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地冻,鹅毛大雪覆盖京城,天地间一片雪白。
张武吃过两个肉饼,迎着凌冽风雪,独自走在去往天牢的路上。
尽管他早已寒暑不侵,还是习惯缩着脖子,捏紧衣领,免得在人群中太过突兀。
每至大雪天,路边多尸骨,巡街的捕快每天都要往城外抬上百具尸体。
这还只是冻死在路边的流民。
纵使有落脚之地,买不起煤炭取暖的百姓,大有人在,冻毙于家中的民众是路边的十倍百倍。
一般到了春暖花开,这些人才会被发现。
于是每到寒天,天牢便会出现一群“蹭客。”
故意犯些小事,被捕入狱,有吃有喝还有暖……
张武还未进班房点卯,便在院子里看见个老熟人,已换上棉衣囚服,被冻得面红耳赤。
“武爷……”
极尽讨好的谄媚声,能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张武上下打量对方一眼,笑着打趣道:
“不错,四肢还健全。”
来者正是城南乞丐巷里的丐头,张武曾承诺请他在牢里喝酒。
“都是托武爷您的福,不然我早被打死了。”
王里根心有余悸说着。
乞丐巷里十天半月便要火拼一次,能慑服众人的丐头,才有资格瓜分京城的大街小巷,关乎到乞讨、偷抢等各方面利益。
黑暗之处,不比天牢差多少。
能够三五年不断手断脚的丐头,除去极尽的“人情世故”,还得有靠山。
但他们的背景不会太厉害,不然也不至于当乞丐,大多是管理各条街道的捕快。
至于他们的收益,和天牢差不多。
顺天府的大人物拿大头,捕头拿中间的,捕快拿小头,剩下的一两成,才是他们自己的。
勉强够活,花天酒地那是做梦。
自从张武去乞丐巷找过这王里根之后,一下子就让他名声大噪。
武阎王的名头,不只在街面上好使,京城各大帮派也得给几分面子。
无他,混江湖的,谁也不敢保证自己一辈子不入大狱。
得罪了武阎王,说让你三更死,谁也无法留你到五更。
张武不在乎这些虚名,但也清楚,与这些三教九流交好,关键时刻有大用处。
“得了,别在这冻着了,自己去杂犯区找个狱房待着吧。”
把两道门的钥匙丢过去,张武吩咐一句,径直走进班房。
“谢武爷。”
王里根眉开眼笑,双膝弯曲,半跪姿态拱手大拜了一下,屁颠屁颠拿着钥匙开门去了。
点卯结束,杜提牢没有出现,可见六叔威力不俗。
狱卒们去牢里巡逻,清扫、提审犯人,张武才来到廨房,便见程狗掀帘而入。
“武哥。”
“我听闻那黄大人被你弄死了?”
“嗯。”
程狗玩着手中短刀说道:
“下手重了些,他没撑住。”
“……”
收了人家十三万两银子,还把人弄死,只怕老黄家眷不会善罢甘休。
“老黄儿子那里你准备怎么办?”
“他若识趣也就罢了,不识趣,我在牢里等着他。”
“……”
张武无语。
老黄是当官的,贪敛无度,才入了大狱。
他儿子只是个庶民,平民百姓入狱几率极低,只怕你这辈子都等不到。
张武无奈叮嘱道:
“以后出门在外小心些,免得老黄儿子找你麻烦。”
“我知道的武哥。”
程狗老实点头,笑着询问道:
“今天是武哥你的生日吧?”
“我?”
张武茫然。
心里有些许感动。
没想到还有人记得自己生日。
大坤有风俗,每逢生日,有酒食之会。
“今晚春风楼,把大伙喊上,开销从牢里公账上出。”
“得嘞。”
程狗露出猥琐笑容,已是很久没逛过花楼。
“那武哥你先忙。”
目送程狗离开,张武清算起这个月的打钱收益,方便分发例钱。
忙碌一上午,才起身准备去灶房,便见桌后掉着一封信。
捡起一看,张武笑了出来。
信封上写着些祝福语,字迹歪歪扭扭,一看便是程狗写的,说信里准备着礼物。
把信封撕开,发现里面是几张纸。
打开一看,张武当即陷入沉默。
五张地契。
自己家住西关巷十九号,有三张地契分别是十八号,二十号,四十一号。
也就是说,程狗把自己家左边邻居,右边邻居,屋后邻居的院子,以高价全买来了。
好处自然大大的有。
安全等级可以再一步提升,练功也不用再担心打扰别人,暴露实力。
另外两张地契。
一张是城南的杂院。
另一张,则是程狗三万两买的那个豪华宅院,离天牢很近。
这五张地契,户主全是自己。
这礼……真是送到了张武心坎里。
他最近正发愁自己藏身之地太少。
正所谓狡兔三窟,只有一个院子,人家若想针对你,相当容易。
就连你想藏些见不得人的东西,都很不方便。
比如雷天刀的招牌兵器,九环大刀。
想冒充他,这玩意必不可少。
但把兵器藏自己家里,或者藏天牢里,都不合适。
被人发现,很容易暴露冒牌身份。
还有自己藏在重刑区一百九十九号狱的箱子,里面放着夜行衣等事物,也是破绽重重。
被其他狱卒发现,难免生出事端。
如今却是好了,把箱子搬豪宅里,反正也离得近,需要用的时候,从地道里出去回豪宅拿一下便是。
“知我者,程狗也。”
张武心情大好。
哼着小曲,来到灶房门口。
雪停了,阳光高照,炒菜的香气从房中飘出,勾人馋虫。
然而,张武敏锐发现,厨头老冯的面色很不好看,绷着脸,仿佛受了冤屈一般。
宫里派来给萧景敖做饭的御厨,也是面色冰冷,姿态高傲,自顾自炒着菜。
灶房的气氛有些压抑。
生活有很多鸡毛蒜皮,人与人只要接触,难免冲突,尤其同行是冤家。
张武只当没看到他们的脸色,拿起一个洗干净的胡萝卜,靠着门用后槽牙啃起来。
“今天的菜色不错嘛。”
“武哥儿,马上便好了。”
老冯勉强笑笑,心情再不爽,也不敢对张武摆脸色。
直到炒完菜,他才默默拿起扫把,将打落一地的盐巴和瓷碗清扫干净。
张武向来善于观察。
只一眼便皱起眉头。
那瓷碗花纹精致,一看便是宫里的瓷具,说明这碗盐巴是御厨用的。
可撒在地上的盐,却不是雪白的精盐。
给皇子吃粗盐?
御厨胆子很大。
张武眉心渐渐拧紧。
这盐的颜色,有些不对劲,不太像纯粹的粗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