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昂过了快半个月才回到阿尔斯群岛。
他们实在缺人,轮到他的休息日都休不了。
他主要负责物资筹措运输,安排兵线布局什么的。
他没有急着出击,其实他觉得这种小打小闹没什么意义,杀的都是普通人,没有任何战略价值,浪费精力,浪费时间,浪费钱。
好在他们非常主动,这边的消息倒是齐全,大神殿的布防和帝国的海岸布防摸得比较透彻,虽然也是人命堆出来的。
士气也还不错,这也就是仅存的优势了。
这些年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士兵并没有经受正规训练,也没有什么成规模的战役。
指望他们端掉大神殿估摸着有点困难。
还有三十多天,士兵这种东西是没办法速成的,弗利嘉那边引导也需要时间,他觉得还是和陆秋商量备选方案算了。
他们骑着骨剑鱼回到阿尔斯群岛的时候,他远远就看到一个脑袋上套着气泡的人。
他一摆鱼尾,从骨剑鱼上弹了出去,整条鱼都被他的反作用力压沉了许多。
那条鱼感觉到自己的工作结束了,不满地搅起海底的沙石,转身跑不见了。
“qiu……弗尔。”他冲在所有人前面,来到陆秋身边,绕着她游了两圈以后才反应过来,这个动作是这样意思吗?
“你还真是喜欢她。”弗丽嘉和芙芙站在一边迎接这次换值的同胞们,看到他这个动作,都瞥开眼去。
克里昂扫了别人一眼,拉起陆秋的手:“你怎么在这。”
“出了点小岔子。”她淡然道。
理查德的动乱确实不算什么大事,或者说只要不是星舰突脸,对她来说都不是什么大事。
他身后换值的士兵陆续到来,接受弗丽嘉的检阅以后,交给圣海宫卫官长带了下去,现场就剩了四个人。
芙芙还好,弗丽嘉则是打量着两个人。
有些话该说还是得说的,陆秋叹了口气开口:“这一趟怎么样。”
克里昂不动声色打量了一下弗丽嘉。就算是同样的事,在不同的人面前还有不同的说法。
“说吧,我已经和他们说清楚了。”
“不好。”
听到这个过于直白的答案,弗丽嘉非常不满地“哈?”了一声。
那天她和陆秋撕吧过以后,两个人真就坐下来好好谈了起来。
虽然彼此都不可能马上交底,但也对对方的情况有了一定了解。
圣海宫这边能算上兵力的也就五千来人,人口大概六万,这个比例对于任何民族来说都不少了,但要对付大神殿那边,实在是差得远。
那边兵力七万左右,人口百万多。
虽然人口有一部分是其他几个海域的联合,但也不妨碍人家能调动,那就是自己的兵。
圣海这边和永封海关系还行,但那边人比圣海还少,俩加起来也不是大神殿一盘菜。
更别说还有帝国的驻军。
比起阿特拉蒂人,帝国守军可是有高精尖武器的,如果真打起来,对方才不会顾及他们的死活,反正打输了他们就会自己把贡品送上来。
“已经很好了,我回来之前,圣海海域损失大半。”弗丽嘉非常不服气,她很清楚克里昂说的是真的,但这样毫不掩饰地说出来,也确实让人不快。
“硬打是打不了了。”而且阿特拉蒂人也没什么网络和高端武器让他黑:“最好是从他们内部突破。”
而且要快。
“这个我倒是有个想法。”弗丽嘉答应道。
大神殿送上贡品求和,当然不会只有他们自己承担,利益分不均匀会打起来,损失分不均匀更会闹得一地鸡毛。
弗丽嘉以前在大神殿时,对下面的这些龃龉有些了解。
“但我觉得并不能相信他们。”就算不满,也是他们内部不满,现在还能和大神殿站在一起,本来就说明了他们的立场。
“利益交换,不需要相信,来来来,详细说说。”陆秋打开一个本子,拿着新作的羽毛笔兴致勃勃地等着她开口,里面的墨水是碳墨,只要写上去就不会被水洗掉,是她这段时间研究出的小玩意。
澜海作为七海人口最多的海域,祭品中的人口出力最多,而荒海物产富有,所以在出物资方面是大头。
圣海宫当然啥也不会出——甚至于大神殿根本不承认他们。
这是当然,因为大神殿自称自己才是圣海的掌握者,但他们之中圣海血脉根本不纯,不足以让他们召唤海怪帮忙打开魔鬼海域。
他们说自己是圣海族裔完全就是为了好听,作为最原始的血脉,这个名头能让其他几片海至少老百姓听话。
“原来你们也要名正言顺吗。”
弗丽嘉看到陆秋似乎在本子上画了个奇怪的圆形,然后引出各种线条作为说明。
她能看懂血族的字,但这样反着还是认不了,完全不知道她到底是在认真记录还是瞎画着玩。
“那是当然,圣海族血脉本来就是阿特拉蒂人里最重要的。”
“嗯嗯,然后呢。”
弗丽嘉觉得很奇怪,和这个人说话就会被她引导着继续往下说,有些事本来不想说或者避重就轻,都会被她找出漏洞和重点,然后被她往她想要的方向引。
而她这边至今除了她是巴别塔的人,别的都不怎么了解。
他们怎么打听到这边,怎么知道他们的行动计划……
大神殿一直在尽量压制他们的存在,各种封锁消息,毕竟如果帝国真知道圣海宫,很难说他们不会真刀真枪地收拾他们,到时候圣海海域的人口、土地,只怕都要被帝国那边收入囊中。
陆秋一开始以为大神殿只是一个完全反面的卖国角色,但现在知道他们的这些行为政策以后,又觉得他们的地位很微妙。
他们送给帝国的人口和物资完全是可以承受——指不会让人口大基数受到伤害,国库亏空的量,帝国打的也就是这个主意,可持续性的剥削。
所以两边确实达到某种平衡,这些年阿特拉蒂人人口是在平稳增长的。
如果真的要反抗的话,那就是彻底撕破脸,打起来不知道要填多少人口和物资在里面。
所以媾和吧,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
反正打不过,当然是选择最能苟的方法。
但并不代表他们没做错。
说回这两个海域,澜海的青甲祭司付萨维岁数已经不小了,到时候接手澜海的大概是他的大儿子普尔曼,这人和他老爹一样都是贪生怕死的,让他上位,也就是付萨维第二,但他的幼弟法斯特倒是比较不满现状的一个人。
从前他和弗丽嘉一样也被送到大神殿,看到大神殿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
比当时的弗丽嘉还要早觉醒。
不过机缘巧合下是弗丽嘉走出了反抗的第一步。
“旧友,嗯,他现在是什么情况呢?”陆秋又记下一笔。
芙芙给几个人端来了海藻和便食的贝类小吃,在一边补充:“我之前听说他和普尔曼闹得很不开心,不知道跑哪去了。”
法斯特是作为质子留在大神殿的,当然会对自己老爹和哥哥不满,
“他还在澜海,不过自立门户了。”弗丽嘉在一边补充道:“但我必须提醒你们,法斯特可是非常激进的人。”
这些年对帝国袭击的也不止弗丽嘉这边,他出了不少力。
但每次出事闹赔偿,澜海就会损失更多的人,他下次会把事情闹得更大。
这算一个无解的死循环,他没办法反抗自己的父兄,只能把怒火倾泻在普通帝国人身上。
“什么叫没法反抗?”克里昂一直默默听着,直到现在才开口。
听他们所说,那个什么法斯特都有自己的部队了,干掉哥哥熬死爹,或者两个人一起干掉就能自己坐上澜海的青甲祭司,这不比他现在的情况好?
就一抬手的距离,他居然选择离家出走。
“族人对阿特拉蒂人是非常重要的。”芙芙温柔又有些悲伤地说道:“伤害彼此是海神不能忍让的,如果现在付萨维和普尔曼死了,首先怀疑的就是他。就算他们因为别的事死了,身为家族一员,他还有责任帮父兄报仇。”
也就是说他还要反过来保证老爹和哥哥的生命。
“保持他们不死就行是吗。”
“真的非要去找他吗?”弗丽嘉交代完一切以后,听他们这样说,就像已经决定要和澜海联盟了一样,自己反而犹豫起来。
“现在还有什么更好的选择吗?”陆秋翻了一页本子,严肃地看着她:“不如几片海域的关系你都说说吧。”
弗丽嘉扶着额头。
这人这几天就问问问,她一醒来就要面对她无休止的问题,偏偏芙芙还纵容她跑来找,多少问得她有点头疼了。
阿特拉蒂的现状不是一天造成的,所以她也没觉得短时间内可以解决。
但对方给她的感觉就像明天马上就要开始打起来了一样。
一天问下来,就算她本来就在海里,弗丽嘉也有种嗓子冒烟的感觉。
陆秋似乎总算问清楚了,满意地翻看着自己的小本子。
她莫名其妙有种自己被压榨干价值的错觉。
“我们还要商量一下,反正你们做好一切准备就好。”她走的时候这么说道。
看着两个人离开的背影,弗丽嘉莫名松了口气,觉得自己解脱了。
“她真的是很奇怪的人。”芙芙游到她旁边:“姐姐是不是这么觉得的。”
弗丽嘉无言看了她一眼:“你当初就不应该阻止我。”
让她杀了对方或者让对方杀了她,都比现在好。
“你杀不了她的,而她也不想杀你。”芙芙用尾巴勾了勾她的尾巴:“我有种感觉,说不定她真的能帮我们。”
“……我们不需要别人的帮助。”弗丽嘉冷硬地说道。
芙芙无奈地摇摇头:“他们既然来找我们而不是大神殿,必然也是有什么事情,为什么不试试合作看呢?”
要不是合作,她这两天能容许陆秋在这到处逛吗!
“你也没见过她几面,为什么这么相信她。”
芙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虽然我没姐姐厉害,但我觉得我看人还挺准的,大概是弱者的本能,她没什么敌意,也挺有意思的,而且她是凡尔纳的朋友不是吗。”
“哼,你谁都能相信,傻乎乎的,小心被人骗了。”
“这不是还有姐姐吗。”芙芙娇滴滴地靠近了弗丽嘉。
“去看看修吧,他也是这批回来的不是吗。”弗丽嘉摆摆尾,往自己的办公室去了。
芙芙落在原地,吐吐舌头,也往某个方向去了。
阿尔斯岛,陆秋第一次知道克里昂来见她这条路要怎么走。
逆着溪口朝上,水流时缓时急,其实他们不需要这样偷偷见面了,但背着所有人幽会有种悖德的刺激。
“你知道吗,地球上原来每年都有一种鱼会从海水逆流而上,回到他们长大的地方交配产卵。”躺在草丛上,天边的星星都快能看到了,她不合时宜地想起鳜鱼的故事。
“所以……算了。”
这个话题对两个人来说有一点尴尬。
虽然联邦的人是可以生孩子的,但他们两个都和那些人有些区别。
他们甚至,不能说完全是人,也不是一个物种。
所以大概有点生殖隔离。
不然他鲛落然后再次转变也有了点时间,还是什么消息都没有。
克里昂一开始是有点想法的,但也就是想想。他要庆幸自己没把这件事告诉陆秋,就像一个任性的孩子索要得不到的东西,只能给两个人都增加负担。
“那说说你这趟怎么样吧。”陆秋有点哭笑不得,赶快转移话题。
“你都不问问我。”克里昂侧着身子半躺在她旁边。
“我又不是不会自己看。”她勾着克里昂的头发,在指尖慢慢绕圈。
他半天不说话,陆秋知道今天是逃不过去了。
“那你呢,你怎么样?”
“我很想你。”他如愿以偿贴近了她说这句话。
来了联邦以后,两个人似乎总是聚少离多。
他对一切都没有什么意见,包括上战场,刷军功,阿谀弯腰都无所谓。
但唯独对这件事有些烦恼。
“那就多想想。”她勾着他的脖子,慢慢贴近。
两人还没凑到一起,远处忽然传来沉重的巨响。
“出事了。”陆秋一下蹦起三尺高,头也没会就跑了。
这种为了别人随时甩下他的时候,也,很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