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台小苑暗沉沉。
豹,喜欢在暗沉沉中猎食。
二进院宽阔的院子里,有一个警卫往复走动。
这里的房舍院大庭深,所以不叫天井而称院子,有些人称之为中院,有些地方则称为前院,因为这里才前正式的大厅,前面算是南房,是仆人所住的地方,只有一座招待普通登门的客人。
厅廊前,挂了两盏灯笼,冷风一吹,灯笼不住摇晃;这种灯笼不怕风,但大风是例外。
由于灯笼上有红色的字,所以院子里光影摇摇。
警卫很尽职,剑隐肘后,左掌心隐藏着暗器,任何时候都可以发起猛烈的攻击。
刚从右阶走到左阶,刚转身要往回走,便看到东厢的瓦而下,跳下一头大豹。
真是豹,跳下的姿态美妙极了,悄然无声,前腿一沾地,身形再起,后足一点,飞跃三丈,使到了院中心,好快,好柔软美曼,无声无息,轻灵飘逸,站在院中心抬头摇尾,似乎不像豹,倒像一头吃饱了的猫。
“咦!”警卫吃了一惊,忘了扑上出手。
“嗷……”豹吼声震耳。
“魔豹!”警卫终于警觉。因为随着豹吼声,豹已人立而起。
人扑出,镖先发。剑挥出,风雷骤发,镖更是快得令人昼间也无法看清。警卫的身手高明极了。
豹,天下间速度最快的动物。镖出手,人扑出,剑前伸,反应也快得惊人。但仍然不够快,豹已先一刹那近身,快逾电闪,根本无法看清。
两厢的暗影中,飞跃出两个高手。“嗷……”豹吼声惊心动魄。“啊……”警卫濒死的狂号也惊心动魄。
疾影一闪,便跃上了两丈高的大厅瓦顶,似乎豹口中咬着警卫的头把人衔上屋顶的。两个一口,手不假思索地到了阶下,向上飞跃。
尸体恰好向右面的人砸下,避无可避,纵上的人身在半空,非砸上不可,百忙中只好伸手拨。
从左面飞跃而上的人,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下扑的是豹,而不是死尸。刀光一闪,风雷骤发,纵上的人,被下扑的豹一刀砍掉了大半颗脑袋。
豹一沾地,重新飞升。
“嗷……”豹吼声与猎刀破空的风雷声齐发,拨开尸体身形反弹的另一个人,双足被砍卓了。
豹身形不停,出现在瓦面上,一闪不见。
大厅三座门是敞开的,意在让侵入的人**,这时冲出三个人。除了尸体,以及断脚人狂叫救命的声音外,一无所见,一无所闻。
“张家全!”三人中的一人大叫:“我,妙手摘星路安。来!决一雌雄。你老爹四海潜龙只不过是个浪得虚名的武林浪人,你敢不敢单挑?”
“哈哈哈哈……”西厢的瓦面传出张家全的狂笑:“你是什么东西?凭你也敢说单挑,与是不要脸,咱们今晚得好好玩玩。”
瓦顶刚出现扑上的人影,张家全已向下一跳,三两闪便消失在敞开的大厅内,他就敢长是直入,贴在门限下一窜,形影俱消。
有三个人冲出,冲出门阶。
“人呢?”三个人几乎同声问。
冲到阶下的妙手摘星三个人,同时楞住了。
“已经进去了?你们没看见?”妙手摘星向厅堂一指,厅堂暗沉沉:“一定进去了,一定……”
张家全像一头猫,贴门限窜人的,高不及尺,捷逾电闪,难怪从里面冲出的人没看见。
“身后……”妙手摘星右面的人狂叫。
“嗷……”豹吼声令人胆落。
阶上从厅内冲出三个人,有两个警觉地倏然转身,而且剑随身转,护住中宫并且准备攻击。
刀气及体,看到灯笼下闪烁的刀光,已经来不及有任何反应了。
刀真利,锋利得着肉无声而过,速度表示劲道的凶猛程度,快得见光而不见刀。
风雷声入耳,三个人狂叫着倒了两个,一个扭曲着摇摇欲倒。
豹影一闪即逝,两盏大灯笼同时破灭。
附近真正的黑暗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血腥中人欲呕,濒死的呻吟令人闻之心胆俱寒五台小苑中,真正的教头级高手仅有十二个人,其他全是还不配升为三等侍卫的人,再加上七八名仆从,全部人数仅三十出头。这片刻工夫,已经有六个人报销了,说快真快,说惨真惨。
妙手摘星见多识广,立即发觉情势险恶。
“快掌灯举火。”妙手摘星的叫声在夜空中显得特别凄厉迫切。
与魔豹这种迅捷逾豹的人在黑夜中拼命,的确是愚不可及的事。
事先预定四面埋伏,先用暗器猛袭再现身攻击,岂知魔豹根本就不偷偷摸摸潜入,没有先发射暗器的机会,人不得冒险抢出,而抢出却是白送死,所以必须掌灯举火,让魔豹无所遁形。
又搞错了,仓卒间改变计画,反而自乱脚步。
“啊……”东厢内传出凄厉的惨叫,火光一闪即没,原来有两个人正用火摺子点火把,人一现便挨了刀。
“砰:“大窗被撞倒的声音震耳。
是两个惊破了胆的人,撞毁窗人随破窗跃出。
豹影如影附形扑出,人没落地,两个人的脑袋便飞离脖子,尸体坠地,豹影已逝。
总算不错,先后共燃起三支火把。东跨院一支,大厅内一支,后院一支。
每支火把三个人,一个个心惊胆跳,如同大祸临头。
到底有多少人在窗内被杀,似乎一时还无法计较,反正这片刻,各房舍内不时传出挨刀者的惨号。
妙手摘星进入后院,共有三个人,后面走的人高举松油火把,是个尖嘴缩腮的中年人。
后堂门闭得紧紧地,看不到火光。
后院也相当广阔,大方砖缝长了野草,往昔的盆栽,大多数已经枯死朽烂,依然可以看往昔的盛况风貌,过去的主人一定是喜欢花木的人。
刚抢入后院,院中原来的三个人,恰好扭曲着摔倒,火把仍向下落,烟火熊熊。
豹四足着地,站在三丈外伸懒腰。
“姓张的,你……”妙手摘星狂叫着冲上。
“呃……”身后突然传出同伴的惊叫。
他大吃一惊,豹在前面,怎么身后的同伴却有了意外?本能地扭头回顾。
两个同伴正在栽倒,火把也正向地面抛落。
剑气森森奇寒,一个乾瘦的人影,带着森森剑光,逸电般消失在前面大厅的后厢角。
再扭头向前看,地下的松油火把仍有余焰,可看到豹正长身而起。
一点不错,是张家全。
那么,在后面杀掉两个人的乾瘦淡淡人影又是谁?
“你……你有同伴……”妙手摘星嗓音大变:“是……是鬼谷老……老人吗?”
张家全将扮豹尾的连鞘猎刀,插妥在腰带上,同对方一步步接近。
“你的话让在下放心了。”他冷冷地说。
“放什么心?”妙手摘星收剑入鞘,壮着胆表示自己英雄,大家不用刀剑。
“鬼谷老人。”
“他……”
“他平安大吉,显然太原方面没逮住他。”
“你是说……”
“不是我说,该你说,风尘三侠呢?”
“这……”
“绝魂金剑怎么不出来?”
“该出来时他就会出来。”
“大概他非出来不可了,你们的人快死光啦!告诉我风尘三侠囚禁在何处,我饶你,我不希望杀光你们。”张家全冷冷地说,已逼进八尺左右。
启门声入耳,灯火耀目,厅门拉开了。
这瞬间,张家全警觉地转身回望。
这瞬间,妙手摘星看破好机,猛然出手。
这瞬间,三个人踏出厅门。
“小心!……”同一瞬间传出绝魂金剑的急叫声,不知这位讲武堂总教习叫谁小心?
妙手摘星的手上武功,号称武林一绝,十个手指可以在同一瞬间分制对方的穴道,沾手之物休想脱逃。
手沾上了张家全的背心,却感到毫不受力,因为张家全身上有一股奇怪的、软绵绵的力道消去指劲,而且恰好向前仆倒。
“噗”一声响,妙手摘星的小腹挨了一,这记虎尾脚来得太突然,谁也无法猜测,当然无法躲避。
一声豹吼,张家全贴地回旋。
“砰!”妙手摘星被踢翻在地,立即被张家全加上一掌劈得晕头转向,不知人间何世。
金虹排空而至,妙手摘星替绝魂金剑争取到刹那的先机。
剑名绝魂,可知这位讲武堂总教习的剑术如何可怕,难怪他对纳拉费扬古的主子面孔感到愤懑,这一出手,就显出他的功力超凡入圣,剑幻化绵绵金虹,如山岳似排空的浊浪,以雷霆万钧的声威向张家全压去。
“铮铮铮……”猎刀的声势更为猛烈,更为狂野,在先机已失中,人刀一体疯狂地挥舞,一口气接下了四十九剑之多。
但双方御刃的内功火候相差有限,都无法震开对方的兵刃以改变情势。刀光显得萎缩,一连串的躲闪移退,在院子里飞旋疾转,被三番两次退近院墙下死角,几乎挨了几剑。
三番全力封架,被逼近阶下,乃仍难挽回颓局,无法取得反击主攻的机会。
另两个青袍人本来袖手旁观,但愈观愈心中焦躁,看绝魂金剑攻势虽浑雄猛烈,逼得张家全还手乏力,但如想取得绝对优势,似非易事,一焦躁便沉不住气,两人不约而同跃跃欲试。
机会来了,一声沉叱,金虹突然加剧激射,把张家全逼入阶右的角落,背部正好暴露在站在阶侧约两人眼下,只要再退两步……
良机稍纵即逝,放过可惜,青影一动,剑立即以惊人的速度光临张家全的后脑,一位青袍人终于忍不住出手了。
“不要……”绝魂金剑惊吼。
金虹与刀光突然因受到外力的吸引,也因各尽全力而劲道失去平衡,剑网刀山方向突变,劲道似乎突然增加了三倍,恰好向青袍人攻出的剑芒聚合。
“嗤铮……”惊心动魄的怪声乍起,人影合而急分,一接触生死立判。
刀光流转,斜逸出两丈外。
金虹也如逸雷折向破空,也暴射出两丈。
青袍人的剑不见了,断碎成十余段。金剑中颈,猎刀裂胁。
“呃……”青袍人摔倒在阶下,滚了两滚猛烈地抽搐,有气出没气入。颈被金剑几乎贯穿,叫不出声音了。
一声豹吼,张家全反墼了,刀光如雷霆,无畏地向绝魂金剑猛攻。
“夺魂斩……”吼声如天雷狂震。
金虹猛地聚合,似乎在刀光下压缩,接着一声长啸,在两声震耳金鸣声中,突然反常地爆发,向紧压而来的刀山激射。
双方各出绝招,生死间不容缓。
“铮铮铮……”金虹与刀光乍合的刹那,随即像电光石火般分飞。
“叭匍!”绝魂金剑侧摔出两丈外。
“叭哒!”张家全也向侧方仆倒。
一声怪叫,最后一名青袍人一跃而上,剑似流光,疾射张家全的腰脊。
张家全真像一头豹,柔软的身躯一缩一滚,铮一声暴响,刀格开了剑,剑贯入大方砖半尺。
张家金的身躯一弹而起,左爪搭住了青袍人的右肩,肩骨立裂,似乎整条膀子快被抓脱了。
他一蹦而起,右大腿外侧有血沁出,被金剑的锋刃擦过,裂了一条小血缝。
绝魂金剑刚挺起,突又屈膝下挫,赶忙用金剑支地,才保持不倒,左肩背衣破皮伤,被刀削掉了一层皮肉,左琵琶骨外露。
三个青影从左厢屋顶飞降,有如陨星下坠。
扑向绝魂金剑的张家全突然中止扑势,扑地侧滚,再一跃而起,贴地三两窜,蓦地升上屋顶,一闪不见。
到得最快的人,是纳拉费扬古,不甘心地跟踪飞腾而起,但登上屋顶,张家全已经不见了。
绝魂金剑吃力地挺身站起,只感到眼前朦胧,背胛的澈骨奇痛,几乎击垮了他。
“你……你的人都死光了?”纳拉费扬古站在他面前,声色俱厉:“我……我晚来了一步?”
“我……我……”绝魂金剑语不成声,身形一幌,几乎再次踣倒。
“俘虏呢?”
“在……在地……地窟……”
“带我去,我要把人带走?”
“我……”
黑暗的内厅,跌跌撞撞出来一个人,突然失足跌倒,滚下了石阶。
“长……长上……”这人爬在地上虚脱地叫:“人……人被一……一个老……老人救……
救走了,我……我是唯……唯一活……活着……呃……呃……”
话未完,头向下一搭,气息渐绝。
“你该死!”纳拉费扬古怒吼,一跺脚,往内厅飞掠而去。
两个青袍人随后紧跟,像是保镖。
绝魂金剑挣扎着站稳,突然高举金剑。
“天哪!”他凄厉地向天狂叫:“廿年前,我……我接下四海潜龙的夺……魂斩。廿年后,我……我竟然接不下他……他儿子的夺魂斩……我……我真的老……老了,老了……!”
他定下神,剑缓缓下降,举目四顾。
全是死尸,血腥令人作呕。
他的朦胧目光,盯着纳拉费扬古消失在黑暗的内厅,久久,眼前更为朦胧。
纳拉费扬古的话,像天雷般在他耳中狂震,震得他发昏:“你该死!”
做奴才的悲哀,爬上了他苍老的心头。
他老泪爬下腮间,缓缓地跪下了,用密宗的金刚坐式,跪坐得四平八稳。
双手接住了反转的金剑,锋尖接近锁骨上的咽喉。
“我……真该死……了的好……”他喃喃地说,呼出一口长气,猛地双手向下一收。
两尺四寸长的金剑剑身,只露出四寸在外。
就这样,他跪坐在自己的血泊中,百至双目眼神已散,停止了呼吸,身躯仍一直保持原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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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了刑的人,不可能在近期间复原。
三个服了药裹了伤的人,躺在壁根下养神。
“大哥,我看,我们真的毫无希望了。”舒眉偎坐在李群身旁,她的伤是最轻的一个:
“这些先遣人员已经如此厉害,我们……”
“燕山三剑客来了,你们还有什么好指望的?”在一旁整理豹皮革囊的帐家全说:“我总觉得,你们行刺鞑子小皇帝,的确无聊得很。”
“小子,你不要胡说八道。”虬须虎大吼大叫。
“我一点也不胡说八道。”张家全冷笑:“就算你们能成功,他们会再把一个皇帝推上宝座。”
“小子,这不是杀一个皇帝的问题……”
“我知道,而是激起……”
“你知道,你知道逞匹夫之勇。”飞虹剑客忍不住讥讽张家全:“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到处搜人来说,差点儿我老人家就抽不出机会救人。”
“也不能全怪我。”张家全大声抗议:“你知道那些对手是如何高明吗?绝魂金剑那老匹夫,差点儿就要了我的命。假如要不是我声东击西先搜杀他的爪牙,再多一个高明的人在旁,我那有命在?”
“你说来人真的是燕山三剑客的老二纳拉费扬古?”飞虹剑客转变话题。
“如假包换,要不,我肯走?”张家全大声说:“即使我不力尽,也奈何不了他,刀砍在他身上毫无作用,这种人能和他玩命?看到他那无所畏惧硬往下扑的声势,我就知道是他了。”
“有他们在,我就没有找三绝狂叟老汉奸算账的机会了。”飞虹剑客有点不安,显得有点泄气:“天绝三剑虽然出色,但我有把握应付,而揉人天绝三剑的长春门剑术,我的胜算不会超过三成。听你所说,燕山三剑客如果真的已修至水火刀兵不侵的地行仙境界,我的胜算……”
“能超过一成,已经不错了。”张家全并非有意打击老剑客的士气,而是实话实说:
“假使今晚纳拉费扬古早来片刻,我们必定失败。”
“而且失败得很惨。”飞虹剑客忧形于色向李群说:“你们诸位的处境,太危险了,真的不敢想像。”
“是!曰”张家全以往的自信和豪气消失了不少:“目下的问题,不是诸位是否继续行刺的事,而是能不能逃出他们追杀掌握之下了。他们势将全力以赴,集合所有的人手大举搜索。你们受伤行动不便,山区中能匿伏的地方都有危险,只要落在一个山民眼下,那只有……
“只有死路一条。”飞虹剑客苦笑:“最好是能胁生双翅……”
“问题是他们愿不愿罢手。”张家全笑笑。
“小子,你是说……”
“数千里太行山区,我是相当熟悉的。”
“哦!你能冲破天罗地网?”
“天罗地网以诸位的现况来说,冲不破的,而是在天罗地网未布下之前,远出网罗之外。”
“有几分成功的机会?”
“老前辈,你在说外行话。”张家全摇头:“办任何事都有风险,你以为是割白菜拔萝卜,割多少算多少吗?这种事有如豪赌,输赢生死决定于下注的瞬间。我只能说,尽力作一些安排以增加胜算。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是否能成功,谁也不敢逆料。”
“话是不错,但如果毫无成功的希望,又何必逃避落人话柄?”
“哦!原来说了大半天,你们办事是怕落人话柄。”张家全嘲弄地说:“那就难怪多灾多难了。赶快上山去求文殊菩萨保佑吧!还来得及。”
“我看开了。”李群突然说:“不量力而为,足以让亲痛仇快。以目前我们三人的景况来说,十天半月之内,一个三流高手就可以要我们的命,留在这里等死。鞑子们正求之不得。张兄,能带我们远走高飞吗?”
“我会尽力,但没有任何保证。”
“哈哈!张兄,只有愚人白痴才想到要保证。”
“你们决定了?”
“李老大的决定,就是我们三人的决定。”虬须虎大声说:“张兄,谢啦!”
“喂!老前辈,你不参加送他们一程?”张家全向飞虹剑客问。
“我要等天绝狂叟。”飞虹剑客一口拒绝。
“他会追来的。”张家全信心十足地说。
“他还没来呢。”
“只要他一到,燕山三剑客就会把他拖来的。不过,我不希望采取这种笨方法。”
“你的意思是……”
“先围魏救赵。”
“对呀!”飞虹剑客跳起来:“小子,看你不出,还真会弄心计呢!”
“老前辈同意了?”
“好,我同意了。”
“那就着手进行吧!愈快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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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这两句宿命论调,不知影响了多少人的命运。
夜漫漫,寒气澈骨。这座山上的废屋挡不住寒气,又不敢生火。三个人身上的衣物不多,只好挤在一起,倚坐在壁根下的草堆中假寐。
“老大,你看我们的机会有多大?”黑暗中传来虬须虎的语音。
“像这样子,决不会超过两成。”李群语气低沉:“你见过群犬追逐猎物吗?猎物能逃脱的机会有多少?我们,将会从狩猎变成被猎的猎物。”
“你是说……”
“你愿做猎物吗?”
“老大,你的意思……”
“要是我不表示同意张老弟的办法,飞虹剑客老前辈决不会离开我们去办事。”
“哦!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我们不必留在此地等候,往前去在半途等机会。我们可以一反常态,昼行夜伏,辛苦些,绕山而走,不会迷失方向。夜间不能在山里走,大道上必定有伏路的,所以不能夜行。
我想,一定可以等得到大好机会的。我们的伤并不算严重,反正又不是最近三五天的事绝魂金剑是第一批先遣警戒人员,第二批还没到达,可知小鞑王一定还在山祭岳,早得很呢!”
“唔!老大,有道理。”
“三。”李群轻抚偎在怀中的舒眉肩膀:“你同意我的决定吗?”
“大哥,你明明知道我会的。”舒眉有点困倦的语音柔柔地,柔得让人心酸。那种绝对的信赖,绝对的托付,表面上意义很简单,却完全出于一个情字。情到深处无怨尤,生死予之;她已经不知道有自己,只知道她与所爱的人是一体的。
“只是,辛苦你了。”李群感情地说。
“这算什么呢?我们死过,我们哭过,我们经历更苦涩百倍的日子,我们……”
“三……眉……”李群紧拥住她,感到眼前一阵朦胧:“我们已经失去了一切,找不到任何倚靠,得不到任何支持……”
“你,还有我,还有二哥。”舒眉在他怀中喃喃地说:“我们并不孤单。你看,祝老前辈和张兄,不是给予我们强而有力地帮助吗?假如我们致力的工作没有正确的目标,他们肯帮助我们吗?”
“他们是不能绝对信赖的。”虬须虎沉声说:“张家全是一切为自己而活的浪人;祝老前辈是为私仇而奔波;他们只是一时心血**而帮助我们,不会为复国的大业而与我们共始终。所以,我们不能倚靠他们。”
“但我们非常感激他们。”舒眉说:“他们冒险到显通寺实施围魏救赵大计,祝福他们不要发生意外。”
“是的,我们祝福他们。眉,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祝福他们,也祝福我们自己。”
三个人出了屋,步伐稳定地向南摸索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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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四更将尽,显通寺鹫峰东南麓的一栋客院里,依然灯火通明。
五台小苑伤亡惨重,京都来的第一批先遣人员,侍卫的得力悍将,十二名主脑死亡净尽,俘虏被救走,情势极为严重。
三国师已经死掉一个,当然也严重。
锡伦活佛连夜主持这次紧急会议,太原赶来的人也成为重要的与会要员。显通寺的两位活佛,也列席参加。
统一指挥部匆匆成立,志切报仇的锡伦活佛成为当然的司令人。
会议的结果相当完满,决定了两项计画:天罗地网,与木兰狩猎。
天罗地网计画,是针对搜捕刺客,捉回风尘三侠而订的。人手的分配,与夏都堂一批人员为主,动员受降的山贼,遍布网罗。
木兰狩猎计画,是针对魔豹张家全与鬼谷老人的。
他们认为,救走风尘三侠的人,一定是鬼谷老人,张家全的同谋。
木兰,在关外。清兵入关之后,立即实施闭关,关外原来的汉军旗人,也陆续内迁。
汉人绝对不许出关,不问任何理由,偷渡者一律止法砍掉脑袋。
他们把关外称作满清龙兴之地,为保龙兴之地的纯洁,绝对禁止汉人玷污他们能与之地,绝对不许汉人践踏龙兴的神圣土地。
这项禁令,一直保持至满清中叶之后,由于人口极度膨胀,有些亡命的汉人,这才冒杀头的危险,偷渡出关谋生,散布在猛兽横行,两百年没有人到过的森林草莽中度日。
直到满清覆亡,东北的北大荒仍是无尽的禽兽成群她带。
而满清皇室,入关之后,也立即在关外设立皇室狩猎的所谓围场,那就是有名的木兰围场。
之外,就是长白场。挖,是旗人的特权。
任何汉人既然不许出关,当然不可能有掘的汉人。如果有,那一定是不要命偷渡的汉人亡命,被抓住,准死。
锡伦活佛不知道潞州所发生事故的内情,更不知道燕山三剑客心怀鬼胎,听从燕山三剑客的建议,集中全力搏杀张家全。
张家全是魔豹,所以才用得着木兰狩猎计画。
五更初,会议在一片愤怒、咒骂中散场,所有的人,把魔豹张家全恨得咬牙切齿,人人发誓要将他剥皮抽筋才消心头之恨。
燕山三剑客不但心怀鬼胎,更是心焦如焚,张家全出现五台决非偶然,即使意不在行刺皇帝,也将是心腹大患,后果可怕。
如果张家全或鬼谷老人被捉住,招出救走山阴王小王子的事,那……。
太原来的人,是陆续赶来的。
燕山三剑客是第三批赶到的人,后面还有人陆续赶来。因此,他们另住在另一座大院的客院中。
住处不敢分得太散,因此隔院就是夏都堂一群人的住处,中间隔了一座小花园。
显通寺里里外外,都有花木扶疏的大小花园,所以也叫花园寺。
参加开会的,都是首要人物,也都是些功臻化境,耳灵目锐的高手中的高手。
两批人都到达中间的小花园,即将分由岔开的小花径各返客院住处。
海山三个人,带了三名手下,六个人一面走,一面低声用满语交谈。
天色太黑,到处都有凋零了的花木,所以视野虽然有限,仍可从花木的枝隙中看到廿涉外的景物,这些一人的目力更佳,看卅步当无困难。
夏都堂的人手略多些,因为他们要负责放线布网,连络山城等等任务。多,也只有十个人参加。
他在满人面前是奴才,奴才当然得跟在后面走。
前面花径岔道口,旁边建了一座花坛。远远地,便看到花坛顶端枯了的花丛中,隐约有物移动。
不错,有黑黝黝的物体在移动,四条腿,移过来,转过去,偶或抬头四顾,不时蹲起又伏下。
有一条尾巴,不规则地晃来晃去。
“豹!”不知那一个冒失鬼突然大叫。
花坛上的豹,四腿站直了,抬起头,注视着人群不动了,仅尾巴不时轻轻拂动。
“花坛上!”另一人大叫。
纳垃费扬古心中一动,猛地飞掠而进。
“嗷……”豹吼声震耳,动魄惊心。
身形一动,蓦尔失踪了。
人群一乱,纷纷撤兵刃向前飞跃。
右方花木簌簌而动,有物以高速急窜而过。
“在这里!”有人狂叫,一跃而上。
“小心魔豹!”另一个人急叫,自斜刺里纵出,中途长剑出鞘,意在保护他的同伴受到偷袭。
慢了一步,快得肉眼难辨的豹影已升空扑出,以小角度的交叉相错而过,爪拍中那人的顶门。
发声警告的人只知道上空有豹纵扑,不知道下面另有一个飞虹剑客,急起急落中,双足一震,连人带剑向前冲,一声狂叫,摔倒在花丛里叫号。
被豹击破了头颅的人,也在这时砰然摔倒。
有人发射暗器,有人大呼大叫截击。
大乱中,有人看到豹衔走了一个人,消失在客院的屋角,追的人反而被杀死在墙下,其他的人不敢再追,追也追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