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亲王府。
“禀睿亲王,人犯已验明正身,确系楚寇秦成业之孙、秦山川之子秦玄策。”阿林保跪在地上禀报道。
“闹了这么大动静,你找到了一个秦玄策。”
多尔衮语气平淡,让人分不清是嘉许还是责怪。
“奴才有罪,现已搜遍各将府邸,王笑确实未藏身其中。之前的判断……确实是被秦玄策误导了。”
“有罪?误导?”多尔衮冷笑道:“你知道多少人来告你的恶状吗?你知道谭拜在战场上救过本王的命吗?他的姬妾你都敢动……你今天出了本王的府邸,要是被人捅死在街上,本王不会替你作主。”
阿林保重重磕了个头,应道:“只要能为睿亲王办成事,奴才死不足惜。”
“办成了吗?”多尔衮哼了一声,不耐烦道:“既然你找不到,也不必再找了。”
“睿亲明鉴,王笑必还在盛京!”阿林保道:“此贼施谋用计喜用障眼法,秦玄策藏在盛京必是为了遮掩他,奴才誓要找出此贼。”
“只怕你未找出他,本王的部众都被你逼反了!”
“奴才不敢,奴才往后必定小心暗访。”阿林保应道:“请睿亲王允许奴才继续追查,再将秦玄策交给奴才审问。”
多尔衮揉了揉额头。
既已敲打过阿林保,他便放缓了语气,道:“这两天诸将群情激忿,济尔哈朗与索尼等人更是借机暗中拉拢两白旗将领……皆是你造成的恶劣影响。你办事勤勉不假,万不可再这般肆无忌惮。”
“喳。”阿林保应道:“睿亲王放心,等奴才找到王笑,便可堵上悠悠众口。”
“你继续追查王笑之前,自己上门去给那些人负荆请罪,滚吧。”
“喳。”
多尔衮挥了挥手,目光却转向哈尔吉达,问道:“你怎么看?”
阿林保正在往后退,见此情景不由微微一愣。
那边哈尔吉达已应道:“既找了秦玄策,不妨利用一下。这些日子以来,盛京城小道消息不断,诋毁大妃与睿亲王、英亲王、豫亲王的声誉……”
多尔衮听到这里,脸色便又沉下来。
福陵被掘之后,盛京城便开始有了奇怪的传言,说是楚寇挖出阿巴亥的尸骨,发现她是个男人,指出多尔衮、阿济格、多铎不是先汗的骨肉……
这样的荒诞的流言一听便可知道所言不实,但就是怎么压也压不住。
多尔衮明白这背后有人在推波助澜。
哈尔吉达继续道:“既然福陵是楚寇掘的,自然需要将此事问个清楚,从秦玄策那里录一份口供,说清楚……到底是谁勾结楚寇,恶意中伤睿亲王。”
听到这最后一句话,多尔衮微微眯了眯眼……
~~
那边阿林保出了睿亲王府,便去了这两天他搜过的将领府中,一家一家地下跪磕头请罪。
他既找出了秦玄策,事实也说明他的推测并非全是错的。诸将心中虽不满,却也不会敢真的当众杀他。
但彼此间的裂痕自也不会这般轻易消弥,这本就是表明多尔衮的态度。
阿林保并不在意这种折辱。
他心里更在意的是:睿亲王似乎开始更看中哈尔吉达一些。
——本来不应该会这样,自己勇武才智向来压了哈尔吉达不止一筹。
阿林保知道,还是得尽快找到王笑,不然自己很可能被这件事拖累得前程尽毁……
他和哈尔吉达是堂兄弟,两人重回盛京城便住在同一间宅邸里。这天阿林保回到家已是夜里,哈尔吉达却还在睿亲王府没有回来。
阿林保心知哈尔吉达必是得了睿亲王看中,他也不嫉妨,反正更认真地研究着王笑可能藏身的地方。
又过了良久,哈尔吉达才回府,施施然地走进他屋中,道:“睿亲王打算让我到吏部任参议。”
阿林保正在执笔沉思,闻言微微眯了眯眼,上下打量了哈尔吉达一眼。
哈尔吉达便道:“你看我有何用?你自己操之过及了,为了追查王笑得罪那么多人,值得吗?”
阿林保道:“无妨,我可以是睿亲王的孤臣。”
“睿亲王暂时还只是王爷。”哈尔吉达道:“你觉得他眼下是更关心皇位,还是更关心一个楚寇?何况‘王笑还活着’这只是你的推断,睿亲王信任你,你却不能随意挥霍他的信任。”
阿林保淡淡道:“我不需要你教我做事。”
哈尔吉达往他案上看了一眼,见他又是在整理口供,便劝道:“放弃吧,王笑生死不知。就算他还活着,眼下扶睿亲王上位才是真正的大功。”
“你可别忘了,你阿玛可是死在王笑手上的。”阿林保道。
“难道你还是为了帮我报仇不成?说到底,你只是觉得这件事有意思。”哈尔吉达道:“就像你玩死那些包衣一样,你就喜欢折磨别人。你做这些根本就是出于满足自己,而不对睿亲王忠心,更不是为了替我阿玛报仇。”
“我确实喜欢折磨人,王笑也够格做我的对手。”阿林保脸上不由浮起一丝残忍的笑来,问道:“你觉得他还能藏在哪?”
“能在哪?你搜都搜遍了,他根本无处可躲。”
“我想不通的地方就是在这里……”
说到这件事,阿林保又来了兴致,沉吟道:“秦玄策妄想诓我,他说坟山一役前他们就送走了王笑,这不可能。当时他们仅剩一千余人,若非王笑亲自指挥,不可能在我们的围堵之下逃窜那么久。”
“我仔细查看过秦玄策身上的箭伤,确认那是他自己又捅了自己一箭……呵,这也是只狼崽子,心够狠。但这也恰恰说明,在坟山中了多铎一箭的就是王笑本人。更说明,秦玄策是在为王笑作掩护。但,他怎么可能逃得掉呢?”
哈尔吉达道:“或许他剃了头藏在军中?”
“军中士卒互相指认了那么多次,他藏不住的。”阿林保摇头道:“何况以他在楚朝的地位,那么多眼睛盯着,若是剃了头回去,早晚遮掩不住,到时李建如的下场就是他的前车之鉴。”
“那就……还是扮成女子?”
阿林保眉头皱起来,缓缓道:“就算办成女子,我这样的筛查,他还能躲到哪里?”
哈尔吉达道:“全都搜过了?”
“不错,除了多铎的营帐。”
“这不可能。”哈尔吉达摇了摇头,打了个哈欠,道:“别多想了,很大的可能就是他已经死了。早点歇了吧……”
哈尔吉达离开,阿林保却是站起身来回踱步。
他思来想去,将整件事又复盘了无数次,心中愈发觉得王笑就在多铎府中……
他早就有所怀疑了,只是没排除别的可能之前,他一直不敢轻举妄动。
如今看来,只有这一种可能了。
心中确定了这个答案,他恨不能当即便带人去多铎府中搜一遍。但他知道自己不能那么做。
阿林保看着窗外深沉的天色,知道只能等到次日请示过多尔衮,再心急也只能熬过这一夜。
——不要紧,自己一直暗中派人盯着多铎,王笑若在他手上,一定还没逃掉。
阿林保忙到深夜,考虑好说辞和布置,才和衣躺下睡去。
他打算一觉醒来,一举拿下王笑……
~~
夜色深沉,月下一片静谧。
屋内,阿林保的胸膛随着呼吸起伏。
“噗……”
突然,一支匕首狠狠刺入阿林保的心口!
!!
阿林保在睡梦中刚刚听到细微的叮叮当当声,极是警觉地动了一下,胸膛已被刺中。
他却是如猛兽般惊觉,双手死死握那匕首,不让它再往下插。
“啊!”
怒吼响起。
却没有护卫冲进屋中。
阿林保身后的人沉默着,用力向下按着匕首。
血从阿林保手上、胸膛上流下来。他浑身都在颤抖,死死用手骨卡着匕首。
身后那人眼见匕首不能再摁进去,忽然用铁链死死勒住阿林保的脖子。
阿林保一张脸涌得通红,仰起头向上看去,余光中是一个少年男子满头的长发,一张俊俏的脸,眼中尽是冽然杀意。
王笑?!
不需要再确认,阿林保知道——眼前这个人就是王笑。
“你……王笑……我……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