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城外,正白旗大营。
如今坐镇正白旗的是小旗主齐正额。
齐正额是豪格的长子,如今刚二十岁,他虽是长子,却是豪格的庶子,没有资格承袭豪格爵位,但眼下这大清宗室凋零,也只好用这些年轻一辈为将,倒也不太分嫡庶。
齐正额掌握正白旗不到一年,在军中威信还十分不足,不得倚重一些正白旗的老将。
董鄂·鄂硕就是其中之一,鄂硕也是为大清立下过汗马功劳的,随多尔衮平定过察哈尔、四次随军入塞伐楚、打过锦州,战功赫赫。
就是在皇太极驾崩那一年,当时鄂硕已进三等男爵、任副都统,但他忽然遭到多尔衮的猜忌,没能随军入关,仕途便耽误了。
没想到,之后清军在关内折戟沉沙,许多将领不能归来,鄂硕反而因为成了军中宿将,进三等伯、任前锋统领。
因此,哪怕这次鄂硕的女儿逃婚,清廷也不敢过分重惩他。齐正额想顺利指挥正白旗,还需要他的支持。
清顺治七年,二月十七日,齐正额回盛京城与岳乐商议了军情,再回到营中,马上召集诸将军议……
“楚军很快要撤军了。”
齐正额第一句话就让诸将炸开了窝。
“贝勒在说什么?楚军都快把盛京城打下来了,你莫不是进城一趟昏了头?”
有人哈哈大笑道,带着破罐破摔的态度。
八旗最重军功,齐正额一个年轻宗室,没有半分战功却坐镇正白旗,实没几个人服他。
但这日,显然是他树立威望的好时候。
他冷哼一声,重重在地图上一点,大喝道:“这是军议!本贝勒正在说话,你等叫嚣什么?!”
诸将一愣,抬头看向齐正额,暗道一个快要亡国的宗室贝勒竟能这么嚣张?莫不是战事有了转机?
“如今告诉你们也无防,安亲王早已密令漠古准噶尔部奇袭燕京,现燕京已被围困,辽东的楚军必然要退兵……”
一句话,大帐中安静下来,接着,有人惊喜道:“真的?”
“千真万确。”
齐正额缓缓吐出四个字,感到自己在军中的威望涨了不少。
他扫视了诸将一眼,又沉着下令道:“辽河马上要化冻了,安亲王已派人绕到辽河上游,一旦楚军撤退,炸开辽河冰面,击渡而击,重挫楚军!我们正白旗将攻击楚军中军……”
齐正额一道一道命令颁布着……
终于,大帐里猛地响起欢呼声。
“大清万胜!万胜!”
“大清万胜……”
鄂硕站在诸将当中,嘴上随口跟着大家一起喊着,眼神中却藏着些许不解。
……
军议之后,鄂硕回到自己的大帐。
那天回城领了顺治皇帝册封乌云珠为皇后的圣旨之后,鄂硕却是把家小都一并带出了城,福晋、女儿乌云珠、七岁的孩子费扬古,另外连家中几个奴婢和纳兰明绣都带着。
事实上军中如他这般做的人有许多,无非是想着一旦战败了逃回深山老林,或归降楚朝。
以鄂硕在军中地位,这般做了,岳乐也不敢如何,否则真临阵逼反大将不成。
而当时乌云其实是带着一个重要的秘密情报出城的,她却是说“爹爹就是越明目张胆地把家眷都带上,清廷越不会怀疑是女儿送情报呢,哪有细作是我这样的呀,哦,对了,正好宫里下了旨意,还有个逃婚的名目,更不引人起疑了。”
出了城之后,鄂硕思来想去,终还是连夜派人把那个情报送到了秦玄策军中。
今日军议了回来,鄂硕不由向女儿问道:“当日那情报明明送了出去,为何燕京还是被准噶尔围了,莫不是没赶上?”
乌云珠想了想,道:“恰是这么快就有楚军要撤兵的消息,才说明情报送到了。”
“为何?”
“爹爹想啊,若燕京真被围了,楚军当竭力隐瞒消息才是,如何会轻易让人知道?”
鄂硕道:“你能猜到,岳乐怎会猜不到?”
“女儿更聪明呀。”乌云珠笑了笑,又道:“何况我做出判断,是在知道我们已经把情报送出去的情况下。”
“怎么说来,楚军这次撤军是计?是要吸引清军去追,再杀个回马枪?”
“不错。”
鄂硕长叹一声,道:“这么说来,当细作实在危险。消息传来传去都不顺畅,一个误判,我们父女性命可就没啦?”
乌云珠偏了偏头,也不知想到什么,笑了一笑。
“是吧,挺危险的。好在我也只当这么一次。”
“接下来我们怎么做?”
“什么也不做,爹爹只要控制住麾下兵马,按兵不动,等楚军大胜时投降便好,再进沈阳控制住局势,求出明绣的兄长。”
鄂硕道:“这样就行?”
“嗯,这样就行。”乌云珠显得颇为轻松,拉过颚硕的手臂,道:“爹爹以后就不用担忧破国灭家之祸了。”
鄂硕看着女儿的笑脸,笑了笑,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喃喃道:“那我岂不是要开始留头发了?”
“是啊……”
~~
“报!楚军退了,是昨夜连夜撤军的,楚营已空了一半……”
“报!楚军已退到辽河西岸,辽河冰面未破!辽河冰面未破……”
“安亲王派去上游的人马被楚军截杀了……”
“正白旗听令!命尔等速速追击楚军,别让他们拉开距离,守住辽河冰面……”
一声声呼喊在战台上响起,齐正额指挥起来开始是还有些慌乱,却也渐入佳境,一道道指令递下去,有条不紊的。
颚硕也站在战台上,抬起千里镜看去,能看到远处白茫茫的大地上,楚军如同蚁群般向西撤去,清军也如蚁群一般追过去。
看起来,这一战清军马上要大胜了。
战台上所有的将领脸上都泛起了笑容,不仅正白旗如此,远处,所有的八旗将领都是如此。
而鄂硕也是微微笑了一下。
他和他们一样,认为自己赢了。
突然。
“轰!”
炮火声起,突兀的、惊天动地的炮火声响起,轰然落在了追击的清军阵型当中。
“怎么回事?!”
齐正额抬着千里镜的手一抖,喃喃道:“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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