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下,诺丁城蒙上了一层淡金色。
烈火炎炎的太阳此刻宛如迟暮的老者,没了先前的暴脾气。
光芒渐渐凉了下来。
砰!
砰!砰!
某处街道,沉闷的金属撞击声起起伏伏,杂乱中带有节律。
那是一间不大的作坊,里面散着灰蒙蒙的气浪,火红炭火噼里啪啦在燃烧。
数个彪形大汉裸着肩膀,胸前佩着防火的围裙,他们手里拿着铁锤,不停地锻打钳子夹着的金属。
每一次撞击,都会迸射出火花。
作坊头顶的帐篷上插着铁锤旗帜,代表着他们铁匠身份。
注意到有来人,老板石三用抹布狠狠揉了一把脖子的豆汗,热情迎了出来。
他身上腱子肉鼓鼓的,像极了灰黑色的铁皮,站在男孩面前,整个人宛如小山一般。
“小兄弟,你是想要打造什么东西吗?”
石三眼睛余光瞥向苏铭的校服,心里跟透镜似的。
苏铭直言道:“我想要打造一幅铠甲,不知道需要多少钱?”
铠甲?
石三顿时面露难色。
“小兄弟,你可能不太清楚,盔甲这东西咱们普通铁匠不能随意打造。”
“城池里面只有城防骑兵才能穿戴铠甲,你懂我的意思吧?”
普通人,不允许打造铠甲?
苏铭眉头一挑,意外问道:
“诺丁城魂师不少,他们的破坏力可比军士更加可怕,难道还怕普通人拥有铠甲?”
嘘~
石三蹲了蹲身子,压低了声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魂师数量又不多,要是老百姓人手一件铠甲,那麻烦…”
“……除了铠甲,弓弩这些也不行吗?”
“就铠甲还有骑兵装备咱们不能打造,其他的普通武器都行。”
苏铭嘴角一抽,“……”。
这典型的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嘛。
石三憨厚含笑,给了苏铭一个相互体谅的眼神。
苏铭没有强人所难,再说自己又不是真打造铠甲。
于是,他改动了要求。
“老板,那替我打一件重一点的衣服。”
“不是防身的那种,能够用作日常负重训练的就行。”
早这样说,不就行啦!
石三笑盈盈点头,“这个完全没问题,咱们铁匠铺放眼整个诺丁城,那也是数一数二的。”
“打造出来的产品,绝对包你满意,不知道小兄弟打算打造多少斤的负重?”
苏铭摸着下巴思索起来。
想到早晨跑步来诺丁城。
他最终将躯干负重定为10斤,而四肢则是各3斤。
22斤!
听到这个负重量,石三用他惊异的眼眸深深打量了一下苏铭。
打了这么多年铁,他头一次见到,对自己如此严苛的学生。
看他大概才六七岁模样。
这20多斤的负重,嘶~
简直有些丧心病狂啊!
石三不得不再询问一遍,直到苏铭再次点头,他这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石三定了定心神,忙说道:
“小兄弟,这笔生意我接了,明天下午你可以过来拿负重。”
“这样吧,念你是魂师学院的学生,我也不赚你什么钱,就给15个铜魂币就行。”
苏铭脸色一舒,回了老板个感激的眼神。
说实话,他现在裤兜里总共就23个铜魂币。
至于那些金币,他放在爷爷布林床垫下,给他应急用。
将钱付给了老板,苏铭离开了这里。
“现在的学生,真是太努力啦。”
盯着苏铭的背影没入街角,直至消失不见,石三这才收回目光。
他雄浑的身躯扎进了铁匠铺。
“都给我打起精神,别让铁水吃了皮肉去。”
“山子,你去打造十斤躯干和三斤四肢负重,客人明天就要。”
“好勒。”
……
处理完自己的事情,苏铭又回到了学院。
是的。
魂力已经到达十级,他并没有着急去猎杀魂兽。
因为魂力可以累积,等获得魂环再爆发。
从千仞雪情况来看,不吸收魂环,人体是可以承受20级魂力的。
当务之急,苏铭觉得自己需要提升的是体魄,当然也会兼顾魂力和实战。
……
【滴!恭喜宿主练习金乌刀法一遍,熟练度+1。】
【滴!恭喜宿主练习金乌刀法一遍,熟练度+1。】
学院后山。
刀光剑影飘闪,残枝烂叶四散纷飞。
黑色柴刀在月色照映下,更加寒光逼人,目不可逼视。
苏铭每一次挥动,地上都飘起尘埃。
那原本结结实实的地表,此刻被苏铭的步伐踩成了松土。
这次,苏铭整整练习三遍金乌刀法,这才收功停下
因为金乌刀法达到小成后,他得到了些节省魂力的窍门,魂力运用不像之前那般毫无章法。
不过距离金乌刀法大成500次,依旧差之甚远,就更别说圆满之境。
苏铭并不着急,大成也不过百日之事,总比练下去毫无进展要强。
呼,苏铭收功站立,用抹布擦了擦身上的汗水。
咔嚓。
正准备下山时,树枝碎裂的声音骤然响起。
瞬间,苏铭惊出了一身冷汗。
“谁?”
“躲躲藏藏算什么好汉,有本事出来!”
苏铭下意识持刀而立,双腿一前一后,摆出迎敌之态。
踏踏踏,浑厚的脚步声响起。
苏铭瞳孔骤缩,眼睛不禁往一旁瞥去。
听着脚步声,他感觉心跳被彻底牵动。
那阴森瘆人的错觉,甚至让他感觉…
一旦脚步停下,他的心脏也会随之停止。
竟然能以脚步影响敌人心跳?
该死!
这家伙修为恐怕在魂王之上。
苏铭如临大敌,后背惊出了一身冷汗。
虽然知道打不过,但他还是紧握住手里的柴刀,不敢懈怠。
“放心吧,我对你没有恶意。”
带着磁性的声音响起,披风划着树叶声,魁梧的身影漫漫从林间走出。
随着声音出现,苏铭所有的危险感都消失无踪。
那人就静静站在树影下,不进不退。
虽然林间光线很暗,但透过散落的点点月光,苏铭隐约看清了来人的轮廓。
来人貌似穿着披风,头发和胡须有些乱糟糟的。
苏铭最注意的是那双眼睛,宛如生死寂灭边缘存活的游魂,孤寂凄凉,却又蕴含着翻江倒海的惊天伟力。
唐昊嘛。
苏铭内心惊骇莫名,他已经从空气中闻到了一股酒味。
苏铭双眉皱得更深。
自己又没拿唐三怎么样,再说这可是正常较量。
总不能说我像赵无极一样以大欺小吧?
苏铭瞬间做出判断,收起武魂恭敬礼道:
“我和前辈应该素未蒙面,不知道前辈突然出现,找我有什么事吗?”
以唐昊的修为,不想让自己发现,自己绝对不可能听到任何声音的。
既然他刻意让自己听到,又不进不退,那苏铭有理由认为,唐昊并不是为给唐三出头。
“我找你并没有什么事,只是对你的刀法好奇而已。”
“我想问问,你这刀法师承何人,为何我从未见过?”
唐昊沙哑的声音透着一股凉意。
有意,更似无意。
若不是他言语,苏铭甚至感觉不出他的情绪是对自己刀法好奇。
苏铭内心微微一松,如实说道:
“我刀法并非是师承,前辈也许不知,我爷爷是村里的篾匠,使唤柴刀可是一把好手。”
“而这刀法,也许是日积月累的观看,灵光乍现而来。”
“我第二天醒来,它就存在于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自创嘛~
树影下的唐昊眼神微变,最后还是相信苏铭的说辞。
第一,他的武魂柴刀,注定没有强大的背后势力。
第二,昊天宗的锤法,也脱于铁匠,二者确实有异曲同工之妙。
想着,唐昊开口说道:
“观你练习刀法,虽然看似威风十足,可遇到强敌,对方岂能让你如愿。”
“真正的刀法,需要随机应变,以你现在的水平,是无法做到的。”
苏铭瞳孔骤缩,他自然清楚这一层,可听唐昊的意思,貌似他还有啥想法。
苏铭试探说道:“那前辈的意思是?”
唰!
一枚石子激射而去,瞬间击中苏铭的肩头。
但苏铭却并未感受到半点的疼痛,仿佛有一股霸道的力量汇入身体。
魂力。
唐昊的魂力。
苏铭不敢相信抬起了头,唐昊霸气的声音同时响起。
“来吧,让我看看这刀法到底有何厉害之处。”
唰!
苏铭眼神一凝,毫不犹豫提起柴刀朝唐昊攻去。
一个封号斗罗当陪练,他求之不得。
唰唰唰!
凛冽的刀光在树林中肆虐,比起任何时候都要狂暴。
舍弃灵巧,只追求极致的猛烈。
这就是金乌刀法【梅雪逢夏】,以刚劲迅猛的速度,飞速挥砍,达到震慑击退敌人的效果。
可随着第八刀挥出,苏铭内心越加惊悚。
“这就是封号斗罗吗?”
眼见唐昊闲庭漫步躲闪,苏铭不信邪,咬牙再度迎难而上。
可结果,没有任何改变。
唐昊依旧是那么轻松。
他只是凭借着身体的躲闪,就将苏铭所有的招式全部避开。
就连大招金光耀九州,也被他踩在脚下消弭。
那股深深的无力感,让苏铭心情跌落到了谷底。
唰!
唐昊腿一提甩在苏铭小腹,后者瞬间翻飞而出,平稳落在了不远处。
并没有故意伤苏铭,唐昊继续指点道:
“你这刀法在低等级魂师面前,能够出其不意。”
“但面对真正强大的魂师,他们的精神力能够轻易判断出你出刀的方位。”
“你如今需要做的,是想办法把这刀法融会贯通,随心所欲才能无懈可击、料敌于前。”
“要是能够切碎对方精神感知,也许效果会更加好。”
苏铭不置可否点了点头,这金乌刀法没有达到圆满,攻击自然不可能一气呵成。
斩断精神?
以后自己定然可以做到。
自己现在需要的是实战,是能够随机应变的判断。
刀法会圆满,但实战经验,自己还差得很远。
苏铭当即表示道:
“我知道自己不是前辈的对手,不过前辈一昧躲闪,我这领悟力实在太慢。”
“所以,我想请前辈真正指点一二。”
苏铭满脸坚定望着唐昊,眼神带着浓郁的斗志,似乎将刚才的挫败抛在脑后。
哦,唐昊语气略带一些惊讶,但眼神却闪过一抹意动。
“真正的指点,可不会像刚才那么简单。”
“万一伤筋动骨,你可是会成为残废的,要想清楚啦。”
戏谑话语传来,虽然没有夹杂任何魂力威压。
但听在苏铭耳中,却感觉有无数小刀掠过肌肤,冰冷的寒流倒灌入体,让人不寒而栗。
杀意。
只是溢出一丝杀意,便如此恐怖吗?
感觉身体都快要冻僵的苏铭惊骇万分,若是能将杀神领域融入武魂,那自己该多么强大。
杀戮之都,以后自己定然要去一趟才行。
苏铭咬牙,生硬的声音如从牙缝中透过一般,他艰难回道:
“以前辈的实力,若是我会重伤,那前辈应该是真的想伤我。”
“既然如此,无论我练与不练,结果都大同小异。”
闻言,唐昊瞬间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他这才诡异提了一句话上来。
“你真的…只有六岁?”
是呀。
六岁,真的会想到这么多吗?
苏铭自嘲一笑,感受着身体在寸寸冻僵,他毅然决然挺着杀意冲了过去。
好胆!
唐昊为之动容,眼神闪过欣赏之色,连忙将那一丝杀意收回来。
以苏铭此刻的精神力,一旦陷入这股杀意,识海绝对立马崩溃。
唰,唐昊伸手,手里多出一只最普通的木棍。
他脚踩地面,身影也如苏铭般冲了过来。
电光火石。
二人在树林中较量了起来。
没有任何魂力激荡,也没有任何魂技闪耀。
这是一场纯战斗技巧的交锋。
乒乒乓乓。
激烈的打斗声,在幽静的山林是那样的清晰。
木棍,柴刀。
这对天生的敌手,似乎在演绎着不分强弱的对抗。
以卵击石?
亦或是大道至简?
不禁让人沉思。
大人与小孩的游戏,终究是小孩吃亏。
那道小小的身影,一次一次被掀翻。
每一次倒在地上,他都会立马起身,义无反顾地重新进攻。
从深夜,到鸡鸣。
再到凌晨。
阳光散落,树荫郁郁。
迷人的光影透过树缝,悄悄照进山林。
点点荧光从雪润的肌肤反射而出,水光潋滟。
草地上,一道小小的身影静静躺在那儿,似乎已经睡着一般,吐着匀称的呼吸。
身穿披风的男人叹了口气,头也不回离开。
只留下一根伤痕累累的木棍躺在地上,半享树荫,半着炎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