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老朱,做个人吧!

朱允熥很坦然。

吕氏不过是无能狂怒。

他敢肯定,未来几个月自己是安全的。

郭宁妃咳嗽一声,瞪了吕氏一眼,提醒她收敛一些。

吕氏收回目光,坐直了身子。

她空有一腔的不满和愤怒,却无处发泄。

如果只是客人在场,她可以耍赖,什么都不认。

但是郭宁妃在场,那是陪陛下打天下的妃子,今天也是代表陛下,吕氏不敢太放肆。

吕氏从开始的大杀四方,到现在的丢盔卸甲,连儿子也搭了进来。

吕氏浑身不自在,每一个毛孔有在溢出她的愤怒。

被自己调教成废物的朱允熥,今天竟然让自己如此难堪。

羞耻!

愤怒!

憋屈!

不甘!

吕氏破防了!

掩面嘤嘤哭起来。

朱允熥冷眼旁观。

飙戏结束,吕氏败了。

朱允熥一点也不同情她。

自己扮演的,正是被她调教坏了的“朱允熥”,并没有冤枉她。

她是纯属自己作死。

她如果不晾着客人,陛下就不会派郭宁妃来;

郭宁妃不来,自己今天就胜败难料,毕竟吕氏可以不要脸地抵赖。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蓝老太君见好就收,起身告辞。吕氏道歉,朱允炆挨打,今天也只能这样了。

两位国公夫人难得敲打一次吕氏,心情都很好。

客人尽兴而归。

郭宁妃也心事重重地走了。

“嘤嘤怪”吕氏也走了。

小院子重回宁静。

朱允熥用了午膳,喝了药,再次睡了过去。

刚回寝殿,吕氏就大叫:

“研墨!”

她要给太子写信,诉说今天的委屈。

提起笔,刚才受到的屈辱再次涌上心头。

越想越憋屈,眼泪掉了下来,在信纸上洇染。

掉泪变成了啜泣,

又变成哽咽,

变成大哭,

最后嚎啕大哭。

自从当了太子妃,从来没这么丢人过,素来都是她欺负别人的。

吕氏哭的几乎要昏过去,才在郑嬷嬷的劝解下,慢慢止住哭声。

重新洗漱过后,吕氏呆坐窗前。

上午的种种不断在脑海中回放。

她终于发现了一个问题,如果朱允熥不说话,两个国公夫人早就偃旗息鼓了。

他真的是因为害怕才那么胆怯、才说那些话的吗?

会不会是装可怜,吸引众人的同情?

吕氏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那就太可怕了,他才十三岁啊!

她又连连摇头,

不可能!

他就是个蠢货,没那个脑子。

太子妃的神情不断变化,一会儿惊恐,一会儿释然,一会儿摇头表示不屑……

郑嬷嬷在一旁惊悚地看着,娘娘不会是气坏脑子了吧?

终于,吕氏站起身,走到书案旁,再次提起笔,

“哥儿,见信如晤!……”

她将愤恨、委屈都写在了给太子的信里。

此时此刻。

乾清宫,

郭宁妃在禀报上午的经历,一五一十说的很详细。

朱元璋没有任何表情,只是认真在听。

等宁妃讲完了,朱元璋只是点点头,

“咱知道了。”

然后拿起御笔,继续批阅奏折。

郭宁妃识趣地告退了。

作为几十年的枕边人,她也猜不出陛下的心思,这就是难测的天威。

今天的事就这么过去了。

没人会在公开场合提起,但是私底下暗流涌动。

也许,这件事就此彻底过去;

也许,有一天会成为一个炸雷。

凉国公府,夫人回来后直接去书房找了蓝玉,诉说了上午的遭遇。

最后,凉国公夫人叹了口气,

“熥儿太怕他们了,最后还为那个小娘养的说情。”

蓝玉疑惑,

“说了什么?”

夫人回道:

“他说:‘万一传扬出去,对二殿下的名誉不好,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

蓝玉心疼的直叹气,

“这孩子,就是太善良,对朱允炆一向既害怕又敬重。”

夫人心不平,气哼哼地说道,

“就是吕氏给整怕了,小娘养的都要杀他了,还敬重!”

王行在一旁悠悠说道:

“国公爷,夫人,既然殿下担心‘万一’,那么咱们就去掉‘万一’,传扬出去。”

凉国公夫妇愣了一下,然后都抚掌大笑,连声说好。

王行瞬间就想好了标题:

“那就叫,‘朱允炆杀弟未遂,太子妃虐待继子’。”

接着,他又补充了一些内容,

“朱允炆为夺嫡,趁弟弟重伤,上演烛光斧影。”

“幸好殿下有祖宗庇佑,才保住性命,只是伤上加伤,生命垂危。”

趁她病,要她命!

添油加醋,烹了太子妃!

蓝玉雷厉风行,当即叫来管家,嘱咐他暗中联络其他勋贵府邸的仆人,将谣言传扬出去。

王行笑道:

“半年后,这件事会传遍江南、塞北、东海、西凉。”

淮西勋贵,哪个府上没上百个仆人?

哪个仆人没几家亲戚?

蓝玉大叫,

“上酒菜!”

难得打脸吕氏,必须浮一大白!

王行又想起了朱允熥的话,为什么说“万一”?

殿下真的不是在说反话吗?

还有今天殿下的表现,虽然很胆怯,但是每一句话都起了作用,时机把握的很好。

他也是故意的吗?

他很快又否定了,

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怎么可能有这么多心眼。

殿下真有这么聪明,吕氏岂敢这么蹂躏他。

时光匆匆。

十天转眼就过去了。

朱允熥安心养伤。

十天里风平浪静,吕氏母子再也没出现过。

暮色四合。

客厅。

“啪”!

朱允熥随手扔下棋子,靠在椅背上,

“认输!”

和他对弈的江都郡主,眼睛笑成了月牙,

“也不错啦!过去开局就杀败你,这次你落了这么多子。”

自从他重伤,这位一母同胞的姐姐就常来看望。

上次吕氏被修理后,姐姐来的更勤了。

江都郡主关切地问道:“你的头真的好啦?”

“没事了,已经三天没疼了。”

“嗯,当初你都不认得我这个姐姐,吓死我了。”

“还有好多人我不记得。”

江都一摆手,“那没事,你认得我这个姐姐才重要。”

说着,她自己先乐了。

看着笑颜如花的姐姐,朱允熥心中叹息。

母亲去世后,太子的一个妃子收养了她,对她如己出。

历史上,朱棣篡位后杀了她的丈夫,还将她从公主降为郡主,导致她很快抑郁而死。

幸好,她现在还是快乐的美少女。

十五岁,最好的花季。

江都关切道:“中午,李院判来了?”

“哦,忘给你说了,老头说我没事了?”

“真哒?”

“老李头说:三殿下康复了,呃,‘失忆’还需要时日。”

江都白了他一眼,

“什么老李头,那是李院判!没礼貌!”

转眼她又拍着白皙的小手,开心的很,“康复了就好呀!”

“大姐,我想明天出宫,去拜访蓝老太君、凉国公。”

自进宫还没出过院子,他被闷坏了。

江都点点头,

“去吧。代我问个好。多带点人,这次不许乱跑哦。”

钱嬷嬷从外面进来,

“殿下,郡主,该用晚膳了。”

江都看看日头,惊讶道:

“呀!都这么晚了!”

“我得走了,宁妃娘娘那请了位女先生,讲《女诫》。”

“哎呀呀,我要迟到啦!”

江都慌忙起身,将棋盘带歪了,棋子撒了一地,自己也差点摔倒。

她的嬷嬷急忙扶助她,

“小祖宗,不急的啊,时间来的及。”

朱允熥吩咐道:“用我的肩舆。”

江都摆摆手,“不用啦!我今天也是坐肩舆来的。”

朱允熥亲自送到院门口。

江都叮嘱道:

“说是停药,但是你要是不舒服,还是要召御医来的。”

“晚上早点睡!”

“早膳按时吃!”

“不许再去危险的地方!”

“……”

她一开始叮嘱,就说了一长串。

朱允熥一一应允。

长姐如母,虽然她也是个孩子。

在冰冷的皇宫中,有一个姐姐如此无私地关心,他感到一股暖流。

这个人世间,值得来一趟。

两人正说着话,乾清宫的董嬷嬷来了。

钱嬷嬷急忙迎上前。

“陛下口谕!”

江都姐弟急忙带着宫人跪下接旨。

“口谕:朱允熥明日恢复进学。”

董嬷嬷传了旨,和姐弟俩客气几句就走了。

江都很开心,

“你看,皇爷爷操劳国事,还惦记着你的学业呢。”

朱允熥的出行计划全废了,心中有些失落,

“姐,我头晕!”

江都咯咯笑了,

“行了吧,你!”

肩舆走了,江都还不忘掀开兜帽,回头大声叮嘱:

“明天去上课!”

“小心皇爷爷修理你!”

朱允熥完全没了心情。

重伤初愈,就被朱元璋给安排了。

老朱,做个人吧!

本王想再玩两天!

朱允熥一头扎进书房,临时抱佛脚,希望明天不要太难看。

“殿下,您的晚膳?”

“送书房来!本王要秉烛夜读!”

东宫后殿。

郑嬷嬷有些不满,

“那个人也配去读书?娘娘,依奴婢看,不如再给他请几天病假。”

吕氏沉吟着不说话。

朱允炆正在吃点心,听到这个消息,忍不住大笑,

嘴里的糕点四处喷溅,落了一旁的小宫女一头一脸。

吕氏警惕地看看小宫女,皱眉道:

“快滚下去!真恶心!”

长的有点狐媚,炆儿今天总找她说话,得打发出去了。

她又转头嗔道:

“小心点儿,别呛着。什么事引你这么开心?”

朱允炆笑道:

“朱三傻要去上学了?”

“他的字像狗爬,上课睡觉,背书不会。”

“哪天先生不打肿他的手!”

“他敢去吗?”

现在只要朱允熥倒霉,朱允炆都是喜闻乐见的。

“学堂可有几个人想他呢。”

郑嬷嬷酸了,“就他,还有人喜欢?”

朱允炆促狭道:

“毕竟很多天没欺负他了,能不想吗?”

郑嬷嬷乐了,“那是该想的!”

朱允炆又有些担心,

“就怕他装病,以前就数他病假多!”

吕氏眼睛亮了,

“郑嬷嬷,明早派人去督促一下,让他按时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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