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劼面露豫色。
这名近卫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再又说了几句“一定不可能”、“要么膻根部被骗,要么墨角在骗他们”之流的话,语气斩钉截铁。
斯劼知道墨角的性子,要想蒙骗这个膻根部掌舵者几乎不可能,觉得他还是在诓骗自家的可能性大些,是多是少为眼下的处境争取一些时间,但也不能完全排除野灵真是尊上执役,要果真如此……
他稍作思忖,问道:“墨角,你说野灵尊者是尊上执役,那我倒要问问你,他这般修为与根骨,不应该是如今执役里的中坚力量?怎么就下来咱们罗山底层了?”
“这……”墨角一愣。
他现在肯定野灵绝对不会是什么被淘汰的尊上执役候选,不然解释不通野灵有这么厉害的手段,野灵很可能因为犯了什么事情或者特殊原因下来的,但要说具体的原委,他真说不上来,即便去问,野灵也一定不会与他讲。
斯劼冷笑着讥讽道:“怎么?说不出话了?”
墨角更不能直说野灵是下来朝拜圣地的,花烈部族长斯溟膝下共有七名儿女,唯独这六子斯劼得到了继承权,足可说明他的手段。
一旦告诉他野灵到罗山底层是朝拜来的,这家伙一定会反问为什么不在上层朝圣,非要下来,野灵有荣辱心不假,可斯劼要是抛出更为丰厚的条件,将其招入自己麾下,那膻根部就真的完了,没有一点希望。
这个险是一点也不能冒。
那近卫见墨角一言不发,又复开始冷嘲热讽,可忽然一声暴喊打断了他——“墨角!”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就见到高大的城墙上不知什么时候起站着好大一队人马,浩浩荡荡。
墨角的肉体与精神都已经快被折磨到了极限,以为是谁在呼喊自己,觉得耳熟可又记不起来,循望过去,才发现竟然是弗单!
不仅如此,拱齐以及乙叠、茅云也都在!
他心里又惊又喜,道:“弗单……拱齐!”
都忘了称呼赤角、黄角。
之前野灵独自现身,由于时间紧急,情势不妙,他没得好开口问询,只猜想野灵既然独自来了,那就说明弗单与拱齐那边遇害了,无一幸存。
毕竟这一次斯劼各方面的谋划准备做得十分充分,他们本部被围困,可想而知,牧灵队伍一定也少不了得到“照顾”。
尤其参加牧灵的都是膻根部的中流砥柱,战力群集,连他们这边的老弱病残都被这般严防围困,不用想,花烈部会纠集多少人手去对付牧灵之地的弗单他们。
因是之故,墨角真没想到弗单他们还活着,这一来,他原本已经晦暗的眼睛里又重新凝聚了些许光亮。
弗单怒吼道:“墨角!你们恙否?”
他带着乙叠、茅云等赤角往下冲,身后还跟着一众膻根部部众,所有人脸上都怒气腾腾,一副要与花烈部拼命的样子。
这一下也给斯劼吓了一跳,他可是安排了好手跟着这些膻根部的人去牧灵,并不求要把这些人全都拿下,只求先把他们困禁,怎么现在会出现在这里!?
野霭呢?
那个平日总不拿正眼瞧人,把自己本事吹得很大的已脓呢?
斯劼大吼道:“都停下!”
他一气跳下坑洞,夺过近卫手里的皮鞭,套在了墨角脖子上,吼道:“都停下,否则我这就送墨角去幽河!”
“你慢!”弗单面色一变,立马抬手,叫所有人停下。
斯劼冷笑,一脚踢翻墨角,把皮鞭丢给近卫,走出坑洞,声色俱厉说道:“都与我投降放下手里的武器,自愿让我等打上禁制!”
“斯劼你做梦!”茅云怒目吼道。
斯劼把手指向膻根部的老弱病残,面无表情道:“我数声,每三个数,你们若还不束手就擒,我就杀一个人,从老的开始杀,一……”
弗单根本不予理会,要趁他放开墨角的功夫冲到广场上,以雷霆之势对斯劼出手。
“等等!”拱齐黄角却面色阴晴不定,高扬手上的法杖一挥舞。
机会只有一个,弗单不予理会。
“我说等等!你没听见吗!”拱齐怒目圆瞪。
弗单被生生叫住,顿足回头,抬手示意大家驻足,沉声道:“拱齐黄角,你这是做什么!”
拱齐骂道:“做什么?都死完没有了族部,你我赢了又如何!”
弗单脸色阴晴不定,无法反驳,可乙叠等一众赤角却顾不得,一个个目眦欲裂,乱糟糟吼道:“拼了好歹不枉!”
“束手就擒岂非趁他心意!更是白死!”
“我等任由宰杀,如何面对死去的同族!?”
……
拱齐如何不知道?怒吼道:“让我来想办法!”
斯劼一言不发扫了一圈,见弗单还是没有动作,接着数数:“二……”
这下弗单没办法了,只好咬着牙道:“都放下武器!”
乙叠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自不听。
“三!”斯劼面无表情,随手指了个老弱叫近卫把他拉出队伍。
“都放下武器!”弗单猛一跺踏,脚下地面裂开一个陷坑。
乙叠一众骂骂咧咧,只好依言照做。
“少族长?”近卫拎着老弱的衣领,目露询问之色。
斯劼朝人堆里努了努嘴。
近卫随手把这名老弱丢回了队伍里。
斯劼上前两步,摊开手,扫了一圈,问道:“你们在等什么?”
磋珠部、东沙部的人马立即上前将他们围了起来。
“不要管我们,和他们拼了……”一个弱弱的声音从膻根部的老弱妇孺里响起。
不知道是谁,但这不重要,乙叠等人听得群情激愤,不自觉握紧拳头,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不要急!”拱齐黄角把法杖重重杵在地上。
众人立马又安静了下来。
“呵呵……不愧是贵部正统,拱齐黄角,大家都这么听你话,真叫某羡慕啊!”斯劼笑呵呵走到了拱齐面前,“方才拱齐黄角说想办法,未知你想的什么办法?”
拱齐眉头紧皱,面色犹豫,似乎在纠结。
斯劼不耐烦道:“你到底说还是不说!?”
拱齐深吸一气,缓缓道:“斯劼少族长是想要一时的战利品呢,还是长久的资源输出?”
斯劼眉头一挑,问道:“拱齐黄角何出此言?”
墨角气若游丝道:“黄角,不可……”
他一下子就明白了拱齐黄角的打算。
拱齐压压手掌,示意他不要着急,盯着斯劼道:“俘虏了我膻根部上下所有丁口,有价值的借以修行,或者留在贵部出力,没价值的带回去打杀辱骂,快手处理了,这固然爽利,但如果我说我膻根部愿意成为贵部的附庸呢?”
“此二者相比,斯劼少族长会选择哪个呢?”
此言一出,弗单、乙叠一众全都疯了要,大惊失色,齐声高呼“不可”、“宁愿死也不能承受这般屈辱”……
斯劼厉声喝道:“聒噪!”
近卫挥鞭,啪的一响压过了所有声音,广场上立马安静。
拱齐淡淡道:“少族长一定知道哪个选择合算。”
斯劼饶有兴致看着拱齐道:“膻根部成为我花烈部的附庸?一只能下金蛋的母鸡?”
拱齐就当做没听见这个比喻,面无表情道:“不好吗?我膻根部定期为贵部上供灵药宝材等一应修炼资源。”
斯劼摇头道:“附庸可不只是上供资源就行。”
他指向东沙部与磋珠部,指了指周边这一群部众,摊手道:“看到了?这才是附庸。”
拱齐依旧面无表情地点头,“你要调用权?可以,这不是问题,花烈部如果有战务等人事需用,我膻根部可以根据部族情况前往支持。”
斯劼啧啧摇头道:“不是根据情况支持,而是无条件全力支持!你看到了吗?这位是东沙部族长红沙,为了响应我花烈部的号召,红沙族长亲自带队,什么叫附庸?这才叫做附庸!”
被点到名字的红沙一愣,等反应过来,立马堆笑,连称:“应该的,应该的……”
拱齐嘴角一抽,默默点头道:“可以。”
所有膻根部的族人脸色黯淡,附庸不是嘴上说收而已,还得签署法约,答应了这个条件,比之任人宰割的鱼肉也好不到哪去,以后花烈部指东,他们没人敢往西,否则便要被法约反噬。
哪怕花烈部打着什么由头迫害他们或者叫他们去送死,或者别有居心,他们都不能说一个“不”字,只能闷着头皮往前冲。
斯劼笑呵呵道:“好好好!如果膻根部成了我花烈部的附庸,那么……”
他语气一顿,意味深长说道:“和上层之间的联系呢?你们交由的供奉该怎么处理?”
拱齐深呼一气,闭眼说道:“既然成为了附庸,那么我等自然不会直接与上层接触,所有的供奉,全部通过花烈部之手上缴。”
全部通过花烈部上缴供奉,那就意味着毋论膻根部拿出来什么好东西,都和他们自家没关系了,上层只会知道这是花烈部的供奉,所有好处都要落在他们花烈部头上。
膻根部可是不下于他们花烈部的势力啊,出产谅必丰足,丝毫不比他们花烈部差,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斯劼想到回去后把自己“收编”了膻根部的消息带回去后,族内各方可能的表情,心头顿时火热的好似烧得滚烫的石头,忍不住放声狂笑,抚掌叫好不止。
墨角强撑着起身,艰难道:“拱齐黄角……慢来,野灵尊者还在……咳咳咳……”
他的伤势太重了,人还没直起身,就一个踉跄萎靡,双手双脚撑在地上咳嗽不止。
“野灵尊者?”拱齐一愣,“他还在什么?”
斯劼嘲笑道:“野灵尊者?野灵尊者正在与我花烈部请来的尊者斗法哩!”
“什么?哪里!”拱齐一惊。
弗单、乙叠等人也大感意外。
他一指头顶天上。
“这会儿动静小了许多,想必该要分出胜负了,该说不说,你们找来的这位野灵尊者本事有些的,能在咎佑尊者手下支撑这么长的时间,但我看也快到极限咯,哈哈哈!”斯劼放声狂笑。
从方才起,云天上的动静便小了许多,没有开始时候那般爆裂的呼风与炸裂的光华,因而弗单等人到来时并没有发现异动,这会儿循斯劼指向看去,果然看见天上云里时有光亮呼闪,隐约可见有两个身影在交手,甚至可以看出其中一人明显落了下风。
“野灵尊者会不敌?”弗单等人面色古怪。
斯劼冷笑道:“怎么,有这么难以置信吗?”
见识过野灵出手,茅云真想不到他落败的样子,回呛道:“那也是你找来的供奉?呵……鹿死谁手还不一定,你那叫来对付我们的已脓?见了野灵尊者就跑!被斩杀!我倒想看看这位能怎么样?”
斯劼一惊,已脓见了这野灵就跑?一时难以置信,不过转念一想,那瞿春一个照面就在野灵手下香消玉殒,本事稍差些的已脓溃逃落败也合情合理。
他心忖:不管怎么样,眼下的局面反正在我掌控中,我管那已脓怎么样?这野灵决计不会是咎佑尊者的对手!就是算……他下来帮助膻根部一定有其原因,膻根部能给的,我花烈部凭什么给不了?收编了膻根部,要给什么不还算是从他们花烈部口袋里掏出去的?一切都好说!
想到这里,他心头一振,喝道:“莫说这么多,这野灵厉害也好不厉害也罢!你们膻根部却没得选择!
他斜眼一瞥,东沙部、磋珠部的人全部围了上去。
弗单见要硬来便也不再束手就擒,可等他试着提调灵力,却才发现浑身一阵酸软,完全使不上劲。
他急忙张望四下,猛然发现人堆里有几个东沙部的人正自掐诀,似乎催动了某种法禁,同时鼻头还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一个踉跄,跪倒在地上。
他惊怒喊道:“卑鄙!你们使诈!”
斯劼嗤笑道:“不要说得好像很是不堪,兵不厌诈,哪里不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