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了信,刘暮舟走去烂酒山下的小青玄阁,回寄了一封信,但还是没有给钟离沁回信。
走出青玄阁后,刘暮舟呢喃道:“假读书、死读书、读死书、不读书。九先生,你觉得宋青麟能走下读死峰吗?”
转头看了一眼烂酒山,想来想去,刘暮舟还是决定上去瞧瞧。
长生牌位,总不至于还在吧?我一个大活人,天天给我上香,可不是个事儿。
烂酒山不大,都没渡龙山大。虽说五十里渡龙峡就将渡龙山穿过了,但要绕行,可要多走三百里呢。所以渡龙山南北朝向也就五十里,但东西朝向,足足二百余里地。
所以刘暮舟总觉得,胡老汉花那么多钱,买个破山头儿,真他娘吃饱了撑的。
片刻功夫,刘暮舟便到了半山腰的山门处。
本想先自报家门,知会一声,但后方却有个白衣女子快步跑了上来。
可走到不远处,女子又突然放慢了脚步,好像不太确定刘暮舟的身份似的。
刘暮舟转身望气,乍一看,不认识。可刚要回身时,却突然觉得有些熟悉,于是又看了白衣女子一眼。
他心中嘀咕:“怪了,我见过的人,就没有认不出来的呀!”
可就在此时,女子试探开口,问道:“是当年那位刘公子吗?”
刘暮舟一愣,疑惑道:“你认识我?”
女子闻言,大喜过望,几步跑上去,对着刘暮舟先道了个万福。
“公子,你不记得我了?我是当初那条赤蛇,白灵儿呀!”
刘暮舟这才想了起来,当初摘火莲子的时候,是有一条被**举要挟的赤蛇。
也对,徐酒儿说过,她变回原来模样了。
“是你?我这乍一看,还真没看出来。”
白灵儿模样年轻,二十出头儿的模样,这幅皮囊十分清秀,谁晓得她是蛇变的?
白衣女子往前走了几步,突然一叹:“公子要是早来几日就好了,酒儿跟山主还有夫人前日刚刚离开,与飞泉宗的赵供奉还有少宗主同行的,听说是落英山的卖花福地要开门,去贺礼了。不过没事,他们不在,我在,存给公子的酒都放了好久了。”
刘暮舟闻言,问了句:“裴宗主夫妇呢?”
白灵儿步子突然一顿,叹息了一声:“公子是刚刚回来吧?什么都不知道?上个月,有人潜入飞泉宗,差点儿带走了个小姑娘,那人修为不浅,打伤了裴夫人,现如今裴夫人,恐怕还在养伤呢。”
刘暮舟神色一僵,赶忙问道:“那个小姑娘跟裴夫人,没事吧?”
白灵儿摇了摇头:“小姑娘没事,裴夫人受伤了。公子都没看青玄阁的消息么?刺杀裴夫人的那个人,就是当初密谋刺杀钟离沁的人,已经陈大宗师打死了。”
刘暮舟又是一愣:“陈大宗师?”
白灵儿眨了眨眼,点头道:“是啊!当世第二位一品大宗师,山外山之主钟离鸿的夫人,陈筝。”
刘暮舟嘴角一扯,钟离姑娘的娘亲,一品大宗师!
此刻刘暮舟可没心思去烂酒山了,赶忙一抱拳,轻声道:“白姑娘,这次酒便不喝了,下次来烂酒山,一定去拜访。对了,那个长生牌位,千万千万不要弄了。”
说着,便化作一道惊雷剑气,冲天往东。
白灵儿追了几步,“刘公子,下次是什么时候?”
已在云海之中的刘暮舟,突然放慢了速度,回过头笑着说道:“江湖是走不尽的,路上遇见的朋友,我早晚都会拜访。”
……
盛夏时的飞泉宗,宗门内的弟子多在砺剑台修行,高处的飞泉之下,就不是一般人可以去的了。
特别是前不久一场刺杀之后,石壁飞泉之下的宅子,非亲传弟子不可入。
不过也有例外,就是一个喜欢穿黑边儿红衣的小姑娘,这两年来,飞泉宗什么地方她都去得。
好在是去年开始,她有了个玩伴。比她大一些,自称是个杀手,叫做周五,是裴邟收的弟子。
今日天一亮,小丫头便跑去了飞泉下方,顺着湿滑石阶往高处爬去。
千丈高峰,小丫头却爬的极快,很快就上了山巅,到了那个飞泉宗修士都想去的亭子边上。
原来这里就是夭夭一个人的地方,但一年前,此地多了个冷冰冰的少年,周五。
周五自打被裴邟硬带回飞泉宗,又硬收为弟子,便也认命了,好好练剑而已。
他在亭外练剑,见不长个儿的小姑娘走来,便收起了剑,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包子走了过去。
周五一只手扶住栏杆,一只手递去装在食盒里的包子,问道:“今个儿又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你怎么来了?喏,不知道你今天会来,吃我的吧。”
夭夭登山时有日子的,起初不是,起初天天都在这里往西边儿瞅,后来就变成了每月的初一十五。所以每逢初一十五,周五的食盒里便装着多一份儿的包子。
小姑娘转头看了看周五,咧嘴一笑,摇头道:“不了,鸢姨说中午吃鱼,裴老爷一早就提着鱼竿儿出门儿了,所以我得留着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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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闻言,自己咬了一口包子。
“那你今天怎么来了?”
夭夭闻言,满脸的笑意:“鸢姨说,算日子我哥这几日就要来,我得瞅着呢。”
周五至今都还不知道夭夭所说的哥哥是谁,小姑娘喜欢在这里等,那就陪着她等嘛!
或许是等着无聊,夭夭便问道:“裴邟不靠谱儿,你认他当师父,学到了什么?”
周五一听,沉默了半晌。
因为裴邟教剑,从来就只有两句话。
先这样,再这样。
周五无奈挠头,“没法子,碰上了个狠人,要不是师父带走我,我估计就被两拳头捶死了。”
想起那个瞧着笑呵呵,可一出手便是死手的家伙,周五就直发毛。
可惜,那家伙跟裴邟关系不错,不然这辈子都不再见他才好呢。
此时此刻,有个酒糟鼻老汉猫着腰走上了飞泉宗。
原本还在给花儿浇水的钟离鸢,突然露出一副震惊神色,赶忙瞬身去往山门处,恭恭敬敬对酒糟鼻老者施礼。
“叶前辈,你怎么来了?”
老头儿摆了摆手,然后拍了拍身后剑匣,笑道:“鸢丫头啊?都长这么大了!别叫叶前辈了,叶不洺那个小猴儿崽子不让我姓叶了,改姓胡了。哦对,混小子来了没有?”
钟离鸢一脸疑惑,“你是说小暮舟吗?”
胡老汉转身坐在台阶上,点头道:“是啊,不是他还能是谁,这半年可把我累坏了,要不是神水国有个小丫头是自己人,还来了个五品丹师帮忙,否则光是磨价钱都要累死我。不过还好,总算是买下了渡龙山,二百八十里,山峰十二处,还算不错。就是那座桥,还缺点材料,有些头疼。”
钟离鸢又是满脸疑惑,“前辈?什么意思?”
正此时,一道剑光坠落山门处。
胡老汉咧嘴一笑,“嘿,这不巧了吗?”
钟离鸢也是一笑,这等雷霆,除了刘暮舟,还能是谁?
结果下一刻,雷霆剑光散去,高处两人便同时皱起了眉头。
胡老汉脸皮直抽搐,骂道:“小子,你他娘干嘛了?半年不见,怎么瘦成这鬼样子了?原本还玉树临风的,这才多久,被人吸阳气了?”
刘暮舟笑道:“你这老东西倒是吃得满脸流油,少胡扯,说!卡了我多少回扣啊?”
而此时,钟离鸢快步走下台阶,刘暮舟赶忙拱手:“鸢姨,伤势如何了?”
钟离鸢摇着头,双手捧住刘暮舟的脸,满眼的心疼。
“我没事,夭夭也没事。倒是你这孩子,白净了,也长高了,可怎么瘦成这样了?哪儿还像个十八九的孩子啊?”
胡老汉插嘴道:“十八九了还孩子?再说他之前可没这么瘦,一副小白脸模样,可招那些劳什仙子喜欢了。”
刘暮舟干笑一声,挠着头说道:“没事儿,鸢姨别担心。”
钟离鸢点了点头,“好,先上山,回家再说。”
对于刘暮舟,钟离鸢是打心眼儿里疼爱,以至于裴邟时不时都说一句好像刘暮舟才是亲儿子。直到钟离鸢说了句:“你从小有爹娘,出门顶着飞泉宗跟山外山的名号,谁见你不得客客气气的?刘暮舟呢?苦孩子,你跟他争什么?”
登山之后,钟离鸢说夭夭跟周五在山巅,刘暮舟便说让先玩儿,晚点再喊她。于是钟离鸢便去厨房忙活了,还派人去喊裴郇回来,一起吃饭。
于是院儿里,就剩下刘暮舟跟胡老汉了。
酒糟鼻老者一年到头醉醺醺,这会儿当然也不例外。他将剑匣推给刘暮舟,含糊不清道:“给你岳……给你你就越厉害了,所以你不能打开,到了山外山,给钟离鸿就行了。”
刘暮舟只是喝酒,一口接一口。
胡老汉见转,微微一叹,散了散酒气,翻手取出一枚乾坤玉丢给了刘暮舟。
“莫琼找过我,说这里面的东西是真罡山卓定风所给,让我拿好,带你回山之时瞧瞧你,若有凌云之志,便给你。若没有,便不给。”
过了这么久,刘暮舟还是不痛快,于是又灌了一大口酒。沉默片刻之后,刘暮舟取出了一只钵盂递给了胡老汉。
“回去时带上,我记得渡龙峡西侧的山峰上,有个清风潭对吗?将他移栽进清风潭,帮个忙,一定要照看好。”
说着,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呢喃道:“我终究没能救下好孩子,我以为我能救下他的。”
声音略有些沙哑,又带了点无助。
胡老汉叹息一声:“路呢,要自己去走,路上不吃点儿亏,不失去些什么,人是长不大的。人能等事,事不候人。天底下没有那么多等你准备好了才会发生的事情。”
又看了刘暮舟一眼,胡老汉继续说道:“一个黄庭修士,寿元就有两百余年,你才多大?不要说没救下好孩子,你总会修为更高,寿元更长,但不管你修为多高,都还是会有摆不平的事儿。说难听点,你的人生刚开始,等着你的糟心事多着呢。刘暮舟,你想想,年幼时望着一船货与你眼睁睁看着好孩子自尽,不一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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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番话,使得刘暮舟沉默了起来。
过了片刻,年轻人又抿了一口酒,呢喃道:“一样,都很无力。”
胡老汉这才点了点头:“小子,人生在世,总是不完美的。”
他看了一眼金钵盂,呢喃道:“好在,尚有一线生机。”
此时此刻,一堵墙之外,裴郇与钟离鸢并肩站立,只是听着刘暮舟与胡老汉交谈。
听罢,钟离鸢转头望向裴郇,皱眉道:“到底怎么回事?张青源找你干嘛了?你是不是有事儿没告诉我?以前这孩子双眼神采奕奕,朝气十足。可现在……你看他眼底,尽是疲倦。”
两月之前,张青源便来过飞泉宗,找了裴郇一趟。也是那还好,钟离鸢告诉夭夭,说刘暮舟两月多就能到这里。
事实上,裴郇确实知道,他也知道钟离鸢把刘暮舟当做子侄,不说是怕她担心。
裴郇叹道:“夫人,其实是刘暮舟在武灵福地遭人算计,眼睁睁看着一个他想救下的孩子,死在了眼前。张道长说他心境出了很大问题,开始怀疑自己了。靠别人是没法儿开导的,只能他自己慢慢去找回信心。”
钟离鸢闻言,沉默了片刻,然后喊了一句:“暮舟,去山上喊夭夭,回来吃饭。”
院子里,刘暮舟点头道:“哦,好。”
刘暮舟悬挂好了酒葫芦,踩着风往山巅走去,遥遥望去,飞泉恍若银柱。
而此时山巅之上,周五练剑告一段落,正擦汗呢。
他看了一眼天幕,眼瞅着就要午时了,于是喊道:“夭夭,到时候了,你该回去吃饭了,不然夫人会着急的。”
夭夭哦了一声,缓缓转身,可脸还是冲着西边儿的。
结果此时,有人乘风而来,周五眉头一皱,刚要举剑上前,却瞧见了那道青衫身影。
周五面色瞬间变得煞白,连忙往后退。
“怎……怎么是你啊!”
当初刘暮舟一拳,是真的打怕周五了。
夭夭一脸疑惑,转过头,“谁啊?你怕……”
说话时,便瞧见了一身青衫的干瘦青年。
刘暮舟满脸笑意,轻声道:“怎么?不认识我了?”
周五就眼睁睁看着夭夭的嘴角微微上挑,不过一个呼吸,便没地方再能上扬了。
小姑娘撒丫子朝前狂奔,猛的跃起挂在了刘暮舟身上,双手紧紧缠在刘暮舟脖子上,生怕人跑了。
“哥!”
刘暮舟翻手取出一串糖葫芦,拍着夭夭后背,笑道:“行了行了,给你吃的。”
夭夭还是不撒手,没法子,刘暮舟只能转头望向周五,问道:“吃饭去吗?”
周五闻言,摇头不止:“不……不了,我练剑。”
刘暮舟点了点头,也不强求,抱着夭夭就准备下山了。
夭夭这才松开刘暮舟,接过糖葫芦咬了一口,山果子进嘴里,一下子将一边儿腮帮子占满了。
小丫头一边吃一边盯着刘暮舟,可冷不丁一低头,却停嘴了。
“哥哥,你很累对吗?”
刘暮舟一乐,笑道:“不累,都睡俩月了,接下来好几年怕是都没困意了,累啥?”
刘暮舟这才想起来,小丫头是文运所化,天生能察觉到人的情绪。
于是他一只手抱着夭夭,另一只手揉着她的脑袋,微笑道:“也算不上多累,就是……江湖太远,走了太久。还好,我也开始故地重游了。”
夭夭贴在刘暮舟身上,伸手捏着刘暮舟的脸颊,硬生生将他嘴角提了起来。
“我以前问过他是不是江湖人,走了多少江湖路?哥哥你猜他怎么答复的?”
刘暮舟摇头道:“不知道哎,宋伯怎么说的?”
夭夭咽下一枚山果子,笑道:“他说,漫漫江湖路,只要在走,就永没个尽头的。”
刘暮舟点头:“的确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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