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柴昆鹏指着自己鼻子,脸色一愣。
梁长运笑而不语。
吴用暗感意外,可仔细一想,又觉得在情理之中,他们三个外派来客,柴昆鹏每天往外跑,在人家都城内打探消息,主人家要是不清楚那才怪了。
他未过多言,直截了当问道:“洪阳岛的悲剧我们三人都已经知晓,不知总岛主提起此事是……?”
一旁的蔺方脸色无比难看。
梁长运沉吟片刻,说道:“我等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地脉变动此等变故,天虹幕破漏出现一次,就有可能出现第二次,大家都不想冒险,所以重新考虑了请你来帮忙的方案。”
吴用注意到当梁长运说“可能出现第二次”的时候,所有人的脸色都不是很自然。
他摇头道:“不是我不想帮总岛主,只是即便我答应了,地脉要变动还是得变动,天虹幕该破漏还是得破漏。”
梁长运点头道:“是这个道理,天虹幕要加强防护是一定需要的,但我们也不能完全倚仗这套法阵,总要做别的准备,吴用,你可还记得洪阳岛副岛主蔺方?”
吴用淡淡道:“当然记得。”
梁长运颔首,说道:“洪阳岛此次受难,蔺副岛主昨夜紧急回岛主持局面,他深感岛民受难之苦,今次便是他主动提出想将你请回来帮忙。”
吴用扭头看向蔺方,脸色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柴昆鹏与宋瑜英对视一眼,难以置信地问道:“真的假的?”
他们猜到了会是其余十一岛的人表态要将他们请回来帮忙,可没想到提出来的人会是蔺方,这个之前和他们闹翻了的洪阳岛副岛主!
蔺方坐着面无表情拱手:“千真万确,我洪阳岛发生如此惨痛的变故,让我深刻了解到光靠‘天虹幕’不稳妥,如果吴小友你可以识别阴鬼,那么我觉得咱们南溟有必要请小友来帮忙。”
柴昆鹏和宋瑜英面面相觑。
好嘛……这“吴小友”都喊出来了!
吴用面色古怪地问道:“蔺副岛主这下不担心岛内的隐秘被我一个外人看光了去?”
蔺方依旧是面无表情,说道:“人乃是根本,比起岛内万万子弟,隐秘算得了什么?人没了,那才什么都没了,有人在,隐秘才守得住。”
这大义凛然的说辞,吴用根本无法将其与前几日那个色厉内茬的蔺方联系在一起。
梁长运叹道:“也是我的错,当时要是坚持将吴用你们留下,不顾大家的意见,说不定洪阳岛的悲剧就不会发生了……”
“总岛主切勿如此说。”
“您老这么做还不是考虑到大家?”
“咱们现在改变也还来得及。”
……
众人纷纷出言。
吴用冷眼看着看着这些人故作不明的演戏。
【不要觉得这些人虚伪,南溟海国由其独特的成立过往,本质上就是一个巨型的宗族世家,凡人豪门大院里都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南溟作为当世第一大“家族”,这很正常。】
伏龙剑感受到吴用的漠然,出声解释。
吴用心道:【弟子清楚……只是好奇这些人怎么做到心知而不言的。】
梁长运朝周围安慰自己的一众拱手,然后把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
他稍加整理措辞,说道:“这五天来大家难得的意见统一,既然如此,那就针对蔺方副岛主的提议表决?如果大家同意,那这件事情我们就落下去吧,也不要再扯掰了。”
道“好”声此起彼伏。
梁长运看了眼梁才琴,后者会意,上前一步,高声喊道:“针对如今我南溟阴鬼肆虐的现状,洪阳岛副岛主蔺方提出让峨眉吴用三人留在南溟,并为我南溟扫查阴鬼!”
“此决议出表突然,但因为思议合宜,总岛主将之纳入考量范围,现需征求各岛意见,请各位负责人表态论议!”
他话音一落,飘雨岛副岛主鲁飞英便淡淡说道:“如何解决阴鬼之难是当务之急,民众安生才是重中之重,不要搞得人心散了,那才是大问题,此决议我飘雨岛同意。”
蔺方面无表情说道:“此是我昨晚思索一整夜的办法,就目前情况来看,不会有更合宜的办法了,洪阳岛投赞成票。”
一旁的寒池岛长老余仪苏也笑道:“寒池岛没有异议。”
梁才琴淡淡说道:“鹿丰岛没有异议。”
元空岛大长老方云易颔首道:“元空岛没有异议。”
……
没有意外,一十二岛全部投出赞同票。
梁才琴审视一圈,俯身在梁长运耳边说道:“总岛主,一十二岛全部同意,该项提议通过了。”
梁长运的脸上的皱纹终于舒展开来,露出了祥和的笑意,“好啊!好啊!那就好啊!这五天大家都没白留下来,总算把这件事情给敲定了。”
众人皆是一阵恭喜。
梁长运掀开一直盖在腿上的皮毛袍子,丢给了身边的红兰,起身道:“那事不宜迟,阴鬼之难如附骨之蛆,早点解决早点安心,大家随我来。”
“吴用,你们三位请随老夫一行。”
“是!”
吴用起身,这才发现这梁长运站起身后身量极为高大,即便佝偻着背,也能看出其魁梧的身姿,他暗自估量,假如梁长运挺直了背,绝不会比自己要矮。
要知道,他可是修炼体魄的体修,又张弓射箭惯了,身量自是比一般弟子要高大,手长肩宽背肌挺拱,梁长运一个垂垂老者,尽然也有如此体魄,果非一般。
相比之下,那个和梁长运同辈的飘雨岛鲁飞英一样佝偻着背,可只有前者一半多的身高,又清癯瘦削,看起来就不是很起眼了。
吴用三人被梁长运遁光带走,往岛内那“天虹幕”的光柱方向飞去,不多时,便落脚到了地面。
吴用眼前七彩光芒一闪,只见自己正身处于一片宽阔的广场上,地面上刻满了令人望之头晕目眩的复杂阵纹,那道冲天的七彩光柱近在咫尺,宛若一根接连天地的琉璃宝柱。
众人相继落地。
等人到齐,梁长运介绍道:“这便是‘天虹幕’的设置场地,阵盘在中心,脚下是一处增幅法阵。”
他毫不“吝啬”地讲解,丝毫不怕被吴用知道细节。
“随我来。”
梁长运将吴用带向广场边缘的一座建筑内。
这座建筑很特殊,犹如一只倒扣的瓷碗,通体黝黑,表面暗沉无光,与一旁的七彩光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但即便是这样的不起眼,众人依然能够看出这座建筑的用料不一般。
乌漆嘛黑,可这黑色黑的十分深邃与均匀,表面晃动着一晕一晕的涟漪斑纹,自顶上望下,犹如黑暗侵蚀了地面,仿佛一个坑洞,丝毫看不出这是一座建筑。
各岛负责人面面相觑。
“总岛主,这是……”
众人无不奇怪,因为按照贺煌的要求,天虹幕所布置的场地附近必须保证空余,避免干扰增幅法阵,可为何鹿丰岛这里不尽如此?
众人正自疑惑,便见到周圆光滑,黑色的墙壁表面忽然凸出来了一块,似有什么东西要钻出来似的。
等没一会儿,才看清楚原来是一个人形,黑色的墙体犹如粘土,将里面的人的五官印了出来。
“这是……贺大师!”
有人惊呼出声。
“贺煌?”吴用心头一动,把眼望去。
这个人影从墙体内钻了出来,黑色的“软泥”墙壁千丝万缕勾连在他的衣角,随着他走出,全部“啪嗒啪嗒”弹了回去,墙面一凹一弹,恢复如常。
“诸位有礼!”
走出来的是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他穿着一身玉白色的宽袍,头发一丝不苟全部绾起,戴着精美的白玉发冠,面貌儒雅大气,气质尤为出色。
贺煌是南溟贵客,几乎所有十二岛岛上都有人正在请其炼器,或者等候其炼器的,众人谁也不敢托大,纷纷见礼。
梁长运笑道:“贺大师,针对阴鬼的处理方案,我南溟如今总算定下来了,现在过来就是带大家看看具体守备过程。”
他说着,摆臂向吴用三人。
“这三位便是峨眉高就。”
吴用上前一步,好奇地打量对方,拱手道:“峨眉吴用,见过贺大师。”
宋瑜英和柴昆鹏相继上前见礼。
贺煌摸着山羊胡,笑道:“小友为何这么看着我?难道是贺某人脸上长花了?”
吴用一笑,落落大方道:“吴用失礼,贺大师请勿见怪。实是久闻贺大师的名字,今日得见,却才发现和自己心里所想的模样截然不同。”
贺煌好奇道:“哦?你以为贺某人该是什么模样?”
吴用耸肩,“穿着褂子露着手臂,肌肉虬结?头发油糟糟的,扛着一柄大锤?说话粗嗓门?总之和您现在的温雅沾不上边。”
“哈哈哈!”贺煌愣了愣,旋即大笑,“有趣有趣!”
各岛岛主纷纷陪笑,不少人互望一眼,目光中俱是惊讶。
“我听说你此趟帮助南溟的要求就是请我炼器?总岛主已经将要求送至我处,只我尚未瞧看过,你待放心,贺某人炼制的法宝定然叫你满意!”贺煌眼角含笑,一脸满意之色。
吴用觉得稀里糊涂的,自己说的有这么让对方高兴?不过提到自己的法宝,他精神一振,拱手道:“多谢贺大师!”
梁长运笑呵呵道:“这事儿不急,待我南溟为吴用准备好材料再说,贺大师,先同大家介绍下具体情况?”
贺煌颔首,正色道:“先说一个事情,昨日‘天虹幕’破漏,实是我之不该,这里要和洪阳岛蔺副岛主赔个不是,晚些时候,贺某人会亲自去岛上补完法阵,调查破漏的原因。”
蔺方心下冒汗,强自笑道:“多谢贺大师,不过破漏的原因就不须调查了,肯定是阴鬼造成的,与其花时间在这上面,不如加固法阵,然后协助吴用扫查阴鬼。”
谁都知道洪阳岛变故背后的始作俑者是哪个。
调查?
算了罢!
蔺方的做法没有任何人有异议。
“好!”贺煌点头。
显然,他对于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是知情的,一点没有往下过问的意思。
贺煌稍事措辞,“针对眼下的境况与总岛主的要求,贺某人在这里布置了这一座……姑且称之为‘烽火台’吧!”
“烽火台?”
众人嘴里默念这个名字,不用过多解释,已然大概清楚这地方的用场,只不过看这个建筑倒扣的碗形,实在和烽火台联系不到一处去。
贺煌把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丝毫没有意外,他莫测一笑,道:“诸位,请随我来。”
他招了招手,当先走向黑色墙壁。墙体犹如活物,涌动撑开,将其包裹。
“吴用,请!”梁长运紧随其后。
红兰落后一步,领着吴用前进,悄声笑道:“吴公子,您真是做好了功课,贺大师如此豪爽发笑,红兰还是第一次见。”
吴用跟上脚步,心里却是奇怪,“什么做好了功课?”
红兰白了他一眼,说道:“众所周知,贺大师有一人不喜,有一事最好,你说的话正正掐中了这两点,还说没有做好功课?”
“什么不喜?什么最好?”吴用一头雾水。
红兰掩嘴笑笑道:“您还装呢?贺大师最不喜那个与他齐名的扶摇国季纾,据说早年他们有过节,因而互相看不顺眼。至于那一‘好’……贺大师最在意自己的形貌,从他打扮得一丝不苟就看得出来。”
“吴公子,你说的话无异于从贺真人最喜好最看重的点上,抨击了他最不喜最讨厌的人,您还说自己没有做过功课?”
“这真是歪打正着了。”吴用苦笑,没想到是这么一回事,可他哪里做过什么功课?只知道这位贺煌是个炼器大师,即便是老师也知道他的名字,其人本事可想而知,至于其他的一概不知。
红兰如何肯信?
她轻笑一声,不再多说,来到黑色的墙壁跟前,伸手做请。
“三位,请随我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