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 怀远侯

卢正初卒后三日,延光帝追封其为太保,赠谥号‘文肃’,哀荣备至。

这是文人一生追求的最高成就,卢正初做到了,左经纶心中是羡是妒、是喜是悲一时却也有些难言,但他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感怀这件事。

他不得不把目光落在新晋的怀远侯王笑身上。

听闻王笑封侯的消息后,左经纶又与宋礼商议了一天,还是决定得见王笑一面。

“辽事重大,这其中关节若不交待清楚,老夫不放心……”

话音未落,便有通传道:“老爷,怀远侯来访。”

“怀远侯?说曹操,曹操到。”

屋中两人对视一眼,宋礼道:“他应该是为了安排京中之事。”

左经纶笑道:“老夫与何良远,他得拉一个打一个,不然等他再回来,这京城只怕已变天了。”

“何良远想的却是他回不来。”宋礼道:“一期一会,局势瞬息万变,看来我们与王笑的关系又有变化了。”

“至少他这招臭棋不是全无好处。”

左经纶说着,支起身来,道:“既然成了侯爷了,我这把老骨头也得亲自去迎一迎了……”

~~

王笑与秦玄策正在前厅说话。

秦玄策如今还未入门,不对,还未成婚,却已俨然是半个左家的人。坐在主位上,颇为大方地让人给王笑安排了茶点,算是自己领来的客人自己接待。

等左经纶进了前厅,无非便是一番“侯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之类的寒喧。

王笑含笑道:“我与玄策交情甚笃。他婚事再即,我总该来送点贺礼。”

说话间他便让人递了个锦盒过来,道:“听说左姑娘有些心疾,正好我前几日识得一位湖广来的神医,正擅长这类病症。托他开了方子,又配了些药丸……”

秦玄策颇为无语。

——这分明是自己向宋文华求来的方子和药,偏让王笑拿来做顺水人情。

这种事无非是个上门的理由,左经纶接了药让人送去后院,便邀王笑到书房谈话。

彼此坐定,左经纶先开口道:“没想到一转眼,你已贵为侯爵。”

王笑轻轻一笑,玩笑道:“晚辈还记得第一次来左府时,老大人你打了我一棍。现在想起来,脑袋还疼。”

左经纶白眼只翻了一半,已经迅速地朗笑起来:“哈哈,老骥伏枥,老夫还有两下子吧?难为侯爷还记得,今日莫非是想找回场子不成?”

“晚辈不敢。”王笑道:“今日来,是想与老大人……互帮互助。”

左经纶抚须,含笑不语。

既然是王笑先找上门来的,他便打算拿捏一会,多沾些好处。

王笑却不吃这套,径直开口道:“明人不说暗话,我摆出我能给的条件和诉求。老大人只看成与不成?”

左经纶感受到他的锐气,神情微敛。

王笑道:“先说我能给的条件。其一,我可以让神枢营、神机营为老大人之后盾,清仗土地、均平粮田。以京畿为试点,日后推行天下;”

左经纶缓缓放下抚须的手,神色郑重起来。

这是他的政治主张,王笑一开口竟摆出这样的条件……好狠的崽子。

‘谁先找上门’这种细枝末节便没什么好再拿捏了。

王笑又道:“其二,我会让齐王回京,另派他人巡视北方疫情。殿下这些时日落了不少功课,就让宋信先生继续援课吧;”

左经纶与宋礼对视一眼,眼中皆有些震惊。

谁能影响齐王——这是以后极重要的一个筹码。

之所以教何良远以水师击杀王笑,为的便是这件事。

没想到如今王笑竟轻易让了出来……

“其三,我会保举老大人为首辅,同时推荐左都御史卞修远入阁……”

左经纶讶然道:“卞修远?他是你的人?!”

王笑微微一笑,道:“说不上我的人,但我可以影响他在老大人与何良远之间的选择。”

话说到这里,左经纶自己王笑给的条件容不得自己拒绝。至少,何良远给不起这样的条件。

“你要什么?”

王笑道:“齐王回京,防疫的差事却还要办……”

“你想让谁办?”

“钱承运。”

左经纶微微皱眉,也不绕弯子,问道:“那你们快到手的兵部可就没了?”

“老大人可自取之。”

左经纶摇摇头道:“有舍才有得,老夫不打算让自己的人染指兵部。要均田,老夫要的是户部。”

王笑有些调侃地笑了笑,道:“明白,白义章是我舅舅,他会全力配合老大人。”

左经纶:“……”

王笑来之前已做好腹稿,态度又爽快,三言两语间便和左经纶把合作的大框架定下来。

两人还待再聊细节,却听有人通传道:“老爷,有客来。”

语气有些神秘。

王笑听了便微微笑了笑。

左经纶敏锐地感觉到王笑神态间的微微嘲讽,便向那下人道:“没看老夫在待客吗,来的是谁?”

那下人有些诧异,却还是回答道:“是孙小姐与她的公公婆婆来府,何大人说要见见老爷。”

“让他等着。”左经纶吩咐了一句,转头对王笑道:“是明静的公爹,何良远的长子何伯雍。”

——看,大家都想和老夫合作,老夫让他等着,够有诚意吧……

~~

后院。

宋兰儿将药盒放在左明心桌上。

“给,你家秦玄策求来的药,却让王笑做了个顺水人情。”

左明心量着嫁衣,漫不经心道:“驸马寻个由头来见祖父罢了。”

宋兰儿道:“还驸马?他如今可封侯了,年纪轻轻就侯爷诶。”

“一分功业便是一分凶险。”左明心应道:“若你问我想不想让玄策建功立业,我还真只盼他一世安好。”

宋兰儿讶异道:“那你还偏偏寻了一个军镇门阀子弟?”

“遇到了有甚办法?”左明心笑道。

“呸,瞧你这话说的。如今你们都嫁了,无趣。”宋兰儿趴在桌子上想了想,忽然问道:“你说……要是王笑没有尚配公主,是他好些还是秦玄策好些?”

“哪有什么好不好的?人生在世彼此相看,不过是眼缘二字。”

“我却觉得王笑更好些。相貌不谈,心性也更沉稳。”

左明心微微有些不服,侧过头道:“若要我说,玄策并不比怀远侯差多少。”

“嗯?”

“玄策出身名门,却还能习文练武、勤学不缀。他虽染了些辽镇劣迹,却犹能保一份真性情,守己不夺心志、交友不问门第。世人皆有好处有坏处,他最难得处在于:他将坏处彰于明面,不拘他人评议。”

宋兰儿便问道:“那王笑呢?”

“怀远侯其人貌似恭谨。但能居高位者,心中算计非平常人可度。”左明心微微蹙眉。

“你就是说王笑心眼坏呗……”

宋兰儿说着,一转头,忽见左明静已走了进来。

“你们两个,背后说人坏话可不好。”左明静轻轻笑了笑,对着左明心的嫁衣看了看,问道:“合身吗?”

“嗯,姐姐今日竟难得回来……”

三人说了一会话,关于王笑的话题便岔了过去。

但左明静想了一会,终究还是忍不住玩笑般地低声道:“有人肯出面做事,受国之垢。你们偏还要背后诋毁,不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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