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队军士的人并不多,仅只有百人左右。
胡车儿在那大树上听到这些军士的说话,便知道他们就是刘易的军士。
他是奉张济的命令来搜寻刘易大军的行踪的,现在碰到了刘易的军士果然就在这有如盘蛇一般的山间谷道之间,他不禁大喜,总算可完成任务了。
他在树上,极目四看,让他感到疑惑的是,附近似乎除了这一支约百人的士兵之外,并没再有发现。刘易的大军不是有几万人么?怎么可能只有这百人在这里?
他的心里在猜测着,正要溜下大树离开回去向张济汇报。
但是,那百人队,却突然转了一个向,向他的藏身之处走了过来。
胡车儿却没有半点惊慌,他并不认为这些刘易的军士已经发现了他。再说,他自持武力,也不担心这区区一百士兵。他甚至还想着,要不要对这些士兵下手,斩杀一些刘易的军士,带他们的人头回去,也好向张济请一功。有功便有赏,胡车儿当年为了活命,为了赚那么一丁点钱财买吃的,做了多年苦力工,现在,好不容易成了张济的部下,他对钱财就看得极为看重,只要有机会得到多一些奖赏,都会想去争取。
他眯着眼,舔了舔嘴唇,摸了摸腰间的刀柄。
就在胡车儿考虑着要不要袭杀一些刘易的士兵时候,这百人队也终于走到了胡车儿所藏身的大树之下。
“嗨,大家先歇一会,也差不多到地头了,我们的将军说,就让我们前出这里盯着,别的不管,就是不准任何人进出这谷道。”
“好……哎呀,累啊,这些鬼天气。你们说,下雨嘛,弄得我们浑身湿湿的,不下雨嘛。肯定又会热死人。”
“行了,这埋怨这埋怨那的了,咱们私下胡说没关系,可千万别让高顺将军知道了。”
“高将军还在大泽坡呢,估计他还会在大泽坡训练一些新兵蛋子。”
“可能吧,说起来,咱还真的有点想念高将军了。他带我们到了塞外,嘿嘿,那个爽啊,喝羊奶吃羊肉,还有那些异族人弄出来的奶酒,咱们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了,偶尔……咱们还可以睡那些异人的女子哦。”
“扯吧,你敢?我们的军规明写着。谁敢乱睡?”
“嘿,这你可别不信,咱就睡过。高将军还知道呢,但是他只眼开只眼闭,没管,就是那些女的,身上有一股羊骚味,没有咱们自己的女人那么干净。”
“黑虎,睡过异族的女人,我刘明相信,可是你说咱们大汉的女人干嘛?你睡过吗?就知道咱们汉人的女人干净?”
“呃……嘿嘿,咱汉人的女人还真没睡过……”
“哈哈……你敢乱睡?敢碰。明天你就人头落地。”
“哈哈……”
“不过,话说回来,咱主公好像鼓励咱们找女人成亲的,我听咱的屯长说了,只要我们自己有本事,不骗不抢。若能求得有谁家女子肯嫁给我们,便可以让我们成亲,据说,成亲的,还会有一定的补助金可以拿,会多给我们一些安家的钱粮……”
“这、这是真的?”
“去,叫你学字,你偏说学不懂,好像有布告贴出来了,等你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真的?太好了。那、那我若是取了几个娘子呢?那补助金岂不是可以多要几份?”
“做梦去吧,布告上严格声明,只会给一份补助,一个娘子是一份,十个娘子也是一份。这主要是考虑到我们的一些实际情况,我们本来许多人都一无所有,大家都是无家可归的流民,单身汉了,谁有本事养着几个女人?还有以后的孩子呢?咱主公说了,以后,我们的孩子,都要读书认字的,都要进学堂去读书。唉,反正,咱们新汉朝,推出了许多前朝都没有的新措施,我们百姓,今后的生活就好过了。”
“嗯,反正,我也打定主意了,等以后老了,再也不能随主公打仗了,就退伍,领上几亩田地,娶个婆娘生几个娃,好好的过日子。”
“一定可以的,等打败了董贼,收服了那些不听我们主公号令的人,我们就可以退伍了。”
上百军士,也不顾虑地上的湿润,随意的东倒西歪的坐在地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你们都是无家可归的流民?”
一把声音突然有点突兀的道。
“我是……”
“我是……”
“咱还有一个老母亲。”
“咱老家渔阳的,家里的人都死光了。”
“咱是从并州流浪过去的,家里早没人了。建大泽坡新城的时候,就投了主公刘易。”
“嘿,咱黑虎比你们更早跟随主公,咱是冀州人,家里遭了黄巾贼的屠杀,仅咱一人逃了出来,一直流浪到了洛阳,那时候,咱那个苦啊,没地方住,没吃的,又冷又饿的,想找个活儿干,也没有人要我们这些流民。要饿死了,是我们主公招募官兵,要招运粮官兵。那时候,我就投了主公。”
“什么?黑虎大哥,你原来是运粮官兵?怎么一直没有听你说起过啊?那可是主公的老牌军队了啊,虽然人不多,可是我们都知道你们。可你怎么成了我们陷阵营的人呢?”
“唉……别说了,当时是运粮兵,还是后摆的,一次在战斗中受伤了,便留在大泽坡养伤,然后伤好了,就直接跟了高顺将军。就这么一会事。”
“哦,难怪,听我们的屯长说,这次回去之后,黑虎你就会升为我们的队率,以后,还得请黑虎大哥你多多关照啊。”
“哈哈,哪里哪里,咱们都是兄弟,我们大多都是没有亲人了,以后,咱们就一起生死与共,做一辈子兄弟。”
“对。做一辈子兄弟!”
这一众人,居然对胡车儿还毫无所觉。
“黑虎?你说,你们的主公刘易真的会对你们这些流民兵那么好?还能让你们有钱有田,还能管你们的娶妻生儿?还可以让你们今后的儿子读书识字?”
刚才突兀的问话。其实就是胡车儿问出来的,他原本想趁人不备,突然从上而下斩杀一些刘易的士兵,然后再回去向张济复命。可是,听着这些军士七嘴八舌的说话,他竟然听得觉得有趣,便静静的呆在上面听到军士们的聊天。
听到了这些军士说的东西。是他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的,也从来都没有想到的。再听到这些居然大多都是流民,再想到了自己的身世,似乎也是流民一个,不由对这些刘易的军士多了一种亲近的味道。怎么说,他们都是他胡车儿的同类,所以,他也就打消了要袭杀这些军士的心思。
再后来。他听到这些军士居然说可以取妻什么的,他也不由有点怦然心动。特别是说他们可以退伍,可以领取田地耕作的事。他很想弄明白。想知道是什么会事。
所以,他忍不住就问了一句,这些军士饶有兴趣,七嘴八舌的,一时竟然没觉是外人在问。
胡车儿自己也渐渐的,竟然也忘了他和刘易的人是敌对的关系,居然直接问他在上面听军士的说话便认得的那个叫黑虎的士军。
被人直接点名问,一般的人反应都会先向叫自己名字的人看去。
所以。黑虎下意识的寻声望去,但是,寻声望去的时候。黑虎才觉得奇怪,自己怎么要仰头呢?
但他猛然又醒了起来,霍的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身旁的一根长枪同时亦握在手里,大喝一声道:“有敌!结阵!”
原来还东倒西歪坐在地上的军士,在听到黑虎的喝叫之时。一个个就像突然被人打了一针,一下子全都跳了起来,仅就是几个呼吸之间,这一百个军士就以黑虎及另外的几个人为中心结成了一个凌厉的战阵。
在树上的胡车儿,看得心里一紧。他自己虽然天生神力,勇猛无匹,可是,当他看到了下面的战阵,似散发出一股凌厉的杀气,让他看得都心有一阵发悸。这些军士,居然能在眨眼之间便结好阵势,当真的不简单。他胡车儿还真的没有见过这样的军队。
他在树上,看得很清楚,这些军士,各自都紧紧的配合着,因为看不到敌人在哪里,所以,这些军士,两人或三人的站在一起,各自用自己的身体为对方掩护,人人双目凛然,一脸决定无畏。
胡车儿心想,他们可能也要在提防着敌人有可能用弓箭袭击他们吧?如果真的敌人袭击,看他们一脸坚决坚定的神色,极有可能都会用自己的身体为对方挡掉袭射来的箭矢,然后可以让同伴有机会逃生或者攻击来袭的敌人。
想到他们刚才说的同生共死的话,胡车儿倒还真的相信眼前的这些军士可以做得到。
“谁在树上!下来!”黑虎喝道。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是树上有人,并不是碰到了敌兵的偷袭。
胡车儿知道避无可避,只好轰的一声,从树上跃下。
胡车儿的装束很奇怪。他没有穿衣甲,身上穿着一身看似是劲装的布色布服,但却又光着一边膀子。
那光着的膀子,闪着一种古铜色的光泽,突显出一块块似隐含着一股强劲力量的肌肉。
他身形壮硕,在场的刘易军士,没有一个人的块头及得上他的。
并且,胡车儿现在的气势亦惊人,让多少有点识见的黑虎等人心中都一凛,知道碰上了难缠的对手。
黑虎沉着脸,暗与身旁的几人打了一个眼色,然后冷静的问:“这位壮士,看你也不像是一般怕山中猎户,你是说?为何要躲在树上偷听我们的谈话?”
“咱叫胡车儿,是张济手下健将。”胡车儿倒也光棍,直接把自己的身份说了出来。
黑虎等人心里一紧,军士握着的兵器也动了一下,但是却没有率先作出攻击。
陷阵营的将士,其中便有专门对付武将的训练,非常讲究互相之间的配合。所以,他们并不急着单独进攻,等候队率的进攻命令。才再一起进击。
“那么说,我们就是敌人了,你是来探听我们的军情的吧?”黑虎盯着胡车儿,然后慢慢的道:“不过。现在你已经落入了我们的阵中,你也不可能再回去了,怎么样?不如,放下武器投降吧。”
“什么?凭你们就想让我放下武器投降?哈哈……”胡车儿一听黑虎所说的,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哈,这位兄弟。虽然咱们是敌人,可是,刚才听你们的说话,知道你们也是一些流民,与咱一样,所以,咱才没有下手袭击你们,但看你的样子。是想擒拿我了?可是,你们真的有这个本事么?虽然看你们的战阵很厉害,但想抓我。你们还没有这个本领。”
“那么说,你是不想降了?”黑虎凝目看了胡车儿一眼,然后握抢抱拳,对胡车儿道:“好吧,我们承认,刚才你没有袭击我们兄弟,这个情我领了,可是,我们各为其主,既然现在碰上了。自然不能如此轻易放你回去向张济通风报信。所以,只能委屈兄弟你了。”
“好一个各为其主,你不说。咱还真的忘了呢。好吧,那就让我领教领教你们这个战阵的厉害,来吧!”胡车儿知道不能善了,猛的拨刀。
“枪上刀进!”
胡车儿一拨刀。便有一股凌厉的气势散发出来,黑虎同时沉声喝道。
刷刷刷……
一组手握长枪的兵士,几乎同时的从四周攻向胡车儿。
长枪如林,胡车儿四周前后左右,上上下下,全是刀影。
“来得好,得罪了!”胡车儿凛然不惧,朴刀绕身一转,恰到好处的把身后的长枪拍开,同时朴刀一舞,叮叮当当的响声,再把身上的一片枪林格挡开来。
不过,胡车儿还没有来得及进击,一道道刀气又杀到。
他睁眼一凝,看清楚了原来是刀枪就在枪林之间飞身扑来。
他忽然感受到有一股让他感到有点窒息一般的压迫感。
因为,他看到,那些刀手,似乎全是一脸决绝,完全放弃了防守,人人一刀,都有一股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气势。
说实在,如果是单对单,这些刀手,哪怕是杀死了敌人,可能都会被敌人死前的反扑所杀,他们如此连人带刀的扑来,对手只要随便把兵器对准他们,都会致他们于死地。
可让胡车儿感到心惊的是,现在可不是一个刀手扑向他啊,而是一群刀手,他可以和一个军士同归于尽,但却难以和众多的刀手相抗。
这才一接触,胡车儿便感受到这个战阵的厉害了。在这一刻,他亦明白了那黑虎为什么还可以那么谈定的说要擒拿他。
胡车儿可不想就如此死在这里,他猛然的一蹲身,壮硕的身形突然腾身而起。
刀枪齐击,虽然厉害,把敌人四周上下都封死了,可是他们的头顶位置,却没能封得住的。所以,胡车儿不想与这些人以命搏命,就只好如此跳出攻击圈。
上面,有大树探下的一条树枝,跳起的胡车儿一手爬住了树枝,然后一个翻身,刷刷的便再上到了树上去。
“果然厉害,这便是你们说陷阵营?”胡车儿攀附在树上,没有在下来,而是赞叹了一声道。他刚才偷听的时候,已经听到了陷阵营的这个字眼。
“知道厉害那就下来吧,只要你投降,我们一定不会为难你的。”黑虎见胡车儿上了树,他们自然是攻击不到了。
陷阵营是以近身搏斗为主,他们一般都极少携带弓箭,作为枪兵的,他们平时还要带着不少投枪呢,自然是不带弓箭了。
“算了吧,我看你们也都是不错的汉子,咱也不想伤了你们,咱们后会有期!”
胡车儿还真的没有试过,在一群武力远远不及他的普通士兵前面连一两招都挺不过,见识到了刘易这些军士的厉害,所以,他不想再下树去与这些军士再战了。
“后会有期?你走得了吗?”黑虎不知道胡车儿的本事,打手势,让军士把大树围了起来。
“哈哈,咱说过,咱要走你们是拉不住了。”胡车儿站在树杆上,哈哈的笑一声,然后突然快捷的一下顺着树杆滑了下来,就在黑虎要下令攻击的时候,只见呼的一声,胡车儿的身形,似乎突然化分成几个幻影,刷刷几下,便逸出了军士的包围圈。
这是胡车儿的身形快速而留下的一个身形残影。
眼看胡车儿的身影已经出了阵势之外,突然的又闪了回来,当的一声,胡车儿才再闪了出去,几个起跃,便隐密林当中。
远处,传来胡车儿的笑声:“黑虎,等打完仗后,咱来找你请你喝酒,然后请教你几个疑问。”
黑虎此刻,背脊一阵发寒,原来刚才胡车儿在离开阵势又返回来,用刀柄在黑虎的头盔上敲了一下。如果胡车儿是用刀刃砍在黑虎的脖子上呢?黑虎知道自己肯定是死路一条。这、这个家伙实在是太危险了……
“好!我等你!”听到胡车儿的喊声,黑虎的心里虽然还在发寒,但却也不想弱了气势,大声应了一声。
“哈哈……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