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塞感应器之前的主人莫非就是白魔,是白魔穿越带来的,之后遗落在此被她捡到?
井甘越想越坚定了这个猜测。
耳塞感应器本就非这个世界的东西,四魔亦是穿越者,很可能便是他们带来的,如同自己穿越时带来了图书馆一样。
所谓的读心术不过是高科技的作用,被百姓们魔话了。
若真如此,那红魔的诅咒想来也是身怀高科技产品,另外两魔定然也有自己的特殊本领,否则无法做到四魔之间相互牵制,平起平坐。
那么那天墨香茶楼看到的那对神奇的隐形眼镜,应该也是四魔的高科技之一。
此外,很可能还有其他高科技东西遗落在这里。
井甘心头微动,若她能把遗落的高科技全部找到,便拥有更大的能力和底牌,在这世界就谁也不用怕了!
“听说沧海书铺今天来找隋江比试的人特别多,你真不去看看?”
孙小娟纳着鞋底抬头看了井甘一眼,井甘从自己的世界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让他自己去应付,虽不要求他能像梁济州那些商人一样长袖善舞,至少要学会基本的人际往来。他才是沧海书铺的东家,这些是他早晚要面对的。而且文松不是去了吗,刚好也让文松多看多历练一下。”
“行,你安排的肯定不会错。”
孙小娟悠闲地靠在椅子里,笑盈盈地唠着闲嗑,手里的动作一下不停。
今天井甘特意让她留在家里休息,不去铺子里,说做生意也要定期放假。
“隋江那孩子的性子,还真不是做生意的料,幸好有你帮衬着。听说隋江已经定亲了,准备什么时候成亲?”
井甘高举双臂交叉在身后,活动了一下发酸的肩膀,道,“这我没问过,改天他来了你自己问。”
孙小娟嗯了一声,叹气道,“家里也没个长辈帮忙操心,婚事搁置着迟迟不提,时间长了女方家容易有意见。”
“人家有长辈,还有个大伯,不过关系闹得不好。你想替他主持婚事?”
孙小娟呵呵笑了两声,“我一个外人哪儿有资格管人家家的婚姻大事,我就有些心疼那孩子……”
母子俩正说着闲话,大门突然被敲响了,有喊门的声音传来。
“有人在家吗?”
孙小娟放下手里的鞋底站起来,“谁呀,听着有些耳生。”
然后就要去开门。
在院子里和小新玩捉迷藏的井和迈着长长的腿往外跑,嘴里喊着,“我去开门,我去……”
大门打开,外面站着个大娘,身材矮胖,脸上长了个痦子,十分醒目。
她看着开门的井和,未语三分笑。
“你叫井和对吧,我是住这条巷子的张媒婆你还记得不?你娘在家吗?”
井和抓了抓脑袋,扯着嗓子往院子里面喊,“娘,有人找你。”
喊完就溜溜跑回去了。
张媒婆站门口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心里嘀咕着果然是个傻子,犹豫了一下正要抬腿迈进门槛,孙小娟已经从月亮门出来了。
“张媒婆,稀客稀客,来我们家有事啊?”
张媒婆利落地迈进了大门里,甩着帕子迎上孙小娟,呵呵笑道,“井夫人,有大喜事。”
孙小娟把人请到了屋里说话,张媒婆坐在太师椅喝茶,眼睛四处打量着屋里的布置。
中堂上挂着一副字画,堂屋左侧用多宝阁隔出了一个次间,摆着一张圆桌,一看便是平常吃饭的地方。
多宝阁上零零散散摆了些小物件,还有孩子喜欢的泥娃娃。
右边立了一座屏风,画着花鸟鱼虫。
屏风里间则是坐塌和棋盘,棋盘边摆的却不是棋子,而是一些竹条、元宝、纸票样的东西。
瞧着也没有多贵重的东西,整个屋子却透着一股雅致、温馨的感觉。
张媒婆心里泛酸,啧啧感叹,井家果真今非昔比了,瞧这布置还以为是秀才文人的家呢。
张媒婆以喝茶的动作掩饰乱转的眼珠子,听见孙晓娟问起她的来意,这才笑呵呵地放下茶盏。
“大喜事,我是来与您说亲的。”
“说亲?”
孙小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张媒婆本就是干拉纤保媒的,她主动登门自然会让人猜到是说亲。
但家里孩子都还小,所以孙小娟一时没往那方面想。
不对,除了她的孩子,香巧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
香巧每天在铺子里招呼客人,说不定就被谁看上了,请人上门说亲也不一定。
如此想着,孙小娟脸上便扬起了欢喜的笑容。
香巧是好友唯一的孩子,她自然希望香巧有个好归宿,日后到了地下见到好友也能有个交代。
孙小娟便迫不及待地问道,“不知对方是什么人?”
张媒婆见她这欢喜的态度,心下安稳,当即发挥三寸不烂之舌,夸夸道来。
“可是个不错的人家,就住在城郊,姓杨。家里开了间豆腐铺子,平日卖豆腐为生。
家里关系简单,只有爹娘和姐弟四人,没有乱七八糟的亲戚,都是些吃苦耐劳的老实人。
爹娘身体强壮,没病没灾的,每日操持着豆腐铺子。
姐弟俩都有各自的活计,一家人每月至少有两三两的收入,日子过得舒舒坦坦的,保证你家姑娘日后吃不了苦。”
张媒婆说得唾沫横飞,两张厚嘴皮子巴拉巴拉就没停过,说了许多好话。
过了好一会,终于停下来喝口水缓口气,试探地问了孙小娟一句,“您觉得怎么样?”
孙小娟沉吟着似在思考什么,张媒婆生怕她嫌弃对方家里穷,连忙道,“当然了,他们与你们家家境比起来肯定要差些,但在村里绝对算是富户。
他们说了,你们要是怕孩子嫁得远不能经常见面,他们也可以想办法搬到县城里来安家。他们是诚心实意想与你们结亲家。”
一个月有两三两的进钱在普通人家确实算家境不错了,不过如今的井家已然脱离了普通人家,算是县城这等地界小有家资的富户了。
若能攀上井家的亲,杨家定然也要笑开花了。
“对方年纪品行如何?在做什么活计?”
孙小娟既如此问,便算对对方家庭没有不满,可以进一步了解的意思。
张媒婆脸上立马又笑开了花,将早就准备好的话一骨碌吐出来。
“今年十六,长得高高瘦瘦,斯斯文文的,是女孩子最喜欢的模样。性格也很好,孝顺礼貌,邻居朋友没有不夸赞的。
最重要的是人很聪明,还能吃苦,现在在布店跟着掌柜学算账。
虽然还只是个学徒,但那掌柜是他家亲戚,就是看重他脑子灵活专门挑了他来培养,就是想日后让他继承掌柜的位子。
杨公子也争气,才一年的功夫就拨得一手好算盘,还得了布店东家赏,可以说前途大好。”
媒婆的嘴有三分能说成十分,听话只能听一半,不过现在为止孙小娟还算满意。
两人年纪相同,听起来那杨公子也不是游手好闲混吃等死的,愿意努力,说明是个有上进心的。
只要模样顺眼,性格不差,家里的情况也都属实,这人倒是不妨接触接触。
“不知那杨公子可见过我家孩子?”
张媒婆眼角眉梢都遮挡不住笑意,甩着帕子哈哈笑道,“见过见过,就在你家甜品铺子里。正是因为对你家姑娘一见倾心,这才迫不及待告诉了爹娘,请了我来说亲。杨公子对你家姑娘可喜欢地很呢。”
孙小娟眼角含着一抹‘果然如此’的笑意。
香巧这孩子勤快敦厚,模样也端正,虽不像径儿那般娇俏,却也十分招人喜欢。
“此事我先问问我家姑娘,女孩子的终身大事可不能马虎,总要问过她本人的意思。”
“当然当然,我今儿就是先来和您通通气,您要有了主意随时来找我,我们就住一条巷子里,方便得很。您有福气,孩子多,以后我们可要经常走动才好。”
张媒婆这话无疑是在揽生意,井家那么多没娶亲没出嫁的姑娘小子,她可都盯着呢。
孙小娟笑笑没接话。
他们刚搬来不久,对张媒婆也不熟,这人人品脾性都还不了解,她才不会愚蠢地把一家子孩子的亲事全都交托到不熟的人手里。
说完了正事,张媒婆又东拉西扯聊了会八卦,这才笑呵呵地走了。
孙小娟把人送到门口,瞧见井甘屋子的门关上了,便问凑着脑袋在院子里刻木雕的井和。
“小甘是睡了吗?”
井和专注在刻刀上根本没听到她问话,小新帮着回答道,“二小姐屋里有客人。”
“客人?谁啊?”
“三公子的师父。”
尚野!
这个时间他不在武馆里教弟子练武,怎么来家里了?
孙小娟想去看看,但瞧着那紧闭的门又打消了念头。
井甘并不轻易请人进她的屋,想来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她还是先不打扰了。
转而就出了门,迫不及待去铺子里找香巧,说说亲的事了。
而井甘的屋里,井甘半靠在床头闭目养神,尚野坐在远处的桌边,腰背笔挺,浑身透着一股力量感,一看便知是个擅武之人。
井甘像是思考清楚了什么事,缓缓睁开眼,转头看向尚野,将一张纸条递给了出去。
“去找上面的人,把那人的消息告诉他,之后你就不用管了,暗中瞧着就行。”
尚野起身上前接过纸条,看了一眼上面的内容,便将纸条揉成了一团。
“我现在就去。今晚肯定是回不来了,还麻烦你和长青说一声。”
晚上他不在武馆,自己练习。
尚野抱拳行了一礼就要走,大门又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小新迈着小短腿去敲门,很快跑进来传话。
“二小姐,门外有人要见您,是坐着马车来的,说是应韩家公子之令请您过府做客。”
“今天客人还真多。”
井甘喃喃一声,朝小新抬抬手,“把人请进来吧。”
小新又跑出去,很快把人请进了院子。
来人是个长得干瘦的老头,皮肤偏白,眼睛微弯,眼角皱纹很深,看来是个极爱笑的人。
他穿着绸缎衣裳,头微垂,视线始终保持向下看,一瞧便知是大户人家低眉顺眼惯了的下人,规矩森严。
等人进了屋,尚野默默退到了门边守着。
他本来是要走的,井甘却突然把他留住了,让他等一会。
他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就如一棵苍松般立在门口等着。
小老头停屏风外没有往里去,也没有抬头好奇地往里瞧,一举一动都有章有法,不愧是大户人家调教出来的。
小老头先朝屏风后的人行了礼,恭敬地开口道,“小人韩贵,韩府的管家,应少爷之名特来请井家二姑娘过府一叙。”
屏风后许久没有声音,韩贵也不着急,始终恭恭敬敬垂首站在那,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许久,屏风后的井甘才收回打量的视线,开了口,“韩家?我并不识得你家少爷,你怕是找错地方了吧。”
韩贵不着不慌,开口道,“我家韩凡少爷乃湘安首富韩家之子,与井二小姐已有两面之缘。少爷说,前两日墨香茶楼匆匆分别,还未聊得尽兴,刚好他得了一本珍贵的古籍,想着您定会感兴趣,便特来相请。”
这人挺聪明,知道井甘是在故意试探他,直接道出韩凡身份。
还说出他们几日前在墨香茶楼相遇之事,甚至连他们见过几次都知道,看来是有备而来。
井甘早就料到韩家的人会找上她,毕竟藏得那般深的奇物被外人瞧见了,韩家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以韩凡的名义请她过府是最顺理成章、不引人怀疑的。
“原来是韩凡公子……”
井甘状似自言自语地喃喃了这么一句,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韩贵不动神色地掀起眼皮想要打量井甘的神清,可惜视线被屏风挡住了,只能瞧见一片青色的衣角。
“我可从没说过喜欢古籍。”
所谓得了古籍请她去看不过是借口,没见过这么耿直的,直接拆台。
韩贵噎了一下,很快就打起精神解释道,“井二小姐是沧海书铺的小股东,又在朗朗读书会上参加藏书比拼,少爷便猜您喜爱收集古籍。
此古籍乃书法大师黄琦先生的遗作,举世难得,随便放在哪家书铺都是镇店之宝。
少爷一到手便想到了您,还说您若喜爱,便是送给您都不心疼。”
井甘笑了一声,故意调侃,“他当真愿送我?他要敢哄骗我,我扭断他另一只手。”
韩贵闻言一惊,下意识抬头朝屏风后的人看去,脸上有不可置信的表情,很快就被他收敛了下去。
原来少爷那只手是被她扭断的。
那日少爷断着一只手回家,把老爷、夫人都吓了一大跳,心疼得了不得,问他怎么伤的却如何都不愿开口。
却没想到凶手是面前这个女子。
少爷向来是个有仇必报的主,却不仅没教训她,还替她瞒着。
少爷莫非……真看上了这女子?
中间的屏风被撤开,露出里面女子的庐山真面目来。
韩贵快速地睃了一眼,并没有好奇地盯着看,但那一眼也足以看清,是个美人。
怪不得少爷念念不忘。
井甘答应去韩家,唤来小新,让他去把林木叫回来套车。
韩贵开口解释,“小的带了马车来,不必另外套车了。晚间小的再亲自送您回来。”
井甘却道,“不是给我坐的,是给我的护卫坐的。”
井甘朝院子里努了努下巴。
韩贵顺着方向一看,院中确实守着几个男人,正一脸戒备地盯着他看,活像他是什么危险人物一样。
韩贵嘴巴翕翕,很想问问能不能不带这些人,瞧着怪不安的。
但对上井甘带着戏谑的黑亮眸子,这话怎么都问不出口。
他能感觉即便问出口答案也是否定。
井甘还让院中便衣的衙役去趟武馆,把阿兰叫回来,就说她要出门。
井甘出门谁都可以不带,却不会不带阿兰。
韩贵自也早知道她有一个瞎眼的仆人推轮椅,只安安静静地站在院中等着。
等阿兰回来后与井甘简单收拾了一番,这才坐上了韩家豪华的大马车。
马车很宽敞,韩贵也坐在里面,还有一个伪装成护卫的便衣衙役。
其他衙役则坐在后面的牛车里。
井甘掀起车帘望着门口的尚野,开口道,“你不是也要去省城?上来,顺便捎你一程。”
说完询问地看向韩贵,“没问题吧?”
已经做了决定才客气地问这么一句,韩贵心里嘀咕,面上却笑着点了点头。
“自然。”
然后还客气地朝尚野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马车稳稳当当一路驶向省城。
不愧是大户人家的马车,垫子垫地厚厚的,一点都不颠,井甘即便坐着而不是躺着,也没有感觉到丝毫的不适。
等进了省城,马车停下,将尚野放了下来。
临去前,井甘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马车这才朝着韩家所在的方向驶去。
尚野看着马车走远,转头便朝着相反地相反快速离去。
他有目的地在街道间穿梭着,似乎十分熟悉,一路朝着城东的方向走,很快周围的景象便变地颓败、杂乱起来。
城东是江湖人聚集之地,鱼龙混杂,是省城环境最复杂的地界,不时有人横死。
尚野踩着脏水坑自如地穿梭在一条条逼仄幽暗的巷子,很快在一堵墙边停下。
脚尖一点,一下子跃上墙头,在极窄的墙上快走几步,又是一个跃身翻进了一座小楼的窗户。
屋里的人正全神贯注地关注着对面小院里的情况,被突然闯入的人吓了一跳。
神经瞬间紧绷,下一瞬便拔出大刀准备与对方交手,被一个清冷的声音喝止了。
“住手!忙你们的去。”
乔装的衙役们这才松开握着刀柄的手,重新回到各自的位置继续监视起来。
萧千翎皱着眉朝尚野走过来,微仰着下巴不悦地问,“你怎么会在这?你跟踪我们?”
尚野朝萧千翎行了一礼,这才开口道,“萧捕快误会了,我是跟踪全哥才来的这。”
“你跟踪全哥做什么?”
萧千翎当即警惕起来,这人本来与全哥是一伙的,都是状爷的手下。
尚野没有漏过萧千翎眼中的怀疑,表情毫无波动,直言道,“是井甘小姐的吩咐。”
萧千翎愣了一下,很快就想明白了。
用全哥钓出状爷本就是井甘提醒范知县的,她之前又被状爷绑架过,一直关注着这件事也很正常。
“只是跟踪?没别的?”
这回尚野闭着嘴没有回答。
萧千翎挑了下眉,无奈地吐了口气,“她又想整什么幺蛾子?”
尚野沉默了一会,只是道,“萧捕快等着看便是。井甘小姐绝不会放全哥逃掉,这一点你大可放心。她派我一直监视着,也是以防万一。”
萧千翎恨不得翻白眼,井甘要是在这,她肯定要戳爆她的脑袋。
又是这样,又先斩后奏。
她想得倒周全,派尚野暗中盯着,把她这个捕快撇到一边。
“你来了也好,多个人多双眼睛。”
说完就气鼓鼓地拿起千里眼准备继续盯人,尚野上前一步喊住她,“萧捕快,井甘小姐请你去韩家接她一趟。”
萧千翎回头,“韩家?哪个韩家?不会是那个韩家吧。她去韩家干什么?”
尚野便把韩凡派人请井甘去韩家瞧古籍的事说了一遍。
萧千翎眨了眨眼,心里思索着井甘什么时候和韩凡这么熟的?
上次她和井甘去酥云楼查案撞见韩凡,那时她也不认得这人,后来饭桌间讲笑话一般与范知县提起,范知县才告知她那人的身份。
原来那光头公子是湘安首富韩家的独子,还与她同是留仙县三大奇景之一。
韩凡是个花花公子,惯爱眠花宿柳,韩家老爷怕他染上花柳病,禁止他逛花楼。
所以省城的花楼都不敢接待这位客人。
韩凡便时常跑县城里来逛青楼,自然而然也就成了留仙县的奇景。
“我这忙着呢,一刻都不敢错眼。你自己去接吧。”
萧千翎还埋冤着井甘先斩后奏,等着看她准备的幺蛾子,这会根本不想理她。
尚野道,“井甘小姐说,你若去接她,她便答应为县衙效力,日后遇到案件若有需要帮忙之处,在所不辞。”
萧千翎本来不耐烦的表情一瞬间像是被人撒了一层金粉,闪闪发亮!
“当真?”
嗓子都不受控制地破音了,嘴巴微张,一双眼睛睁得老大,满是光彩。
“话我传到了,去不去你自己决定。”
尚野抛下这么一句,转头又从来时的窗户翻了出去。
萧千翎等不住了,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摆在面前,怎可错过。
她已经肖想太久了。
这儿有衙役们盯着,尚野也在暗处盯着,又加上是白天,全哥藏在院子里根本不敢乱跑招眼,所以她大可走一趟。
只是短瞬的思索便做出了决定。
萧千翎吩咐了手下几句,欢欢喜喜地走了,呵呵的笑声却久久地飘荡在屋子里,冒着傻气。
井甘已经在韩家的偏厅等了两刻钟。
两刻钟前她刚进韩家的门,便有小厮急急忙忙来找韩贵,说少爷刚刚不小心从台阶上跌下来扭伤了脚。
韩贵大惊,也顾不得招呼井甘,只让人把她领去偏厅,便急急忙忙去看韩凡了。
然而井甘却清楚听到,韩贵走出她的视线后便停了下来,全然不负刚才的着急。
他冷静地吩咐小厮看着她,别让她到处乱跑,之后便去找韩老爷回禀消息。
井甘早料到韩贵请她醉翁之意不在酒,韩凡不过是托词,真正要见她的是韩老爷。
所以她也没太惊讶,只是装作不知地等着。
等待的期间还侧耳探寻了一下韩凡的踪迹,结果不负所望。
韩凡正在发脾气,又是砸东西又是骂人,动静闹得不小。
按理大少爷发火,又是韩家宝贝的独苗,应该会有很多下人拦着劝着,可据她听到的,韩凡身边只有一个人。
其他下人都被赶地远远的。
“又关老子禁闭,除了关禁闭还有没有新的招!”
韩凡的大喊大叫不时夹杂着瓷器摔碎的声音,还有推推搡搡的动静。
“少爷您快进屋里去吧,您头发还没剃呢,小心被人瞧见。老爷要是知道了,又是一个月不能出门!”
下人的声音都快哭了,一个劲把人往屋里推,偏偏韩凡今天气上了头,偏不管,就是要往院外去。
“这是老子家,老子想去哪儿去哪儿,你给我滚开!”
韩凡一脚踹下人身上,下人哎哟一声摔坐在了地上,却不敢让他跑,死死抱着他的腿。
“少爷,您就当可怜可怜小人,别出去。否则老爷肯定会打死我的。”
下人呜呜哭起来,抱着韩凡的手紧了又紧,任由韩凡又骂又踹,丝毫不敢放松。
“老子就要这么出去,让人瞧见最好。都几百年的老黄历了,还这么畏首畏尾,亏他平日吹牛自诩有颗豹子胆,我看分明就是老鼠胆……”
“凡儿!”
韩凡正闹着,一个女人的声音赫然响起,瞬间打断了他的声音。
“你还在胡闹,你还不知道自己犯下了多大的错吗!”
韩凡一脸烦躁地看了对方一眼,“你又要老生常谈,不就是红……”
“住嘴!给我回屋去。”
女人声音陡然加大,也更加肃然威严。
“平日什么事都由着你,这件事关系重大,关乎着整个韩家的命运。你再敢这么口无遮拦,别说你爹饶不了你,为娘也不会轻饶了你。”
许是被母亲的话震慑住,韩凡撇撇嘴,终于偃旗息鼓不再闹腾。
“我看真是平日太纵着你了,才让你这么无法无天,不知天高地厚。回屋去把头剃了,老老实实抄写五百遍金刚经,静静心。”
韩凡那边没了动静,刚好阿兰拍了拍她的肩膀。
井甘这才收回注意力,便见一个丫鬟从厅外进来。
丫鬟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道,“我家老爷请小姐去花厅。”
井甘跟着丫鬟出了偏厅,拐过一条九曲回廊来到了另一座厅室。
刚到门口,一眼便瞧见里面坐着的韩老爷。
井甘瞧着那圆滚滚的身形愣了一下,暗暗咽了咽口水。
韩凡不会是捡来的吧,这父子俩也太不像了。
韩凡尽管不正经,却不可否认他长得还不错,有一张花花公子的漂亮脸蛋,个子也高。
不过韩老爷嘛……则与韩凡完全相反。
个子矮,身材肥,轮廓扁平,完全是两个模子。
井甘突然好奇韩凡的娘长何模样。
花厅的门槛很高,轮椅进不去。
阿兰试探地踩了踩门槛的高度,这才抓着轮椅两边扶手,将井甘连轮椅带人一起提了进去。
韩老爷坐在上首太师椅上就那么看着,并没有帮忙,或者吩咐下人帮忙的打算。
等井甘进了厅堂,上前主动见了礼,韩老爷这才开了口。
“你便是凡儿的朋友,果然是与众不同。”
韩老爷表情柔和,说出的话却颇有深意,眼神也不隐藏地扫了井甘的双腿一眼。
他所言的与众不同,怕是指的她这残疾的身体吧。
井甘全然没有露出自卑、难堪、或被冒犯的神情,始终从容自若地保持着得体微笑。
韩老爷眼神一闪,不由暗笑了一声。
“凡儿请了姑娘来做客,却不想摔了腿,大夫这会正在医治,不宜见客,让姑娘白等了。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韩老爷一个长辈,这般态度算是十分和蔼可亲了,井甘却深知他另有目的。
既然人家要装,她自然也要帮着配合配合,不然让人家一个人在那演,显得多尴尬。
井甘便露出一个关心的表情,虚情假意地道,“韩少爷伤得如何,腿断不了吧?”
韩老爷嘴角抽了抽,“无甚大碍,卧床修养些时日便能好。”
井甘松了一口气,“那便好。我身体有疾,最是理解不良于行的痛苦。韩少爷风神俊朗可别落得与我这般才好。还请韩老爷转达我的关心,让韩少爷多多休息,好好保养。”
那关切的表情和态度十分真诚,说出的话却怎么听都不对味。
韩老爷的嘴角又是一抽,这姑娘到底会不会说话,谁要变得和她一样不良于行!
韩老爷心中对她升起一丝不悦,面上却不显,端起茶盏抿了口茶,自然地提起那日墨香茶楼之事。
“凡儿在家中说起你好多次。一个小女子敢于与众前辈比拼,还赢过书先生,果然是英才出少年。说起来我韩家与隋家是世交,你既是沧海书铺的小股东,便也算自己人。”
韩老爷这是开始与她拉近乎了?
井甘神情淡淡地喝着茶,看似在认真听他说话,实则根本没上心。
韩老爷始终观察着她的表情,心中微讶,这姑娘怎么和他调查的完全不一样?
不是说这姑娘很聪明,在朗朗读书会上也是大出风头,伶牙俐齿,他有意亲近怎么一点都不欢喜?
想他韩家的地位,多少人想要巴结都巴结不上,换做寻常姑娘早就开心得要飞起来。
单说她身为沧海书铺小股东,韩家愿承认与隋家是世交,日后于沧海书铺的发展大有裨益,怎么着也不该是这副冷冷淡淡的态度。
韩老爷见井甘不接招,只能继续道,“听说凡儿还带你们到阁楼上玩了?凡儿这孩子虽爱玩闹,却不是什么人都会主动亲近,他愿亲近必然是真心实意、真心看重的。你年纪虽小,瞧着却比他稳重聪明,日后在外头多帮我看顾着他些,别让他老惹事。”
韩老爷圆润和气的脸上挂着慈爱的笑,提起阁楼时那随意的口吻,好像阁楼并非见不得人的地方。
语气也更客气、更亲热了。
井甘扯了扯嘴角,“我与韩少爷只见过两次,并不甚了解,谈不上看重不看重,更遑论看顾了。”
韩老爷只当她客气,哈哈笑两声,“单凭你不小心折断他的手,他却不与你计较,便能看出他待你不一般。有你在他身边看着,我也放心些。”
井甘暗暗挑了挑眉。
哟,状告得挺快啊,还主动帮她遮掩成‘不小心’,真是大度啊。
不过韩老爷拜托人这架势,怎么有种将不成器得儿子托付给儿媳妇好好辅佐教导的错觉?
当长辈的主动把儿子和个未出阁的姑娘扯在一起,也不怕传出闲话?
要说韩老爷看中她了,想让她当儿媳妇这种想法,井甘想都没想过。
不说家世,单单她这身体,寻常百姓家都不愿娶个残废当儿媳。
或许韩老爷也是看她身有残疾,动都动不了,不怕她与韩少爷传出什么绯闻来。
韩老爷边说话边打量着井甘的神情,等近乎拉够了,悠然地搁下茶盏,这才点到今天的正题。
“你想必也知道,墨香茶楼曾是隋家的书楼,后来才被韩家买了过来。
那阁楼原本是隋家那位天才专研苦读时休憩的地方,韩家买过来后便封了起来,同时把传家宝也封在了里面。
本想着知道上面有个阁楼的人少之又少,传家宝放家里还不如放阁楼里安全。而且老一辈的人也有沾沾天才气息,兴旺家族的想法。
这一放就是几十年,从没出过纰漏,却没想到被凡儿那小子误打误撞给发现了。
也亏得是被你们瞧见,要被外人瞧见,怕是早被偷走了,我还没法和列祖列宗交代。”
韩老爷自说自笑,神态悠然,像是在与朋友聊一件无足轻重的趣事。
井甘却能清晰感受到他不动神色的观察和打量。
她笑而不语,只是静静听着。
“不知道发现传家宝之事,你可还与别人说过?”
井甘循声抬起眼,用疑惑的眼神看着韩老爷。
韩老爷笑道,“凡儿一直夸你聪明,还说你虽年纪小,却支撑起家门,还开了一家甜品铺子,生意极好,特别能干。传家宝于我韩家很重要,不知可否将那日之事保密,以免引起他人觊觎。”
井甘心里呵呵轻笑了两声,上次墨香茶楼分别时,韩凡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这些分明是韩老爷自己调查的吧。
韩老爷这话是在隐晦地威胁她,乖乖闭嘴,否则有的是办法让你后悔。
井甘倒也不生气,能够理解,毕竟天大的秘密被人发现,威胁已经算是最和气的做法了。
井甘露出一个乖巧懂事的表情,点了点头。
“我不是爱嚼舌根的人,韩老爷放心,我不会往外说的。”
韩老爷闻言,笑容更加真诚了些,心情不错,忙唤着丫鬟上些女孩子爱吃的点心。
两人又有一句没一句地客套闲聊了两句,韩老爷以有事为由,准备起身先走,有小厮突然进来回禀。
“门口来了位姑娘,说是来接井甘小姐的,姓萧。”
韩老爷回头看井甘,井甘笑道,“是我让她来接我的,时候也不早了,回县城还要两个时辰,我便先告辞了。”
韩老爷自然没有留,客气了两句,吩咐管家好好把人送回去。
出厅堂时,是管家帮着阿兰一起抬的轮椅。
井甘状似无意地笑着提起,“说起来我和韩少爷第一次见面的情景还挺独特的。我爹当时被牵连进一桩杀人案,我与萧捕快去酥云楼调查线索,偶遇了韩少爷。韩少爷还被当成淫/僧被萧捕快揍了一顿。我们这也算……不打不相识。”
说着咯咯地低笑了几声,笑声带着少女天然的娇俏和调皮。
韩老爷脸上划过一丝尴尬,在青楼相识,有什么好往外说的。
他连忙转移了话题,“萧捕快?范知县手下的第一女捕快?”
“没错,就是门口来接我的朋友。据说她可是全国唯一的女捕快呢,真厉害!”
井甘一脸的骄傲,能与这样的人为朋友谁不骄傲。
井甘被推着轮椅走了,韩老爷却站在厅堂外的廊檐下久久出神。
这个姑娘果然聪明地很,临走了还不忘回他一记警告。
她故意让萧捕快来接她,又状似无意地提起萧捕快是全国唯一的女捕快,无非是让他有所忌惮,不敢随便动她。
捕快虽是小小衙门里很不起眼的职位,但女子为捕快的背后,所隐含的深意却是非同寻常的。
谁人都知道,那个女捕快的身份不同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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