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安排的活动是爬山。
度假山庄附近就是云州最有名的东白山,海拔大约三百米,爬上山顶快的话一个小时,最慢两个小时也可以到。
这样的天气最适合慢悠悠的晃上去。
东白山在全省都有名,因为山上有一个东白庙,祈福很灵,香火旺盛,吸引了不少人前来。
山上有缆车,实在不愿意爬可以坐车,十五分钟就上去了,不过实在没有必要,因为海拔并没有多高,一个正常的成年人完全可以在两个小时以内爬到山顶。
山顶的风光值得这两个小时的跋涉。
显然赵喜漫不是这个正常的成年人。
她以前体力还可以,属于可以背上包去夜爬,早上看了日出再自己爬下来,她活力满满精神气足,林向珩以前就说她,无论什么时候身上都有一股使不完的牛劲。
她精力好还能闹腾,别人累得不行了她都可以强行打起精神。
今天赵喜漫本来和孙韵走在一起,爬了半个小时还没到半山腰,她在路边坐下,说她先休息会儿。
有点喘不上气,头也开始晕了。
喜漫让孙韵先走。
和她一起的话,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爬到山顶,说不定都赶不上坐缆车——
大家都想体验一下坐缆车下山。
“前面两百米就是大庙了,喜漫,你要是想求什么的话可以进去拜一拜。”孙韵走之前提醒她。
东白大庙,坐落在半山腰。
人不如意的时候总会去求神拜佛。
喜漫还没有拜过。
她不信这个,记得有一回她考试前开玩笑说要来庙里拜拜,林向珩说她不把心思花在正事上,她把这点时间花在学习上也比去拜这个强。
走到门口了,她突然想,不然进去上一支香好了。
她也难得的求求神灵。
门口可以领香,今日是工作日,爬山的人少,来庙里的人更少,喜漫上了一支香,她也不太懂程序,只是自己点上香,然后拜了拜。
旁边有位小师傅,问她要不要求个签或者买个开光的挂符。
喜漫看了看。
小师傅问她想求什么。
求什么......
她笑了下,说健康。
小师傅给她拿了个平安符。
小小的一个,还没有她半个巴掌大,喜漫放在手心看着,向他说谢谢。
小师傅说,他们庙里节假日很多人来,也常有人来还愿,上天慈悲,菩萨保佑,所求皆能成真。
喜漫走到门口,碰上了林向珩。
他有点意外赵喜漫出现在这里,看了眼她手上的平安符,出声问道:“你现在也信这个了?”
喜漫点头。
林向珩不知道是准备进去还是已经从庙里出来,他看了眼时间,问赵喜漫一个人落在后面还准不准备爬到山顶去。
“我自己慢慢走。”赵喜漫说:“我会拖累他们的速度。”
林向珩:“我记得往往这种时候你都是争第一的。”
“现在越长大,开始争倒数第一了?”
赵喜漫摆烂,低声说:“嗯,爬不上去。”
上次出院之后,她的身体机能都下降了,即使没有发病,多少还是有生病之后的后遗症,就比如她的检查结果一切都正常,可小毛病就是不断都有。
也可能和熬夜生活不规律有关。
现在年轻人确实都身体不行,小毛病折磨死人。
赵喜漫难得回了他一句:“你不也在后面。”
这段时间以来她第一次清醒着对他用这个语气说话。
林向珩:“有点事。”
赵喜漫没问他有什么事。
她继续往山顶上爬。
林向珩在她后面一步远的位置。
赵喜漫不由得想起,以前她追林向珩的时候,就是这样每天跟在他后面,给他买各种吃的,送他各种礼物,没脸没皮的耍无赖,被拒绝了还一点都不收敛。
以前的赵喜漫就是最火热的一轮太阳。
现在这轮太阳像被乌云笼罩。
她不再有温度和光亮。
赵喜漫的速度越来越慢。
越接近山顶路也越陡,爬起来要费力气,她大腿酸的厉害,腿的动作快要不受大脑支配,她只能让缓慢的动作来缓解。
林向珩看起来毫不费力,他依旧没有走到赵喜漫前面去。
“他们已经在坐缆车下山了。”林向珩看了眼手机,“现在距离山顶还有一公里。”
赵喜漫撑不住,她真的要坐下来休息一下。
路边没有椅子,她干脆就在台阶上坐下,几度的天气,她额头浸出了细汗,胸口起伏,小口的喘着气。
她低着头,注意到旁边林向珩的脚步也没再动。
“你也走不动了?”赵喜漫问。
“赵喜漫,你除了上学和工作,你平时还锻炼吗?”林向珩语气冷的像在嘲讽,“刚刚在我们后面的那个小孩都已经爬上去了。”
停了停他说:“我是在等你。”
“不用等我。”赵喜漫回答:“我从来用不着别人等我。”
她一句话让林向珩目光顿住。
赵喜漫就是这么潇洒的赵喜漫,她就算再难,也不主动像别人求助,她独来独往,不信任别人,也不相信世界上任何一种,独出于亲缘之外的感情。
连亲缘之间都可以没有感情,更何况没有亲缘关系的人。
有谁会义务为了另一个人等待。
所以她用不着别人等,从来都用不着。
“我只是怕我的员工出事。”林向珩从背包里拿出一瓶水递给她。
爬上来耗费体力,喜漫确实很渴。
于是她接过了这瓶水。
瓶盖被轻松拧开,她抬头看向林向珩——
“是新的。”林向珩解释,“刚想喝拧开了没喝。”
喜漫也不是嫌弃他是不是喝过,只是她是想和林向珩避嫌的,对于他们之间来说,没有任何关系才是最好的关系。
她仰头喝了一大口,清冽的水流从舌尖滑进她的喉咙,微凉的一路滑进她的胃里,水流的清甜缓解了口腔里的干渴,她瞬间舒服很多。
“谢谢。”她对林向珩说。
喜漫这次没有坐太久,也就三分钟,她又站起来。
她要一鼓作气爬上去。
“赵喜漫,裤子。”林向珩喊住她。
她今天穿的是一条白色运动裤,坐下去就不管裤子,后面脏了好多,林向珩看不过去才提醒她。
赵喜漫往后努力看了一眼。
说实话看不太着。
“算了。”她说:“反正除了你又没人会看到。”
林向珩看到就算了,她多少狼狈的时候他没见过。
她这么说,林向珩也没再管她裤子的事。
这一公里又花了半个小时。
山顶的风更大,好在天气不错。
喜漫在云州这么多年,第一次到东白山上来看整个云州。
她的家乡。
家乡是自己说过再多次不好梦里深夜依旧会梦到的地方,云州的山峦起伏,初冬里已经快光秃秃的树木,一眼望过去的萧瑟。
喜漫站在栏杆边上,甚至要努力辨别家的方向。
但是除了几个明显的建筑外,其它的房子太小太不起眼,她根本分不出来哪里是哪里。
不过爬上来的感觉真好啊。
喜漫闭上眼睛,感受风吹过来的方向。
林向珩站在离她三米远的栏杆边。
喜漫在看着山下,她在看着她。
林向珩就算注视的目光也很短暂,他只是扫了一眼,平淡的,冷漠的,又将目光收回来。
“第一次来这里?”林向珩问。
云州生长的人,不说全部,起码百分之八十的人都爬过东白山,去过东白庙,节假日闲暇时说起去哪里玩,不都得提一句东白嘛。
“嗯。”喜漫点头。
站在栏杆边看了会儿山下的风景,终于可以在亭子里坐下来休息,喜漫再拧开那瓶水,慢吞吞的喝着,快喝了一大半。
林向珩在她对面的位置坐着。
他一个公司大老板,总在她身边晃悠,这让喜漫觉得不自在,她其实想不通林向珩现在是怎样的想法,他的性格不像是会报复她的,是还念着以前那点旧情吗?
大概是吧,毕竟在一起的时候,也曾轰轰烈烈的畅想过以后。
看她现在过的不算太好,而他事业有成,又成为了她的上司,多少会对她有点怜悯。
“林向珩,你是在可怜我吗?”赵喜漫喝完这瓶水,沉默许久后,她问了出来。
“我过得挺好的,其实不需要人可怜。”
她说不需要人可怜,这句话和不需要林向珩是一样的。
“你需要我可怜吗?”林向珩问,他语气冷淡。
赵喜漫玩游戏打怪兽都只要自己一个人玩,因为她觉得自己可以,在这一点上,没有人比林向珩还更了解赵喜漫。
他说:“只是看你回来以后,脾气变了性格变了,连身体都不如以前。”
“我又不是十八岁了。”赵喜漫说:“这些年在外面,看开了很多。”
她觉得自己已经能够淡然的奔赴死亡,怎么不算长大看开了。
林向珩似乎笑了下,笑容太淡她没看清,不过声音还是冷的不像笑过。
“你这样用个词来说,叫做‘摆烂’。”
“吸血的资本家。”赵喜漫嘀咕。
已经开始摆老板的谱子,要压榨发挥出每一个员工的价值,眼里看不得懒散,除了要她好好工作还能说点什么。
“你都说我是资本家了,那还不是利益为上。”他不反驳她的话,“不然你以为,我公司怎么开到今天的。”
“我反正有实习期的,你到时候不满意,不录用就是了。”赵喜漫笑:“我没关系啊,工作我再找就是了。”
山顶的风把她头发都吹乱,声音也被风一起吹走。
“赵喜漫你果然还是这个样子。”林向珩声音更冷。
“谢谢夸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