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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时屿听完只觉得荒谬,可记忆里确实有那时的记忆,他不喜欢别人打扰他,因此经常发脾气,那天一个小女孩爬上楼去,像个幽灵一样站在他的房间门口,一双眼睛凶得像是野兽,恶狠狠看着她。

别人越是不让她去打扰,她偏要对着干,似乎这样就能惹人讨厌,把她送走了。

季时屿没有理会她,模糊地听到过家里阿姨聊天提起,说多担待些吧,小姑娘挺可怜的。

于是那天她被他忽视后咬他的手臂,他也只是说了句,「这只手也给你咬?」

小女孩觉得他可能有病,气跑了。

只是季时屿此时才意识到,那应该是……程焰。

还说了什么?季时屿记不大清了,又或者一下子没办法消化。

他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坐在那里跟他说话,他突然觉得季恒初老了,头发也已经白了许多,他在满腔复杂的情绪里,突然不合时宜说了句,「怎么不染一染头发。」

季恒初似乎这时才注意到自己的头发,点了一根烟,站在窗户旁抽着,他手轻轻煽动,试图将烟雾煽到外面去,可细微的风让烟雾四散开,隔这么远,季时屿就闻到了,他闻不得烟味,偏头咳嗽了声,季恒初便把菸头揿灭了,他皱着眉,眉心挤出来两道深重的褶皱,他似乎是菸瘾犯了,又或者心烦气躁,手指不停地摩挲着,但也没有再抽一根烟。

「人生能有几个十几年。」季恒初望着窗外说了句,不是在心疼自己的白发,只是在为另一个人不值。

季时屿突然发现,他似乎从来没在他面前抽过一根烟。

看他这会儿的反应,觉得不像是凑巧。

大脑里闪过那日他打电话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问了句,「你到底有多讨厌我?」

季恒初顿了会儿,声音带着点儿怅然,「我讨厌你我还管着你,我贱得慌。」

原来很多细节,都被他忽略了。

他反应并不算迟钝,从警察频繁找他开始,他就已经有了察觉,警察应当是在重新审查十几年前的旧案,问的最多的是当年关于周慈慧的细节,说是例行调查,但不久之后,周慈慧就开始频繁异动,看起来并不关联,现在想来,应该不是意外。

程训之也是程焰高中后慢慢失踪的,如今季恒初肯开口说,大概是事情已经到了末尾。

而他突然说让他和程焰保持距离,季时屿忍不住问了句,「程焰的爸爸……是不是出事了。」

季恒初沉默很久,然后才说了句,「还不确定。」

他连续几年去南菏,徐静一直在远程电话里照拂着,但季恒初那性子,不可能完全放心地不管不顾。

如今再回想,恐怕季恒初和程训之早有联繫也说不定。

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之事。

季恒初让他跟程焰保持距离,他起初觉得荒唐,渐渐便明白,如果程训之出事,程焰很可能没办法接受。

当初程训之出事是周慈慧设计的,后来十几年的隐忍也是拜周慈慧所赐,后来种种,跟周慈慧都脱不了干系。

他害怕,一边觉得程焰不是会因为这些迁怒到他的人,一边又害怕季恒初还有什么隐情没告诉他。

再多的爱意,抵不过宿命的压制,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可跨越的鸿沟,他并不觉得两个人的感情已经根深蒂固到可以抵抗所有了。

但此时他抱着她,倒真有一种剎那永恒的恍惚感。

这会儿看程焰的反应,可能她也意识到了什么。

以前觉得跟程焰待一起很轻松,因为她很聪明,很多事不需要点透,她都懂。

可现在突然有些恼恨她的敏锐。

雨越下越大,程焰坐在那里叫了很久的车,好不容易才叫来一辆,把他塞上车的时候,叮嘱了两次,「到家告诉我一声。」

当着司机的面,季时屿手勾着她的脖子,蹭着她的脸,贪恋地亲吻了她片刻。

他并不是个喜欢在人前亲热的人,程焰也不喜欢,可谁也没有拒绝。

程焰回去便睡不着了,模模糊糊半梦半醒的时候,都是噩梦,都是程训之。

之后几天她都沉闷着不说话,也不再记挂着回南菏,从季恒初那只言片语里,察觉到程训之很可能就在江城。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程焰终于得到消息,说警察把疗养院控制了起来,周慈慧的病房加派了四个警察看着,初步掌握了证据,她和贩毒组织有勾结,且一直在试图开拓一条新的贩毒路径,当初所谓的解救,不过是她一手策划出来的,她和爱德华从来都不是附属关系,而是合作关系,那时她想把爱德华踩下去。

这些年苦肉计演了一出又一出,不过是她掩人耳目的东西,她骨子里比任何人想像的都要疯狂,即便早知道警方和季恒初季时屿这些人对她有怀疑,她依旧有恃无恐地进行着自己的计划,乐于看自己把别人耍得团团转。

而提供证据的线人,头部遭受重创,至今仍在重症监护病房,还没彻底脱离危险。

程焰问周敏玉,「我爸是不是在江城?」

周敏玉不说话。

程焰问季时屿:「我爸是不是出事了?」

季时屿也不说话。

程焰看着报纸,上面写:线人某某。

他之前叫周嵘,后来叫程训之,他户口本上只有他的名字,程焰的户口本上只有自己的名字,上面写着孤儿,程焰问了好几次,说为什么我是孤儿,程训之说,你是我从山沟里捡来的,程焰看着他那张和自己不用验dna都知道是亲父女的脸,嗤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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