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垂丝

这是是非非,苏逢春也说不清楚。

从这一次在进京城,许多事情就不一样了。经历的多了,见得多了,苏逢春也渐渐明白过来,人性之复杂。从前王从钰和王隰和交给苏逢春的许多东西,其实苏逢春都不解其意,只是有些照本宣科地去做,但是在历经过海崖生死,明州朱家地斗争之后,还有自己的身世以后,苏逢春才恍惚着明白,何为人间。

许多事情,从来由不得自己。

从前苏逢春奇怪过,明明赵令璋和拓跋泓互相喜欢着彼此,为何赵令璋却总是在拓跋泓面前带着一丝疏离和退却;也不明白为何是顶好的姻缘,赵秉文却总要在其中阻拦。

苏逢春一开始想着赵秉文是因为控制欲太强,不想让自己的妹妹跟相爱之人接触,如今苏逢春才恍惚明白,两个人之间的重重障碍,从来不是相爱就可以克服的。

了解了这些,苏逢春对于自己和王从钰便更加感到幸运和珍惜。

想到师父对于自己走之前的那句嘱咐,“若是不快乐,就回药灵山吧。只要有师父在,你就有一个家。”

苏逢春有些懵懵懂懂,师父这句话似乎话里有话,但是师父却让自己不要多想。

“若是漠北王真是你的父亲,师父也了却了一桩心事。”小老头状似轻松,但是那双眼睛里却含着太多的担忧和无奈,苏逢春虽然看不懂,但是她却能察觉到师父表现得并没有自己说的那样开心。

苏逢春想要安慰安慰自家的师父,想要告诉他自己身边有王隰和和王从钰不会有什么事情的,他们对自己很好,而且自己也不是从前的苏逢春了。她学了许许多多的知识,也接触了各种各样的事情,可以照顾好自己,也可以保护好自己。

可是看着师父三缄其口的样子,苏逢春却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

...

苏逢春正胡思乱想着,总觉得心里乱糟糟的,明明进宫之前十分思念自己的师父,攒了许多话要跟师父说,想着见到了自己的师父,自己就可以了却心思安安稳稳的去漠北寻亲,可是真的进了宫,见了药灵师也说了许多话,苏逢春反而更不安了。

好像前路有许多未知的困难。

一时之间,苏逢春也分解不开,便想着回去跟王从钰聊一聊,也许会轻松许多。如今苏逢春已经学会依靠王从钰,若是自己解不开的,王从钰一定会有办法开解。

“苏姑娘。”

走在前面的赵秉文出声,唤道。他一直走在苏逢春的前面,夕阳西下,赵秉文的背影竟显得有一丝落寞。

当然,也许是苏逢春的错觉也说不定。

苏逢春抬起头来,还有些沉浸在自己杂乱的思绪中,有些迷茫的随便答应着,“嗯?怎么了。”大抵是苏逢春根本没有认真回答赵秉文的话,有些潦草应付的意思,所以前面忘记加上了殿下,也没有从前那样谨小慎微的模样。

赵秉文却未恼,甚至还觉得苏逢春这般要比那样恭恭敬敬来的舒坦多了。赵秉文转过了身,垂头看向苏逢春。

苏逢春原本还往前走着,赵秉文突然停下来转身,让苏逢春有些猝不及防,好在苏逢春反应还算迅速,这才避免了直接撞到赵秉文的身上。

“殿下。”苏逢春这才正眼看向赵秉文,挠了挠头,“怎么不往前走了?”

赵秉文微微垂眸,掩下了眼中晦涩不明的情绪。他微微躬身,拾起了地上掉落的海棠花。

“苏姑娘还记得,你初次进宫之时,见到的那棵海棠树吗。”

“唔。”苏逢春思索了一下,才想起来似乎是有那么一回事儿,赵秉文当时也是这样惆怅的表情,在树下跟自己说了许多话,“记得。”苏逢春抬眸看向赵秉文,双目清明。

那个时候正是仲夏,苏逢春刚从药灵山来到京城,对于什么都好奇,什么都兴致冲冲。那棵巨大的海棠树生长在御园里面,因为太过于高大所以没有被拔除,成为了前朝留下来唯一的遗物。

现下赵秉文手中拿着的是垂丝海棠,不同于御园那棵参天之树,垂丝海棠开放的时间要更加的早些,多生长在北方地区。花丝纤细,树干错杂,因此得名‘垂丝’二字。

这物种在海棠之中属于名贵的科目,是宫中花匠精心侍养出来的。

听闻是因为本朝太祖的皇后—懿仁皇后极爱这种海棠树,说是虽然比起寻常的海棠树纤弱些,但是在风中飘动别有一番滋味。太祖和懿仁皇后伉俪情深,也因着懿仁皇后的这一句话,太祖下令在宫道的四周种满垂丝海棠,只是为了懿仁皇后能在宫道行走之时,可以时时刻刻得见这些垂丝海棠落下来的枝干。

这些海棠树已有近百年的历史,见证了红墙背后无数的血汗和爱恨,也见证了荣耀和狼狈。

幼年的时候,赵秉文曾经有些不解,这样柔弱的树木为何要如此努力的向上生长,供人观赏。他们因为一个人的喜爱而存在,可若是下一任继位者不爱这海棠之树,他们也就会被瞬间清扫,不留痕迹。

很长一段时间,赵秉文都很迷茫,不知道自己在这宫中起起伏伏有何意义,也不明白自己最后要归于何处。

这些树木,知道自己努力生长的结局,仍然可能是死路一条吗。

为了解开自己这个疑惑,赵秉文阅读了许多先人的书籍,也曾与王从钰和赵令璋交谈过,可是都无法得到想要的答案。

没有人能够真正的告诉赵秉文,他到底要如何做。

生不是他来做决定,可怜的是,皈依何处,赵秉文仍然不能决定。

...

转机是在第一次遇到苏逢春的时候。

那个时候,赵秉文亲眼看到了苏逢春弱小的身体里爆发出巨大的力量,哪怕是全身都是伤痕也不肯停歇,就如同垂丝海棠一样,那样勃勃生机,甚至不能知道前路为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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