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暗流涌动

仓大使连声求饶。

朱允炆呵斥道:

“五石,就是六百多斤粮食,五百多名灾民一天的口粮!”

仓大使哀求道,

“都是卑职一时偷懒!请殿下恕罪!”

朱允炆喝道:

“严重渎职!拿下!丙字号涉事吏员一并看押!”

侍卫拿住仓大使的胳膊,向堂外拖。

仓大使吓得魂飞魄散,叫起了屈:

“下官向户房禀报过,已经被罚了俸禄的,为何还要惩罚下官?”

董长义皱起了眉,怎么还攀扯呢?

朱允炆当即喝道:

“将涉嫌包庇的户房主事暂时看押。审问后再行定罪!”

朱允炆一顿操作猛如虎,

不仅茹太素、董长义愣了,应天府的官吏也被镇住了,

众人面面相觑,终于明白了殿下的目的,

不管你错的大小,

重要的是,你有错!

董长义的老脸有些挂不住了。

区区五石米,你抓了老夫这么多手下?

他转头看向户部尚书,希望茹太素能帮着说话,茹太素半闭着眼,犹如老僧入定。

他再看向黄子澄,刚要拱手说话,

黄子澄已经大声道:

“殿下公正严明,为灾民做主,这些蠹虫就该严厉惩罚。”

董长义闭嘴了,殿下今天来,就是要踩着应天府的脸,来露自己的脸。

偏房官员的心都吊了起来,

五石米尚且如此,更大的错还不得人头落地?

又过了一刻钟。

朱允炆饿的心慌,只好宣布暂停,先用午膳。

茹太素借机溜了。

董长义询问道:

“殿下,下午是否去堤上看看灾民?”

朱允炆摆了摆小手,

“董大人,下午继续看看账。”

董长义愣了,难道今天就是查账了?

“殿下,那明天、后天如何安排?”

朱允炆含糊道:

“也许继续看账,也许有其他安排。”

董长义只好退下了。

他自己手脚干净,却担心属下被抓住痛脚。

午膳后继续查账。

另两个同学借口困倦,去休息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

筐里的账簿在一点点变少,

朱允炆、黄子澄捧着香茗,慢慢品茶。

账房迟迟没有“喜报”,这让朱允炆有些失望。

难道就抓几只小鱼小虾?

兴师动众的,不抓几个大官,不是白忙活了吗?

朱允炆焦躁地问黄子澄:

“先生,是账目太干净,还是账房不行?”

黄子澄低声安抚道:

“殿下稍安勿躁,每天数万斤粮食进出,怎么可能清白无辜。”

话音未落,一个账房发现了问题,

“八百石粮食出库后,不知去向。”

朱允炆、黄子澄大喜过望,

近十万斤粮食!

惊天大案!

他们连声吩咐查下去。

董长义闻讯赶来,心里十分紧张。

谁的胆子这么大?

这要是坐实了,得多少人头落地?

自己首先是失察,脑袋可能也保不住了。

董长义的额头直冒冷汗。

偏房的官员也都吓了一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是谁在作死?

没人出来承认。

一炷香后,核实出了原委,只是记账的小吏记错了。

董长义松了一口气,才发现自己贴身的衣服被汗浸透了。

偏房的官员哭笑不得,差点没被吓死。

朱允炆的小脸涨红了,

还以为逮住一只硕鼠,

结果是误记?

他立刻下令,将小吏革职,重打了十板子;又将负责管账、核查的官员免职,

这才勉强出了口恶气。

太阳渐渐西斜,寒风猛烈地抽打着房顶。

朱允炆该回宫了。

他拉着脸,木然地坐着,心中已经不抱希望,今天的查账要虎头蛇尾了。

黄子澄更是焦躁地在账房之间穿梭,恨不得抢过算盘,自己赤膊上阵。

这时,有账房禀报,

“乙字库,在十天前出库两百石糙米,去向不对。”

朱允炆这次慎重了,吩咐叫来负责的官员核实。

仓大使当场就招了,

“这些米被卖了。”

朱允炆、黄子澄都来了精神,

虽然不是硕鼠,但是两万多斤粮食,也是一只中鼠了。

朱允炆开始审问,

一边审,一边抓,

凡事口供上牵连的,都被拿下了。

时候不大,应天府被抓十三名官吏,

朱允炆还派出侍卫,去抓收购的米商。

直到抓了府丞,他没有供出其他同僚,抓捕才暂时停下。

董长义忍不住站了出来,

“殿下,黄大人,府丞属于失察,能否让他停职待参?”

朱允炆本着小脸,淡然道:

“董大人不要担心,如果他无罪,有司自然还他清白。”

府丞是犯人中最大的官,唯一的正四品。

他舍不得放。

董长义气的大喘气,却无可奈何。

夕阳洒下最后一抹余辉。

账簿还有大半没有看,账房也没再发现问题。

黄子澄催促道:

“殿下,该回宫了。”

朱允炆十分遗憾,

“先生,难道就没一只硕鼠?”

董长义忍不住咳嗽一声,缓缓起身,

府丞之上就是老夫了,殿下看老夫像硕鼠吗?

“殿下,下官治吏不严,罪不可恕!请殿下治罪!”

朱允炆尴尬了。

府尹正三品,他眼热的很。

但是抓捕这种正堂官,需要陛下的旨意。

黄子澄急忙出来转圜,

“董大人,殿下的意思是,应天府绝大部分官员都是尽忠职守的,可喜可贺!”

朱允炆意识到说错了话,也附和道:

“黄先生所言极是!”

董长义叹了一声,

“殿下,下官明日就上请罪折子。”

黄子澄安慰道:

“董大人,几个蠹虫已绝于朝廷,大人不必自责。”

董长义不再说话。

偏房里的官员都愤愤不平。

官员贪腐,你愤怒;

官员清廉,你又遗憾。

我等也很为难的!

朱允炆起身回城,对今天的收获,他比较满意。

董长义率领残存的属下送行。

朱允炆客气道:

“董大人,今天叨扰了!”

董长义淡然道:

“殿下能来观政,是应天府的荣幸,也是灾民的福气。”

朱允炆的队伍逶迤而去。

董长义转身看看手下的官吏,

一个个灰头土脸的,少了十几个熟悉的身影。

他张张嘴,想说点什么,

是安慰,还是训斥?

最后只化作一声长叹,

这才第一天,就搞这么大动静。

还有两天呢!

“都散了吧!”

“明天多小心。”

说完,他转身走了,还有请罪折子要写呢。

官吏们拱手送行,安静地看着府尹的轿子走远了。

他们也散了,

没人回家,纷纷去自查,清理可能不干净的手尾。

胆子小的先写了遗书。

每个人都提心吊胆,又愤愤不平,

怕的是不知道明天、后天会如何,头顶悬着利剑,任谁也脖子冷飕飕的;

怒的是殿下太严苛,一点小错就抓人,应天府的官员一天去了几乎一半,不少人的好友、同年就进去了。

一股暗流在人群中涌动。

很快,有几个官吏聚在了一起,仆从打来酒菜,他们关上了房门。

众人开始都有些沉默,

几杯酒下肚,话慢慢多了起来,

“我小舅子被抓了。”

“我的好兄弟也被牵连了,就是丙字号的仓副大使。”

“后来抓的这一波,凶多吉少了。”

“还是想想明天、后天吧!”

“想什么?洗干净脖子等着呗!”

“今晚都别睡了,好好理理自己的破事。”

“老子不甘心!想给他点教训!让他知道,咱们也不是随意践踏的!”

“你疯了?!”

“老子就想让他难堪!”

屋里一阵沉默。

夜色悄悄袭来,屋里光线暗淡。

没有人点火烛。

众人的呼吸有些急促。

“那就干!”不知道谁低声喝道。

众人低声响应。

群情激愤,黑暗中飘荡着阴谋的气息。

“明面上还得配合。”

“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让他难堪,又不能太过。小心惹恼了如来佛。”

“既要,又要,还要,真他娘的难啊!”

“夷三族容易?”

“是,是,得小心!来,咱们合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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