上尽是志得意满之情。
“不想这五峰山仙府之中,竟有此等神物,此等机缘!也不枉老子千里迢迢跑来一次!哈哈哈……”
巩晏笑过之后,对长发青年说道:“师弟,这‘紫雾胆’当真可增修为,如今师兄我灵觉强韧,气机充盈,若是愿意,现在便可引天地灵气入体,突破炼气,直达筑基之境!”
其实巩晏的变化不用他说,就连站在旁边的林啸,都能通过刺痛眉心的灵压感知一二。
不过另一边的长发青年却是眉头微皱,似有迟疑。
“师兄慎重,此间大阵对入阵者修为极是敏感,若在此地突破境界,怕是要横生枝节,多有意外。”
长发青年提醒道。
“放心,我省的,没必要在这地方铤而走险。”
巩晏点头答道,又对林啸咧嘴一笑。
“说不得,老子还真要谢你一番!”
说完便直接收了长刀,当真再不管立在近前的林啸,转身往那散修的尸体走去。
这边暂时脱离了危险的林啸靠在树上,从衣服上扯下几缕布条,抹了脸上血水,拔了肩头的柳叶霜镖之后,便小心翼翼地包扎起新出的几处伤口。
巩晏伸手将装着“紫雾胆”的玉瓶递给长发青年,后者却摇了摇头,那目光点了下林啸,意有所指。
巩晏收回玉瓶,面上一笑,蹲在地上开始搜刮那名散修的随身之物。
此时林中恢复了方才的宁静,可气氛却颇为诡异。
只见有人在疗伤,有人在观察,有人在翻找,若是不了解内情之人,定会觉得这三人是在林中小憩,整理行头,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之前还是二打一的必死局面。
没过多久,巩晏便在散修身上捞了个干净,又将刚才出手考教时,落在地上的几颗仙果重新装好。
自始至终,那长发青年一动未动,就在静静看着,好像这炼气十重的汉子不是他的师兄,而是奴仆一般。
做完这一切,巩晏抬头看到不远处包扎伤口的林啸,开口道。
“小子,怎么还不走?”
“走?”
林啸从咬着布条的牙缝中挤出个字,配合着另一只手,在肩头打了个死结,随后稍稍活动一下,感慨着还好是皮外伤,镖上没毒,不然还真是麻烦。
“对啊,我为什么不走……”林啸自语一句,“不走,当然是为了等呗。”
“等?”
巩晏和长发青年异口同声道。
紧跟着,巩晏也笑了,说道:“巧了不是,老子也在等。”
“哦?是么?你在等什么?”林啸嘴角一挑,望着对面二人笑道。
巩晏将头一点,抱着胳膊,一脸的稀松平常。“老子?老子等着师弟动手杀你。”
“哦,果然如此……”
林啸听着“嗯”了一声,语气中竟无一丝意外,随后定定看着巩晏说道:“我等着你暴毙而亡!”
“你说什么?”巩晏听着一愣,爆喝一声。
旁边的长发青年忽然转头说道:“有毒!”
“你小子当真作死——!”
话音刚落,场中三人瞬间齐动。
林啸脚蹬树干直冲向前,长发青年纵身飞退,甩手便是几枚暗器,巩晏腰间长刀一甩,飞身而来!
电光石火之间,巩晏刚迈出步子,脚下突然一软,“噗”的一声,口中喷出一股黑血,踉跄几步直接栽到地上。
林啸信手一甩,数把风刀电射而出,只听一连串金铁交接的脆音响过,数枚暗器连同破碎的罡风四散而去。
再看时,那长发青年已经落在两丈开外,长身而立,指缝中又夹了几枚柳叶霜镖。
林中树叶萧萧而下,两道人影,四目相对。
“丹毒?”长发青年先开口道。
林啸点头。“没错,‘紫雾胆’能提升修为是真,兼有丹毒,也是真。若不运功,等丹毒慢慢消解,自然无碍,若突然运功么,呵呵……”
说到最后,嘴角一挑。
“所以你突然说暴毙而亡,就为了激他动手?”长发青年接着又问道:“你也吃了,缘何无碍?”
林啸笑容更盛,一脸阴狠。“你怎么知道我吃的也是‘紫雾胆’?你看见了?”
长发青年闻言一怔,一连几声。“原来如此,好,好,好……”
就在此时,一两声微弱的呼喊从林啸身侧断断续续传了过来。
“师,师弟……救我,救……”
巩晏的嘴上沾满污血,面色黑紫,用着双手向着长发青年的方向爬去,“救救,救救我……”
“救你?”
林啸看了一眼不停挣扎着,往前爬的巩晏,抬头望着长发青年道。
“你指望他能救你?呵呵……你这师弟疑心太重,只想拿你试药,不然为何你吃了他都不吃?而且我越是不走,他疑心越重,不知道我说得对么?”
听完此话,原本爬向自家师弟的巩晏,忽然停住了,浑身颤抖着抬起头,望着不远处的长发青年。
“师弟,你,你……”
没等长发青年说话,林啸轻哼一声,继续道。
“那师弟,你怎知这丹毒就是暴毙而亡呢?我若告诉你,这丹毒不过是阻碍经脉,只需毒血吐净,过几个时辰便好呢?如今我身上有伤,打不赢你是真,若打定主意跑,你也未必留得住我。到时候,你们这对师兄弟,又该如何相处?”
话到此处,巩晏忽然看了眼林啸,立刻回头对长发青年急急喊道。
“师,师弟,我定不会……”
话未说完,破风声起,林啸却没躲,只因对方的暗器并不是向自己打来。
只见一抹寒光打在巩晏眉心,一股血雾喷出,这汉子双目圆瞪,怔怔看着眼前师弟,似乎到死都不相信对方会动手杀了自己,最后发出几个含混的音节,周身一沉,不动了。
自始至终,长发青年都没看巩晏一眼,却在此时像是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鼻筋抽动,双眼微眯,盯着林啸低声一句。
“你阴我!”
林啸似是阴谋得逞一般,放声狂笑,面上尽显奸诈。“哈哈……爷爷我阴你又如何!”
“不把你挫骨扬灰,我此恨难消!”
长发青年怒喝一声,双目狂跳,便要动手。
对面,就在林啸已经准备好,接住对方的暗器之时,不知为何,那气到极点,甚至已经举起手中柳叶霜镖的长发青年,却生生止住了动作。
像是忽然察觉了什么一般,缓缓放下手臂。
不但如此,他那早已勃然变色,青红一片的面色也渐渐平和下来,待到最后,甚至轻笑一声,望着林啸语气舒缓。
“好小子,就差一点,着了你的道……”
“你这厮嘟囔什么呢?”林啸疑惑一句。
长发青年双眼精光点点,盯住林啸。
“似你这心思缜密,手段果决之辈,又怎会是个面目张狂,性格乖戾的小人?”
说到此处,他话音一停,“除非,你是故意演给我二人看的。”
对面林啸听到这话,原本扬起的嘴角缓缓放下,眼中的阴毒变得越发透明起来,直至清亮一片,就连覆盖着戾气的面容,都顷刻间平静无比。
“果然事无完美,难至其极,可惜,可惜……”林啸稍稍一叹,略带惋惜。
长发青年像是表示赞同一般,稍稍颌首,又问道:“可惜何处?”
林啸直言。“贪者爱财,小人惜命,你我两方各取所需,才能谈,我要是副君子模样,跟谁谈去?只可惜,你比我想得还要小心多疑。”
长发青年闻言无声一笑。“你演得却也不差。”
“是么?道友谬赞,在下早年跟过几年江湖戏班。”林啸接住话头。
“哦?”长发青年露出一丝意外神色,“怎么改行了?”
“不是‘成角儿’的那块料。”
“可惜。”长发青年轻叹一声,又问道:“散修?”
林啸稍一迟疑。“算是。”
长发青年言道:“那你真该找个名门大派拜师学艺,要说你这本事,不混山门,着实可惜。”
林啸展颜一笑。“是么?全当道友是夸在下了。”
长发青年摆了摆手,又是一叹。“若和道友同在一门,说不得,你我还能成至交好友。”
而林啸听到这话,却真正笑出了声。“免了吧,和道友做朋友,太过危险。”
“是么?彼此彼此吧……”长发青年似乎对此并不赞同。
林啸面露古怪。“怎么总有坏人说我和他们是一类人呢?你说怪也不怪?”
“你不是?”长发青年追问一句。
“我有底线。”
“哦,有底线的坏人,那就是怪人了……”
两人像拉家常一般,闲话至此,却谁都不出声了。
一时间,风穿层林,树影飘动,一人负手而立,面带微笑,另一人双目微阖,面色无波。
片刻之后,一人轻声一句,另一人睁开双眼。
“道友可休息够了?”
“哦?”
“呵呵……道友前番激我师兄,是为让其毒发身亡,后番激我,是为了速战速决,恐怕是有伤在身,拖延不得吧。”
“没错。”
“眼见被我识破,却又主动找我搭话,而非上前抢攻,只因先机已逝,不如好好盘算?”
“道友又猜中了,在下佩服。”
“好说,不过我却想问,道友除掉我师兄,只因想把活路留在我这,可道友真有把握,胜我一筹?”
林啸听到此处,笑着点了点头。“在下想试试。”
“哦?那便拿命试吧!”
长发青年答应一声,忽然由静至动,身形一闪,甩手数道寒芒之中,藏着一抹黑光电闪而出。
对面林啸玉符离手,二指点出,便是两道“金剑”!
两人竟像是约好了一般,照面便是杀招,起手便要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