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她恨这春天的夜色

唐婉蓉知道秦守安很记仇。

最近王府的下人中流传着一个说法,小王爷年幼时,被唐忠偷过童子尿。

这事情是从海棠春坞传出来的,以前没有说过,刚刚好他回来就传出来了,自然是他放出的风声,让大家觉得唐忠死有余辜,同时也在暗示唐忠早就该死,而唐婉蓉用人不察。

他的这番心思,唐婉蓉并不在意。

让她暗暗心惊的是,秦守安很能记仇,在他幼年的时候,她有没有的罪过他?

她真的有点儿担心,某天秦守安突然给她一拳,打的她脑浆迸裂,然后神情冷淡地站在她的尸体旁边说“你小时候也偷过我的童子尿”诸如此类的。

没有想到的是,他现在已经记恨上了太后娘娘——“暂时”没有把太后娘娘打一顿,难道你还下定决心,迟早要这么干一把?

唐婉蓉只觉得今天晚上不把他安抚好,她都睡不着觉了。

“这事儿准信?”秦守安也不由得伸长脖子,压低声音靠近唐婉蓉说话。

“我可不敢编这种事情出来。”戏文都不敢这么编,唐婉蓉自然也没有这胆子。

她向来谨小慎微,若不是为了安抚他不要觉得太后是针对琅琊王府,这事儿烂肚子里她也不会说。

“这是太后娘娘觉得先帝也对不住她?”

“我不知道。”

“翰林院的文章说,先帝和太后娘娘伉俪情深,先帝突然驾崩,太后泪泣如海,一夜之间白头又黑头,如此反复七次……”秦守安算了下,反复七次,那太后现在应该是满头白发。

“翰林院的文章什么时候可信了?”唐婉蓉不屑一顾。

那帮子翰林平日里自命清流,总喜欢表露肥遯鸣高之意,实际上阿谀奉承,指鹿为马起来,只会让人捶胸顿足感慨,咱怎么就没人家那么不要脸!

“太后娘娘这么做,如果仅仅是因为怨恨,未免也太任性了。这事情要是被捅出去,宗室还不借机发难?以先帝在臣民中的威望,就算是太后也难辞其罪。”秦守安想不明白太后娘娘这么做的用意。

唐婉蓉闻言,稍稍坐直了身体。

刚刚他侧过身来和她说话,着实挨的有些近了,年轻男子火热的气息有些灼烤人肌肤似的。

她的心有些乱,就像远香堂外刚刚点燃的烛火,欲静而不可得,反而被那无所事事的风儿,撩拨的烛影摇曳出各种不堪的形状。

看到他说完似在思量其中种种疑问,唐婉蓉却想起了他在暴打敖遨蛟前说的那句话:

【我已有意中人,只是碍于身份和种种压力,无法表达情意,怎么会钟情一个刚刚结识的女子?】

他这个意中人是谁?

唐婉蓉想去拿起茶盏的手微微一抖,似是连这薄如蝉翼的极品白瓷盏都拿不起来。

以他琅琊王世子的身份,无论是大家闺秀、名媛千金,哪怕是有夫之妇,只要他想,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吧?

除非他那个意中人的身份,根本是说都不能说出口的,到了忤逆社会纲常的地步,百姓臣民千夫所指,宫中勃然大怒。

唐婉蓉脸颊上浮现出薄薄的一层羞怒,他该不会真的因为【守安当娶之】生出了许多旖旎妄想吧?

不至于——不至于——可要是万一,自当好好开解他,前朝历代这些类似的事儿虽不少,但有几个是明智之士所为?

“唐姨,这事儿你是如何知道的?”秦守安思虑片刻后,扭头看着唐婉蓉。

他已经不会再把唐婉蓉当成只会在王府中使小手段勾心斗角的小妇人。

即便先帝有可能只是看在唐清妩的份上,爱屋及乌将偌大财富交给唐婉蓉,而父王又是谨遵先帝谕旨帮助看护唐婉蓉而没有监守自盗,那太后呢?

唐婉蓉就是香喷喷的唐僧肉,谁看见她都得流口水,太后娘娘不动她,绝对不会是没想法!

“知道这事儿的人不多,却也不算少数。泄露出去,也没有伱想的那么严重……”

唐婉蓉留意到秦守安语气中已经没有那股“我一定要把太后打一顿”的怨气,颇为欣慰:

“先帝生前就准备了龙棺放在重生殿。有传言先帝是自己躺进龙棺后才咽下最后一口气。只是没有想到丧礼之后,那具龙棺依然在重生殿——传言又在不为人知的时候,龙棺消失,却也没有人知道安置到了哪里。”

“这……唐姨,你说的怎么全是传言?”

“知道了就容易掉脑袋的事情,泄露了更是会连累亲族。我难道还直接说是谁谁谁偷看到了,又是谁谁谁确认了这事儿,还有谁谁谁亲眼目睹什么吗?”

唐婉蓉小心谨慎惯了,能够维系她庞大的人脉关系,肯定不是光靠着到处撒银子——别人至少要觉得她可靠,才会把一些事儿泄露给她。

否则就是光有命从她那里拿银子,没有命去花了。

“这种事背后,往往有能够改朝换代的隐秘。”秦守安手指头在桌子上敲了敲,发出“笃笃”的声响,

“算了,说不定还会影响到我们琅琊王府。只要我们王府能安然无恙,太后和先帝之间的事儿,我们管它干嘛?”

唐婉蓉松了一口气,欣慰地抬手去拍秦守安的手背,只是触碰时便觉一股暖意带着微微刺穿肌肤的酥麻,让她赶紧把手缩了回来。

秦守安略微有些疑惑地看着她,来摸他,反应又这么大?他手背上长了倒刺不成?

看着秦守安的目光,唐婉蓉也知道自己的反应有些大了,这会不会让他觉得自己还是在排斥和抗拒他?

正常的长辈是不会这样的,自己还是要维持好上下敦睦的模样,于是又伸过手去,继续露出欣慰但可能略显僵硬做作的笑容,拍了拍秦守安的手背。

秦守安看着唐婉蓉的手,真是嫩的根葱似的,白皙柔软的肌肤好像美玉雕琢,没有一个粗大的毛孔,尤其是指肚按在他手背上,肥美柔嫩的像此时鳜鱼的鱼腹一样。

“是啊……我们同舟共济便好。”唐婉蓉收回了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有些担心,“荣青书和敖遨蛟的事情说小不小,说大不大,不至于很难处理。今天在教坊司,没出什么事吧?”

因为手底下有王邪风月楼,唐婉蓉对龙吟城的秦楼楚馆自然也有关注,但在教坊司也没有安置什么人手进去,那里发生了些什么事,最多也就是找韦良宰和明士隐等人了解。

韦良宰这人很聪明,目前的立场就是紧跟着秦守安,就算唐婉蓉和秦守安不分彼此了,韦良宰也未必会对她托盘吐露秦守安相关的事情。

至于明士隐,唐婉蓉是很相信他的眼光、谋略和手段的,但老王爷还在的时候,明士隐就常常看向唐婉蓉的头顶,也不知道张望些什么,让人略感不适。

除非有必要,唐婉蓉也不会找明士隐去打探秦守安的事情。

至于黑姬和白姬还是算了吧,她们就是肉包子——唐婉蓉倒也没有骂秦守安是狗的意思。

现在想要知道秦守安的事情,居然只有直接问他才是最合适的,有点不大符合唐婉蓉平日里的做事风格了。

“去喝喝酒,长长见识,看看热闹罢了。能出什么事?”秦守安想了想,漫不经心地提了起来:

“我遇到一个宫中女官,她武道修为极高,我和她对了一掌,场面上勉强没有落下风。”

“为什么你去喝个花酒,都能跟宫中的女官对上一掌?”唐婉蓉只觉得头痛,宫中的女官会出现的场合,那就意味着陛下、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出现在附近。

等等……唐婉蓉侧头盯着秦守安,示意他继续说这件事情——太后和皇后目前在寂静照鉴庵。

“她是在护卫日月山的圣珺姑娘。”

“圣珺姑娘?”

秦守安把龙吟城中公开传播的关于“圣珺姑娘”的事儿说了说,至于圣珺姑娘就是荣宝宝的事情,他自然要守口如瓶。

唐婉蓉隐约觉得还有内情,但秦守安既然不愿意说,她一个女性长辈,总不能非得要他把喝花酒的详情细节都说出来吧?

日月山会有个圣珺姑娘在教坊司也不稀奇,关键是那个女官,会是护卫什么圣珺姑娘?多半是在护卫陛下。

陛下很有可能趁着太后娘娘离开京都,又去教坊司玩耍了,这倒不稀奇。

想到这里,唐婉蓉一边比划着,一边有些胆颤心惊地问道:“你没有把一个这般高……面相俊美程度和你差不多的年轻人,也给打了一顿吧?”

“嗯?没有,我就和那女官对了一掌,也是帮别人化解误会。”秦守安皱眉表示不满,“我会随随便便到处打人吗?”

“你不会。”唐婉蓉沉默了数息,然后才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个年轻人你说的是?”

“陛下。”

“哈哈……唐姨你说笑了,我虽然……我虽然……”秦守安说着说,便想起了小时候给了小皇帝那一脚,摸了摸头发,左顾右盼,“呵呵,倒也不至于……反正现在不会了。”

唐婉蓉怀疑地看着秦守安,他怎么就这么让人操心?好在长得好看,现在也会在她面前装一装乖巧的模样,唐婉蓉也不至于因为他心烦意燥。

至于被他的书法弄的情绪起伏,自然是另外一种“心烦意燥”,倒不会让她觉得他惹人厌烦。

“那就好,我也没有什么要说的了。你早点回去休息……”趁着现在气氛和煦,唐婉蓉趁机说道:

“我最近正在练字,想要临摹你的字体,能否抽空给唐姨写一帖《降尘·乙卯正月上元节遇神女》。”

秦守安回忆了一下,这首诗在文学史上地位极高,用词遣句谈不上多么华丽,但却非常准确,很有画面感。

读之娓娓道来,好似有情人嬉戏、交颈缠绵的场景铺面而来,许多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阅读后,晚上常常会做人生第一个春天的梦。

“好的。”秦守安点头答应了。

唐婉蓉面露欣喜,手掌从宽袖下伸出,手指在桌面上流畅地写了几个字。

“唐姨,看帖临摹不失为一种勤学苦练的提升方法,但如果你很幸运地能够当面请教一些书法宗师,你应该去感受他书法中的势。”秦守安含蓄地毛遂自荐。

即便唐婉蓉打心眼里喜欢他的字,但是听到他这么说,还是有点佩服他那傲慢的自信。

“好吧,书法宗师,请你让我感受下你书法中的势。”唐婉蓉深呼吸了一口气,他要骄傲,他要炫耀,就由着他吧,谁让他有这本事,而她又愿意让着他呢?

秦守安便握住了她的手,捏着几根手指间把她的身子拉过来,紧挨着两人中间的高几。

在唐婉蓉错愕的目光中,秦守安把她的衣袖捋到臂弯,露出一整节雪白如剥皮小笋,温润丰腴的手臂来。

秦守安有些感慨,那著名的断臂维纳斯原作,若是雕刻出了这样完美的手臂,雕刻家还舍得砍断吗?

他将真气凝于指尖,然后吸附了一些茶水,开始在唐婉蓉的手臂上写字。

她的皮肤又软又嫩,轻轻触碰便有一个细细的凹陷,又马上弹回,像糯糍糯糍的甜点,沾着些茶水,形成一个水滴凸面镜,放大着一些肌肤的纹理,依然平整无暇。

感觉有些痒痒,唐婉蓉脸颊涨红,想要抽回手来,只是被一个八品巅峰的男子握住手,她一个弱女子能怎么样嘛?

他要在她身上写字了……不对,说的好像是她梦中别的女子和他做的那些旖旎之事一样。

在手臂上写字终究是不一样的,很……很正常,很寻常,唐婉蓉这么想着,微微扬起下巴,轻轻咬着嘴唇的边沿,眼眸微敛,瞳孔中映照着茶水折射的光芒,镀上了一层迷离之色。

秦守安一气呵成,在她手臂到掌心之间写下了《降尘·乙卯正月上元节遇神女》的标题。

“怎么样,是不是比看字帖,更能够感受到书写那种宗师凝练出来的势?”秦守安依然握着唐婉蓉的指尖,认真地指导于他。

他心无旁骛,只是觉得因为他一身正气,所以刚刚写的这行字里,第五个字写的尤其好。

唐婉蓉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另外一只手,这边也要写。

“我用的是茶水不显形,又不是写满了一只手就要换一只手来。”秦守安笑着说道,怎么有些娇憨犯蠢的可爱了呢?

唐婉蓉这才回过神来,低头看着犹自留有湿润痕迹的手臂,只觉得微微的风都让肌肤上生出凉意,他手指划过的位置,却有些发热的粉色痕迹。

“我再用心感受一下,你先走吧。”唐婉蓉手臂放在原处,坐姿端正地下达了逐客令。

秦守安也习惯了她这有些琢磨不透的态度,一会亲近,一会又淡漠下来,对这种有心理创伤的女子,多点包容和大度吧。

唐婉蓉看着秦守安高挑的背影走出远香堂,这才放松了坐姿,匆匆放下衣袖起身。

她端起一杯茶水放到嘴边,茶盏却无意间跌落,茶叶和茶水倒在了她刚刚坐过的位置。、

似受到惊扰,唐婉蓉匆匆离开,婀娜身姿,融入了这莫名融了几分燥热的夜色中。

此去月到风来阁,练桩功,好助眠。

有时候需要修改下才能发,不能完全准点,抱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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