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后,姜瑜正陪着姜行远下棋。
姜离来报:“国公爷,三皇叔来了。”
姜行远看了姜瑜一眼:“快请!”
“咱们待会儿再下。”姜瑜神色淡然地起身,“女儿告退。”
“罢了,你们已经过礼,不必刻意避嫌。”姜行远不以为然道,“你留下听听也无妨。”
姜瑜本来就有事要见赵桓允,也没推辞,随手走了一步棋:“好,那咱们下完这盘。”
姜行远看了一眼棋盘,正要落子,姜瑜忙道:“父亲且慢,我不走这里了。”刚刚她快要赢了,却被姜离打断了思路,要是走错了这步,她就输定了。
“落子无悔。”姜行远哭笑不得。
“父亲不是还不是没落子嘛!”姜瑜厚着脸皮重新走了一步,“就这里了。”
父女俩正说着,姜离已经引着赵桓允走了进来,彼此见礼后,赵桓允撩袍坐下,见父女俩在下棋,展颜道:“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竟然打扰了你们下棋。”
“殿下客气,不过是消遣而已!”姜行远吩咐姜离备茶,“殿下怎么有空过来?”
若赵桓允不是他的女婿,只是三皇叔,这话他自然是不敢问的。
可如今,他得问一问。
“凉国派了使团过来,再有七八日入京,听说随行的还有凉国皇室中人,人称小王爷的赢芮,近年来我对凉国朝中之事不甚了解,特意过来请教一下国公爷。”赵桓允看了一眼姜瑜,继续道,“赢芮跟赢太后是什么关系?”
触到他看过来的目光,姜瑜垂眸。
赢芮是赢太后的侄子,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她对赢芮的印象并不好,听说赢太后的这个侄子虽说是上过战场,立过战功,但受伤以后就跟换了一个人一样,经常欺男霸女,频生事端,是个十足的纨绔。
“哦,赢小王爷是赢太后的侄子,赢太后掌权后,赢芮便被封为异姓王爷。”姜行远在西北多年,自然这些事,认真给未来女婿解释,“说起这赢小王爷,身世还是颇为坎坷的,他父亲也就是赢太后的嫡兄,娶了一妻一妾,当年同时生养,主母产下一子,小妾生下一女,小妾身边婆子因受过主母的惩罚,心怀恨意,便暗中换了婴儿。”
“以至于赢小王爷从小不受主母待见,饱受蹉跎,还一度被罚去军营养马,也曾上过战场,九死一生地捡回一条命,却从此落下残疾,走路脚有点瘸。”
“后来婆子临死说出真相,主母悔恨莫及,赢小王爷却因此跟生母翻脸,只认小妾为母,赢太后对这个侄子很是欣赏,因他屡立战功,便破格封了王爷,此次来京,应该是奔着三忍大师来的,这些年赢太后求遍天下名医,就是为了给赢小王爷治疗腿疾的。”
“原来如此。”赵桓允恍悟,他知道赢芮是赢太后的亲侄子,却不知道赢芮的这些经历,点头道,“三忍大师最是擅长跌打损伤,或许可以试一试。”
“不知西北战况如何?”姜行远又问。
这些日子他两耳不闻窗外事,对西北的事也是一知半解。
但他知道,燕国并不是凉国的对手,打来打去,燕国迟早会落下风,对大顺而言,他们两国打起来,削弱彼此的实力,反而对大顺有利。
故而,即便赵禹娶了燕国公主,大顺也不会轻易出兵相助。
“燕国有求和之意,而凉国却有乘胜追击的意图,所占领地已经到了咱们的鸿雁山下。”赵桓允又看了一眼姜瑜,隐在烛火暗影下的小姑娘像极了他梦中的模样,安静贤淑,看见她,他便有了一种对岁月静好的向往,余生有她相伴,他便足矣。
刚巧姜瑜抬头,跟他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
姜瑜顿觉脸热,低头喝茶。
“咱们虽说只是换了个邻居,境遇却大不相同。”姜行远倒是没看见两人的眉来眼去,感慨道,“燕人爽直并不好战,跟咱们也能相安无事,倒是凉国,不肯偏安一隅,对咱们中原大地一直是虎视眈眈,此战若凉国胜,夺了栀子岭一带,接下来便是要跟咱们对战了。”
“国公爷所言甚是。”赵桓允这才收回目光,正色道,“不过咱们西南终究有孟将军,大可放心,历经此战燕国战败,实力减半,也换来了咱们西北的安宁,凡事有利有弊。”
“这倒也是!”姜行远点点头,“西南安,则大顺安,想必凉国是听说了一些风声,所以才派了使团前来试探一二,想必接下来殿下又该忙一阵子了。”
接待使团,和谈赈灾,不用猜,一向都是三府出面解决的。
确切地说,都是赵桓允的事。
“此次接待使团的事,有秦王出面。”赵桓允抿了一口茶,余光再次看了看姜瑜,“我要离京几日,去通州和锦州查一查黄册之事。”
黄册库是管理百姓户籍纳税之事,一册四份。
收入来源全靠罚款。
登记人口不符,甚至错字,都要罚,层层,最终还是推到了老百姓身上。
“不瞒殿下,别说宁太师,就连宫里也借过黄册库的银子,每年太后和皇上的寿辰开销,修建宫殿,都是黄册库出的银子。”姜行远会意,叹了一声,“有宫里撑腰,宁太师必然能全身而退,甚至六部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说到底,黄册库就是宫里公然向老百姓敛财的摇钱树。
大家都心照不宣罢了。
“所以,就更要查了。”赵桓允当然比姜行远还要清楚这些,肃容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凡事物极必反,若激起民怨,得不偿失,这些事终究是有人要做的。”
“若殿下只是殿下,臣自然不好说什么。”姜行远暗自替赵桓允捏了一把汗,隐晦提醒,“可殿下终究跟小女有缘,臣不能不替殿下考虑,黄册库的事碰不得。”
赵桓允再怎么位高权重,肃正公允。
也不可能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朝廷。
“国公爷放心,既然宁太师的事闹到了明面上,那么咱们就事论事,其他人自然是既往不咎。”赵桓允淡淡道,“毕竟舍掉一个宁太师就能保住六部,六部还是喜闻乐见的。”
“殿下英明!”姜行远这才醒悟过来,心里直呼赵桓允不愧是皇叔,原来他是想利用六部对付宁太师,而不是他跟六部作对,只要宁太师的事尘埃落定,他自然不会再查黄册库的事。
姜行远还想说什么,站在姜行远身后的姜离突然上前:“国公爷,您该喝药了。”
人家三皇叔就是来见未婚妻的。
根本就不是来讨论什么黄册库的……偏偏姜行远当了真,他当下属的都觉得尴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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