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昏暗房间里,电脑屏幕是惟一的光源,白晃晃的光落在一只眼睛为义眼的老人身上,那张脸阴沉得可怕。
“苏格兰……哼,闹那么大,结果不止没杀了他,还那么快被公安救走……戈德瓦塞尔的人不过如此。”
朗姆看着屏幕上手下发来的汇报邮件,语气也是阴恻恻的。
这些时间他过得很不顺利。
首先是库拉索被戈德瓦塞尔以找卧底为由生生堵在加拿大,接着是他手下为了所谓的情妇忙活半天没找到人、差点被警方注意到,现在又冒出卧底……
尤其苏格兰是“阿尼赛特”(真正代号不知)和琴酒抓出来的,这让和戈德瓦塞尔不和的朗姆更加不爽。
朗姆看向站在眼前的人:“宾加还是没有消息吗?”
“今天我去港区、米花几个基地看过,没有线索。”
看着谷物威士忌老老实实回答,朗姆的火气稍微下去了点。
格伦是他当成半个儿子养大的。对这种说什么才去做什么、很少主动出头的态度,朗姆从没指责,反而觉得这是老实听话。
波本就是自己心思太多,朗姆才只用他,而从不信他。
“他的事你别管了,我找其他人接手,现在有个任务交给你。”朗姆语气严肃,“很重要,只有你和库拉索去做才能让我放心。”
“是。”
格伦再次温顺点头:“请问需要我做什么?”
“种花那边组织发展一直不顺利,上周刚有一大批货被海关查获,连带着那几个外贸公司也被那里的警察盯上……”
这段时间组织在种花屡屡受挫,朗姆怀疑组织里有卧底,可他没找到可疑人物。
“你再挑点人,去联络皮斯科,让他以公司出差、交流学习等名义派他们过去,慢慢渗……”
朗姆看到格伦忽然抬起头。
他的眼睛,和那抹棕红色直接对上了。
他莫名卡了一下。
脑海里有什么零碎的东西一晃而过,但当朗姆仔细去回忆时,发现自己根本想不起来那些念头是什么。
格伦脸上露出为难:“朗姆大人,组织刚有货物被查,那里的执法机构肯定会提高警惕加强检查,现在就再派人过去,会不会太急了?”
“而且我几天前看报道,那里在开展扫黑除恶专项行动,时间长达几年……或许,我们可以再等个四、五年?”
朗姆皱起眉。
他的急性子让他下意识想呵斥格伦太畏畏缩缩,但是,他的理智以及他的意志告诉他,格伦是对的。
而且这是自己心腹的孩子,对他的信任度可以再更高一点,适当让他接触一些日本这边的重要任务……
这个时候,电脑再次收到邮件,朗姆不耐烦地一扫,看到邮箱地址时表情立刻变了——是那位先生发来的——赶忙坐直身体。
“行了,你先回去吧。”他对眼前的忠诚手下说。
格伦礼貌躬身,离开房间。
……
谷鞘恢复本来的女性相貌,走在横滨中华街上。
想到刚才在基地发生的事,她不禁舒了口气。
她以那样的手段强行送北条鸢香离开,不是因为对方曾坑死过她,想趁机报复,而是为了得到她的技能【镜花水月】。
修改意志,这能力看似黑暗,但用得好了,能救不少人。
比如能去劝说自杀者,让对方放弃轻生;比如遇到灾难时,让受难者们保持镇定,以最快速度配合撤离;比如人质劫持事件里,让劫匪放过人质,乖乖投降……
再比如——在组织高层想渗入她的祖国时,直接掐灭这个念头。
谷鞘和星阵通话:“上周我给你的那批名单怎么样?”
“成功截下来了,货没扩散出去,还抓出好几个‘五十万’。”
星阵说完好事,语气不爽道:“这帮垃圾,我们在外拼死拼活,他们倒是啃着国家的血肉吃香喝辣的……对了,这些是你的功劳,奖金会给你的。”
谷鞘说:“不用了。”
“啊?干嘛不收?这钱又不是偷来抢来的,是你应得的,领导说你表现很好,打算再给你申请点。”星阵不解。
谷鞘笑了笑。
“那麻烦你找山区儿童、得大病的贫困人家、或是家里困难的烈士家属……总之就是需要帮助的人,帮我全捐了吧。这钱我用不到。”
趁星阵没反应过来,谷鞘赶紧转移话题。
“杯户情况如何?那些事故里有没有我国公民伤亡?他们……”
谷鞘确定没伤亡后就结束了对话,之后她收到朗姆的邮件。
他发布的新任务是监护雪莉。
——抢来的技能完全起效了,雪莉是非常重要的科研员,不是被认可的心腹,根本无法接到这样的任务。
谷鞘本该为地位飞升、有机会接触组织机密感到高兴,但她很快想到之前看的那段视频。
差点雀跃的心,像泼了盆冷水似的瞬间冷静下来。
然后,变得更加坚定。
……
谷鞘不喜欢这个游戏。
在异国生活的不习惯,对回不去的家乡的思念,身在组织里的痛苦,卧底生活的惊心,染上无辜者鲜血的愧疚,以及面对其他玩家都活着、只有自己死亡这一事实的不甘。
在游戏刚开始时,这些负面情绪不断撕扯着她。
有好几次,谷鞘想放松自己,抛弃一切堕落下去。
但是,每当那个时候,那天去戒毒所的画面会再次浮现在她眼前。在那起笑气案件结束后,她曾问过组长一个问题。
“他会后悔吗?”
成为缉毒警,成为卧底,为击碎黑暗,反而自己堕落下去……他会后悔在当年走上这条路吗?
像父亲般看着她长大的组长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看出了她内心的挣扎,他反问她一个问题。
“你在警校里,老师给你上的第一课是什么?”
谷鞘记性不错,她当即回答道:
“生活要坚强,意志要坚定,走这条路,就要坚持到底。”
坚强。坚定。坚持。
没什么好后悔的,他们的眼前或许是黑暗,但他们的身后更是万家灯火,他们寸步不能退让,那是他们的责任。
今天是忙碌的一天,此时太阳开始下沉,落日余晖照耀在谷鞘的身上,在她脚下拖出浓郁的黑影。
她踩过黑暗,大步朝前走去。
谷鞘打算去附近一家不错的餐厅大吃一顿,犒劳一下地位提高的自己。
——她会在不影响工作和任务的前提下,继续认真地过眼前的每一天。
谷鞘走过唠嗑的太太们,来到一条小巷。在她打算穿过这里时,她发现垃圾桶后缩着一只瑟瑟发抖的脏兮兮的兔子。
一块她眼熟到能带进地府的系统弹窗漂浮在“它”眼前。
“…………”
谷鞘沉默地看着这只兔子。
她拿走北条鸢香的手机,看过她的群聊记录,知道另外两名路人玩家的基本情况:【暴食】名叫三轮和也,动物使者是熊与章鱼;【懒惰】很警惕,名字都未透露给队友,目前人在加拿大。
眼前这只兔子,极有可能是黑方玩家。
想想今天发生的事,再想想自己第二次是怎么死的……
谷鞘仍然朝他走了过去。
“……你还好吗?”
——————
漫长的回忆终于结束了。
谷鞘睁开眼,眼前依然是沉睡的雪莉,她正在等库拉索的回复,以及朗姆那边关于赤井秀一的消息。
因为一年前坑过他(推他去救诸伏景光),导致前不久和宫野明美见面时,她看到他有点心虚,都不想和他多说话。
谷鞘看着双手,现在她用的是【赤松晓】的身份。此时她的手腕上,缠绕着只有玩家能看见的誓言之线。
两条红色,两条黑色,交缠在一起。
……
“……真的还能活着吗?”
黑暗的系统空间里,黑方玩家毫无恶意地问出这个诛心的问题。
谷鞘心里一片平静。
“我死了。游戏一结束我就会死。”
听到答案,【暴怒】脸上依然是得体的微笑。
他有着相当不错的外表,明明是欧美人的深刻五官,皮肤却有亚裔人种的细腻光滑,应该是个混得不错的混血。
……就是可惜,皮囊里的内心黑到能让人当场萎了。
在谷鞘这么想的时候,【暴怒】忽然对她伸出手。
“既然那样,你愿意和我结盟吗?”
黑发棕眼、目测小她几岁的年轻男人看着她。谷鞘莫名觉得,他直到此时才真的认真起来,那股轻浮散漫的感觉消失不见了。
“——和我一起毁掉组织,结束这个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