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样了?”许老太掀开门帘问道。
许田芯从村里各家寻来的趁手瓦罐,目前通通摆在睡觉屋里地上。
这里还搭有三个临时小炉子,用来熬煮卤水。
闻言,许田芯扬起一张略带兴奋的小脸道:
“奶,我本来打算用笨方法,先用稀释后的卤水经过日照蒸发再析出结晶,析出结晶才能去除杂质进行沉淀。
我以为要好些天才会试验成功。
结果直播间家人们,有的她先生就是化学老师给叫来了。有的家里有正上学的孩子刚做完这方面试验,她们帮问过步骤记了下来。
还有位家人,把她的博士朋友也给叫来了……”
总之,目前直播间里有好些大手子,在告诉她直接用现代工业提纯法,公式一个接一个列出来,并且还帮忙找出这里能取代用到的滤液,比如熟石灰液,比方加入草木灰的过滤液可以除去多余钙离子。
她现在已将渔盐变成粗盐制了出来,下一步就着手制作精盐。
许老太一听,先看眼几口小锅里两层滤网一层纱布和旁边用碗装的石灰一样的粗盐,然后就把住孙女肩膀让面向她,她对摄像头双手合十感谢道:
“谢谢家人们了,要不说啥人找人呢,奶奶就有点热心肠,你们能看我的直播也是热心肠。
我算是看出来了,这回更妥了,家人们不会制盐的也不白浪费时间看直播,这就是收获。
往后家里炒菜再没有盐怎么办?
无所谓,我们通过这事通通会做盐了。
像你们更方便,开车到海边灌几桶水回来就能整盐。”
连许田芯听到这话也忍不住笑道:“奶,快拉倒吧,家人们在刷屏说,他们没必要犯法,他们下楼花两块钱就能买袋盐,开车去海边灌水煮盐不够油钱。”
许老太立马捂住心口:“不行,奶奶听不得这个,太嫉妒羡慕恨。”
直播间家人们全笑了起来。
许田芯告诉许老太道:“奶,我打算再滤出一些不含有碘的盐,还需要再搭个小炉子,再来一口小锅。”
“为啥呢,不用那么麻烦,咱这里不行,缺碘。有的那村落还有地方病大粗脖子根,就是缺碘得的,就正常吃盐,碘还不够用呢。”
“我打算制一些盐水,把里正爷爷的小秤借来,现用的时候现调,口腔鼻冲洗和简单外用应该没有问题。”
许田芯主要还想用来擦脸,偶尔敷脸,她的皮肤有许多问题。
而这种盐水也不能叫生理盐水。
许田芯知道虽然化学成分没有不同,都是氢二氧一氯化钠,但是不能用来输液,这种“盐水”注入进血液里容易引起皮肤溃烂和软组织坏死。
能用来输液的需要无菌,可是盐水的浓度和每个血型要用到的量也不同。
许田芯这面才提一句生理盐水,直播间就有大手子建议想无菌就蒸馏试试,还有人贴出蒸馏器具的样式图,只不过刚贴出来就没了,然后许老太就眼睁睁看到她孙女刘海儿冒了烟。
“艾玛呀,宝子们,看来他们这里没有生理盐水,咱可不整了。你们是不知道,多一句都不带让我们打听的,除非我们孩子本身就会,或是这里本来就有。要不然多问你们一句就祸害俺们孩子这几根头发。”
完啦,刚长出来的刘海儿又打卷了,倒是换个地方着火哇。
许田芯一边安慰她奶,没事儿,丑不差这一点儿。
一边急忙示意奶奶小点声,婶娘正在院子里杀鱼,别给婶娘喊进屋。
她偷摸制盐这事,她们祖孙俩打算和谁也不提。
因为私制盐,在这里真会诛九族掉脑袋。
听说被发现的话,自家连着她大伯爷和太奶被砍完头不算,村里的狗路过都要扇两巴掌,鸡蛋给摇散黄,各家老鼠全剥皮,蚂蚁会用开水烫。鞋垫都给你一把火烧了,村里各家没发现你制私盐也有罪,没满月的小孩也要挨俩脑瓜崩。
她们怕把于芹娘给吓得睡不着觉,好些事就需要偷偷做。
许老太这才又对直播间家人们打声招呼道:
“那行吧,我那儿媳妇都杀一晚上鱼了,宝子们,那奶奶先去灶房做鱼,你们在这玩盐,好好玩哈,都别拌嘴。
嗯呐,可不是要熬夜干,白天一堆活,村里各家就得熬夜,都在做鱼呢,大坝那面也在下网。
回头让田芯把盐制出来,有空就带你们去各家溜达溜达,有许多比咱家人口多的,那活计更多,多到你们难以想象。
啥活也要往前赶不是?谁知道这天气哪日就完蛋,家家在抓紧时间干。
还有空说别人呢,其实咱家咸菜才腌两小坛,酸菜也没腌呢,要不冬天吃啥呀。
是,啥田园生活啊?和你们想象的两码事,哪有什么美好,全是负重前行。连喝口水也要去井里挑,每天掏炉灶灰就够掏的。
宝子们问我什么?啊,酸菜啊,我打算今年怎么也得腌个四大缸酸菜……”
说到这里一顿,许老太一拍大腿想起来,家里连缸也不够用,看来还要让谁帮忙买几口大缸推回来,这可真是白手起家。
所以她那几个傻儿子怎么还不回来。
怎么还有人说她家老四在县城挖下水道呢?
明明和他们奶奶去了县城王员外家帮工。
据说王员外家庄子里有一大片子果林,好活,不咋累也没什么危险。一天起早贪黑的干,帮摘多少袋果子就给多少文,一人一天备不住就能赚七八十文。这都够一个月了,一人怎么着也能挣上二两银。
就是不管饭,还不让做饭,说那林子里不让起明火。
至于住,谁知道怎么个住法,可能搭个棚子搭木板睡大通铺。
所以走之前,把家里去掉缴粮税剩下的不到二两银钱全分给那哥仨带在身上,想着到庄子附近找谁家搭伙买干粮吃。
许老太一边心里藏着事,想着回头等避孕套制出来一部分,她那几个便宜儿子要是还没回来,她真得去趟县城看看。
找到王员外家那个庄子问问,老四怎么就被王家沟传言说挖下水道了,老四到底在哪。
一边从于芹娘那里抱回一大盆鲤鱼进灶房。
于芹娘以为婆婆嫌弃外面有蚊子要去灶房腌制,她就没多问继续在外面捞鱼杀鱼。
于芹娘这一宿杀一百多条,两只手上又是血又被泡得皱巴巴,脚边洗鱼肚子的大盆水也通红通红的。
但许老太端盆进屋后,先舀水把这盆鱼又洗两遍,接着就将鱼头剁掉,挑开灶坑里一直压住的火苗子,将鱼放上屉入锅蒸了起来。
蒸鱼的功夫,许老太也没闲着,用小石磨压碎从万家借来的那些花椒大料,这些要用于腌制腊鱼。
而她眼下放进锅里蒸的二十多斤大鲤鱼是打算做鱼肉松。
她孙女很喜欢吃鱼松。
以前孙女上学的时候,她就早上给孩子煮个蛋花粥,配根油条配个馅饼,有时候也配张面包片,再把肉松罐打开。
所以她打算再给孙女做鱼松,到古代吃不起面包片和肉馅饼,还不能馒头夹点鱼肉松喝口蛋花汤啦?晌午晚上再来顿鱼胶牛奶羹。
等明年就好了,今年太晚。
等明年她还打算抓些鸡鸭鹅回来养殖,给孙女腌点咸鸭蛋,最好刘老柱配合她,她还相中村里挨着大坝边那一溜野草地,也不知买下那片地要多少钱。
明年还想用那片地再抓些小羊回来养殖。
到时候薅羊毛想招给孙女配个羊毛被,织件里面穿的羊毛衣毛裤。要不然这里最冷时零下四十多度,只穿棉衣冷。有了毛衣毛裤坐在炕头看个书写个字玩个试验之类的也方便。
许老太心里合计着这些,打开大锅盖,这时候鱼肉已经蒸好。
先将肉眼可见的鱼刺全部挑出来。
许老太被烫的直嘶嘶,挑出的鱼刺也放进碗里。不能扔,家里啥条件呀?见啥都扔。
大鱼刺和鱼头一起熬汤喝美得狠,往这种鱼汤里下点米粉青菜浇点辣椒油更妥了,可好吃。
像家里要是油多还能炸鱼刺,拌点椒盐给孙女当零嘴。
但眼下指定炸不起,小鱼刺只能留着积少成多,回头磨成粉明年养鸡鸭当饲料用。听说喂猫更好,关二秃告诉的。
许老太算是看好了,甭管啥东西到二秃子那里都能废物利用。
什么酒酿萝卜皮,泔水蛋花汤,九九还阳羹的,给他一片江,他恨不得能制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关二秃还神秘兮兮说要用鱼刺制鱼骨粉,用于制药,什么药咱不知道。
而且听说他连村里各家鱼鳞也预定了,不让扔。
你说挺大个老爷们,咋比她一个老太太还会过日子。
愣说吃鱼鳞能通便秘还给身体排毒,只要胳膊腿不疼的人就可以吃。还特意告诉她,提醒一般人不告诉的那种,让她回家把鱼鳞也用醋洗洗放点葱姜片蒸成鱼鳞冻吃。
咱可不吃,别上面有寄生虫。
后来她是特意加快脚步离开的,不敢再和那二秃子唠嗑。因为那老小子聊完避孕套,又一拍脑门子,说要和她合作鱼鳞冻。合作也就算了,让她先出一部分桂花干的银钱还有去腥用到的一些调料钱,说准保咬上一口满满的桂花鱼冻味爽滑可口。
好悬聊一会儿天就被那老家伙骗走几文。
也真是纳闷,她孙女不是自家人夸,这个身体是没长起来呢,等长起来绝对和现代一样,站立行走都有那文质彬彬的气质。形容女孩子该怎么说?文质彬彬好像不行,人淡如菊?再看那关二秃,同样是医生浑身散发江湖骗子的气息。
许老太将鱼刺全部挑完就开始下锅炒制鱼松。
这可是个累活,要反复不停翻炒四五个小时,直到给炒制松软为止。
所以许田芯已经试验成功制出一小碗精盐了,灶房那边还有炒锅声。在院子里的于芹娘,也借着艾草火堆的光亮抬头望眼天,婆母不睡她不敢睡,接着杀鱼,干到天亮。
许老太不知道的是,她家住把东头灯光大亮,搞得村里巡逻的小子们也不敢偷懒。
那是召集人的家,回头给他们扣工分可怎么办,敞开大门问于芹娘:“把水桶给我们,俺们几个闲着也是闲着,一边巡逻溜达,一边把井水给挑回来。”
这面许田芯也来到灶房,看到奶奶在炒制鱼松,急忙抢过铲刀要接手:“奶,累坏了吧?”
“不累。”
许老太甩动酸疼的胳膊问孙女:“直播间还有人吗?”
“还有三百多人在线。”其他人早在她制盐过程中就去睡了。
许老太不明白为啥深夜仍有这么多人不睡觉,这得哄哄啊,哄宝们睡觉,“怎的了?孩子们,要真有啥难处或是想不开的事,就来我这里刷屏唠唠,奶奶不懂的,还有那么多人帮出主意。你问问大家做什么职业的都有,销售医生律师。再说你们看看我们祖孙俩,就没有啥过不去的难坎,想吃个盐都要满心算计,还能苦过我们?”
作为合格的大主播,许老太指着锅还调动气氛笑道:
“要不这么的吧,既然不睡和奶奶一起学做鱼肉松。
像家里面有八个月以上的小孩子,这小辅食就得添起来,去外面买谁知道有什么添加剂,和奶奶学,给小孩子做就别放盐,做一回起码够吃一个多月。
像我这放盐的少说能储存三四个月,里面放个干燥剂包,啥叫干燥剂?不就石灰嘛。过去七八十年代,那时候也不讲究什么保质期内,有的人家做一回甚至能储存一年。”
许老太借这几句话的功夫缓缓胳膊,接着又抢过铲刀继续翻炒。
她不舍得让孙女多干活,孙女忙着制盐蹲了一晚上,再说才十三虚岁,别累大劲儿不长个头。
“你坐小板凳给奶烧柴就行,正好让我和没睡觉的家人们唠唠嗑,告诉怎么做鱼松。对了,家人们有方便的帮奶奶个忙,帮我查查鱼肉松还有什么做法更好吃。我这种就是最简单的,还是上班那些年向老家在乌苏里江那些同事学的,上锅蒸,蒸完炒,炒……艾玛!”
一股糊味传来。
许老太第一反应是孙女困迷糊了,烧柴火没注意,脑瓜不小心钻灶坑里又把头发燎着。
但当许田芯站起来时,她才看明白,挨着刘海附近那脑瓜顶在冒烟,还不是着明火,就那么冒着一簇烟,这是财神爷又惩罚咱用不正当手段搞竞争了?
许老太一面一巴掌接一巴掌拍孙女脑顶灭火,一面气愤道:“干啥呀,合着以后就不能好好唠嗑了呗,谁知道哪句话就燃。再这样给俺们孩子烧下去,就快要成三毛流浪记啦。再着,我也没说啥呀,鱼松又是什么大不了的……吗?”
许田芯拽拽她奶衣角,你不能问做法才着火的,因为:“这个朝代没有鱼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