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尔哈朗微微皱了皱眉,神情渐渐凝重起来。
守城楚军的战力超乎了他的意料,有多少年都没见过能这样顽强抵抗的楚军了。
但十二万大军攻城,楚军不可能守得住。总体而言,战事还算是顺利的。
这恰恰是他感到有些奇怪和不安的原因——观王笑这些时日的行事,真的只有这点斤两吗?
阿济格着着城头的战况,也察觉到济尔哈朗的顾虑,道:“王笑用兵喜用奇谋,一时能占些便宜,但用兵正道才是常法。在我八旗军的实力面前,他那点伎俩不管用了。”
“英亲王真这么想?”
阿济格道:“我们打了半辈子的仗,如果现在把我们放在辽阳城内,有活路吗?”
“这是必死之局。”
“不错,他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今天也休想逃出我们手心。”
济尔哈朗抬头看了看天色。
“时间差不多了……传令,八旗主力押上,全力攻城!”
战鼓愈发急促。
十万人大吼着,地动山摇。
“杀……”
~~
东城上,越来越多的清兵站上城头。
林绍元再顾不得许多,提起长刀便跃下城楼。如大鸟一般落在清兵当中,手中长刀横扫。
“啊!”
数名清兵惨叫着从城头上落下去,重重摔在人群中,轰然砸倒一片。
城头上,十几把刀同时向林绍元挥落下去。
“叮叮叮……”
林绍元抬刀格下,长刀动若蛟龙,又是一片血雨。
“杀!”
长刀神魔乱舞,有万钧之势,杀得清军惨叫连连。
城墙一片殷红。
城头上却还是有越来越多的清兵爬上来。
城楼上,王笑终于回过神,喝道:“秦山水,退敌!”
“杀!”
随着这一声齐吼,一列楚军冲下城楼,提着长枪捅向清兵。
长枪如林,猛然刺出!
一连串的“噗噗”声中,前头的清兵被捅得如同筛子一般。
“喝!”
关宁军一声大吼,猛然向前推去,带着尸体的长枪阵将数十名清兵狠狠推落城墙。
林绍元三步上前,一脚踹翻云梯。
下一刻,另一架云架再次架上来,又有清兵爬上城头,竟是源源不绝……
东城战况如此,各处城墙也是杀得惨烈。
“有真奴上来了!”
“杀啊……”
~~
图赖主攻北城,不停喝令着兵士上前、再上前。
他脸上一片狰狞,激动到眼眶发红。
福陵被毁,他被人溜了一大圈,追到蒲河又沿着河岸找了整整两天,而楚军竟又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回了福陵,接着强攻盛京。
他带兵狂奔回援,却在盛京城下又被炮火轰得七零八落。
他再带兵去追,楚军却又一调头,绕过他的大军拿下辽阳……
这一切,像是把图赖的脸皮剥下来踩在地上。
图赖只觉满腔怒火憋在心头,几乎要将自己烧成灰烬。
他想杀人。
看着那些包衣、汉军旗笨拙的攻势,他恨不得上前将这些废物砍死,自己冲上城头。
终于,济尔哈朗全力攻城的命令下来。
图赖大吼着,押上镶黄旗。
他要亲自率先冲锋。
“都不许退!杀上去!”
图赖一刀将面前一个行动迟缓的汉旗军兵丁砍下,驱着兵卒们上前,便往云梯上踏去。
“谁敢落在爷后面,杀!”
身旁不断有人落下来,图赖凛然不惧。
他是费英东的儿子,继承的是费英东亲冒炮火攻下叶赫城的那份勇武。
大雨中,图赖跃上城头。
今日他要做第一个破城的。
“占住城头!”图赖喝道。
随着这一声怒吼,他手中长刀已砍翻两名楚军。
接着,镶黄旗涌上城头,占住一段城墙。
“杀退他们!”守北城的白老虎大喝道。
“我去!”秦山滴一声大喝,提枪冲上。
暴雨中,长枪星芒梨落,镶黄旗阵列中一切惨叫,楚军又将他们逼回了一点。
图赖大怒,向秦山滴迎上。
“当!”
刀与枪将交,图赖怒吼一声,满腔的怒火喷薄而出。
“来啊!”
“噗”的一声,秦山滴的长枪刺在图赖胸口,在铁甲上一滑,捅进图赖的肩胛。
图赖避也不避,硬接了这一枪。
血在他肩上涌出,他猛然伸手握住秦山滴的枪杆,用力一扯。
长刀狠狠斩下!
秦山滴虎目一瞪,痛叫一声,一条臂膀已被斩落。
“将军!”
“拦住他们!”
“杀!”
数名清军趁机捅上长刀。
“噗噗噗……”
秦山滴身子晃了晃,口中一口鲜血喷出来,头一歪,再没了声音。
“不!”
白老虎目眦尽裂!
他悖然大怒,提刀便向图赖冲去……
“碎杂!老子剁烂了你!”
“占住城头,杀光他们!”
图赖大喝一声,迎着白老虎便奔上去。
“来啊!现在不跑了?爷早想跟你们干一场!”
长刀双交,双方眼中都是巨大的恨意。
白老虎已杀红了眼,手中大刀一下一下重重的砸上去,仿佛要将图赖砸成烂泥……
“去死!”
“去死!”
下一刻,号角声突然远远传来。
“侯爷下令撤城了!”有楚军大喊道。
白老虎恍若未闻,疯狂地挥着大刀。
有兵士冲上来,杀向图赖,接着十数人横腰抱住白老虎,硬是拉着他向后走。
“老子不撤!老子要剁碎这奴贼!”
“白将军,侯爷下令了……”
~~
阿礼达主攻西城。
他早已经火冒三丈。
从在锦州没拦住关宁铁骑开始,这一桩桩一件件事责任都要被记他的头上。
往后将受到何种惩罚不说,今日他要先结束了这一切……
守西城的是秦山湖,因此西城并不好攻。
但在猛烈的攻势下,爬上城头的清兵越来越多。
阿礼达亲自督阵,一鞭一鞭挥在汉旗军士卒身上。
“全力攻城!不得懈怠……”
楚军凭这点兵力显然不可能守住辽阳。
果然,随着一声悠长的号角,西城的守军如潮水般退了下去。
城头上清军一片欢呼。
阿礼达目光望去,眼中俱是杀意。
辽阳城打下来了!
只等一场巷战,他要把这些人全都赶尽杀绝……
~~
“时辰到了,撤下城头!”王笑喝令道。
“可是,耿正白还没给信号……”秦玄策道,说话间又向东望了一眼,满是焦急。
“撤!”
秦山泊抱拳道:“侯爷,若是耿将军失败了,我们再撤下城头,就再无反击的机会……”
“都住口,别让兵士们听到。”王笑道,“耿正白会成功的,走吧。”
诸将纷纷抱拳,眼神中却都有些不安……
这决定对于王笑而言也并不轻松。
出城的耿正白并没有消息传回来,确实有可能是失败了。
王笑想到秦成业提醒自己的那一句“不如派秦山湖去”,心中忽然有些后悔。
但死守辽阳城,今日就算能守住,明天也必定要破城,这绝非活路。
掀开赌盘的时候就快到了。
没有时间给王笑犹豫。
王笑决定相信耿正白。
他要将这两万余人的性命,甚至楚朝的命运,全都押在赌桌之上……
随着号角声响起,四面城墙上的关宁军如流水一般撤下来,向辽阳城中奔去。密密麻麻的清军爬上城墙,举起他们的屠刀。
辽阳城内剩下的百姓惨叫哀嚎着,一个一个死在刀下。楚军夺城要驱使他们,清军夺回城池还是要杀他们……
人命如草,济尔哈朗下了死令——辽阳城内,一个活口不许留!
……
两万余人从四面八方向城中奔去。
慢慢的,城池中心,一个奇怪的东西显出它的身影……
木板杂乱无章地钉在一起,像无数个澡盆子被连在一起。
关宁军驱使数万百姓,拆了罕王宫、拆了城中所有民房,日夜不停地,建造了一个巨大而丑陋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