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卷 第一百四十四章 伤春
吝老头认真思索了一下,自己这么大岁数了,已经是土埋半截的人了。或许还能活上个三五年甚至七八年,一生就这样贫困潦倒稀里糊涂的过去了。自己走后,血脉就断了根了,什么念想也留不下。手里握着宝贝又有什么用?攥着一座金山又能如何?还不如手里抓着钱舒舒服服过几年好日子,好歹也能享受几天好生活。
至于怎么卖出去,他真的犯了愁。自己独身一人,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又不认识古董界的人,到哪里去找买家呢?每当想到潘家园的一幕他就感到心里非常不舒服。
拿到古董店里倒是可以,恐怕会遭到杀价,根本卖不出好价。要是拿着宝贝在人多的地方一吆喝肯定能引起别人的注意,只是这么随便示人又怕被坏人盯梢,起了歹意,谋财害命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能有人帮忙联络就好了,哪怕给些好处也可以啊。但是到哪去找这样的人呢?
唉,如果有儿女有亲人该多好啊!有人养自己的老,把东西送给他们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省得烦心。
吝老头思来想去,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
夜里,吝老头进入梦境。仿佛时光倒转,那时他正年轻,手里的宝贝卖了很多钱,娶了漂亮的老婆,生了一堆儿女,吃的是山珍海味、住的是高楼大厦,出门有轿车,甭提多幸福了。这样的生活简直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少年生活。
梦醒的时候,他的脸上还弥漫着甜蜜的笑。回想梦中,他不禁老泪纵横,更觉凄凉。现实要是那样该多好啊?
吝老头坐起来抽了几口老旱烟,默默地瞧着窗外的点点星光。目光似乎呆滞,这样傻傻的一直坐到天明。
雄鸡的报晓声一遍又一遍响起,吝老头抖了抖肩膀,才发觉天已见亮。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对他来说似乎毫无意义。每天重复昨天的故事,一天一天在恍惚中过去,唤不起一丁点活着的**,他仿佛成了一个没有生命的机器,只知道不停地转,直到不能转为止。
春天是一年的开始,勃勃的生机之中蕴藏着无数的希望,让人憧憬。这暖暖的春,赶走了严冬的凄寒、枯败,把一片昂然绿意还给大地。春天像一个七八岁的孩童,蹦蹦跳跳的活泼又可爱。
吝老头望着院内绿意葱葱的杨柳的枝条就像是手臂一般舒展着,婷婷玉立。菜苗刚刚拱出地面,露出黄嫩的芽,怯生生的。几只不久才飞回北方的鸟儿在树枝上跳来窜去,偶尔欢快地叫几声。
吝老头心里却没有任何春天的喜悦,嘴里满是苦涩之味。他佝偻的身子、满脸的愁意如深冬的老树,干巴巴的没有了生机,仿佛与这大好的春光格格不入。
吝老头忽然恨这春天。因为这春天无法带来他生命里的希望。
冬天的时候,身子缩在厚厚的衣服里,身子僵硬似乎思想也跟着麻木了。而春天的来临,剥去了他身上的外衣,化开了冻僵的身子,让他内心的愁苦**在外面,再也无法隐藏,仿佛暴露在世人面前。
多少个日子里,他瞧着别人家妻儿子女欢声笑语,享尽天伦之乐,那是一种怎样的幸福与快乐?而自己孑然一身,清冷的屋舍,每晚与孤灯相伴,说不尽的孤独寂寞。每到夜深人静之时,从睡梦中醒来,这种愁苦更甚。
养了七八年的老黄狗在去年死去,相依相伴的那几年给了吝老头无数安慰。摸一摸它毛茸茸的身子,让它舔舔自己的手,亲昵的在自己身上蹭几下子,都是心灵的依靠。可惜这也远去了。
他还记得冬天天冷的时候,老黄狗就睡在他身边,从它的体温上传递过来温暖,抵御了寒冷。每天出门的时候,它总是跟在自己身后,就像一个忠实的卫士一样。尽管没有什么好吃的给它,但它从来没有嫌弃过这个家。它比人强多了,因为别人的目光中有白眼和不屑。
今天天有些阴。吝老头的心情比天气还要糟。他没有出门,躺在炕上想着过去。
往事如洪水一般纷至沓来将吝老头的思绪淹没。
蓦然回首他才悲哀地发现,自己几乎没什么值得回忆值得快乐的事。记忆里最深刻的都是曾经受过的苦,此刻想来真是心酸。
傍晚的时候,春雨悄然而来,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滴滴答答打在屋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更多的雨点打在窗户上,雨水顺着窗户的缝隙流进来,看上去如泪水一般。
房檐下,一对燕子立在电线上,互相梳理着被淋湿的羽毛,看来是一对夫妻,非常亲密的样子。叽叽喳喳的叫声中,显得很是快乐。
唉,自己还不如一只燕子呢。别人家这时一定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晚饭呢。
吝老头懒得起来,就这么仰身躺着,炕上有些凉,不过早已习惯了。
没有掌灯,屋内逐渐黑暗下来。
窗外的雨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密密的雨线打在房顶上、地面上竟好似打在人的心头。心中的凄寒在无限扩大,在这暗夜中冲出小屋,与漫天的细雨交织在一起。
吝老头的身子渐渐冰凉,心却更冷。无边的黑暗吞噬了大地,夜冷漠而无情。
夜里起了风。凄厉的呼叫声在这春夜中越发阴寒笼罩在人的心头久久挥之不去。
吝老头辗转反侧,默默承受着心中无法排解的孤寂。
美妙春光令人陶醉,一场春雨滋润着久已干涸的大地,明天放晴田野里就会有很多人高兴地耕作。
吝老头感觉不到春天来临后的丁点快意,想到自己的人生很快就要划上句号,晚景如此凄凉不禁黯然伤神。
春在窗外肆意狂舞着,春雨淋伤了寂寞之人脆弱的心,春风蹂躏着那沧桑的躯体,春夜泯灭了曾经久远的热情与希望。
春雨凄寒如泪,春风恰如呜咽,心的孤单,梦的清寒,谁解此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