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禹城街道上,慕染儿落下半步,林尘眼神望着前方,却有些失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突然,这位少年双肩耸动大笑出声,笑声越来越大,让慕染儿和小灰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罪人?囚禁?哈哈哈哈哈,星默呀星默,正如谭宇真神所说,你不甘心,你怎会甘心?!”
林尘自言自语,慕染儿满脸疑问,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但小灰却是知道,方才神将的出现,它为了防止被看出跟脚,躲进了慕染儿的怀中,而林尘又吸引了谭宇真神的所有目光。在慕染儿怀里,它也听到了谭宇真神与星默老人的对话,以及村中老人的情绪,它也感受到了。
从谭宇真神和星默老人的对话,以及村中老人们的话语中,不难推测出,在以前,谭宇跟村里的老人本就认识,而这些老人当年定是名扬四方,震慑一方土地的雄主,不然也不会被废去了修为,表面上看来是为了看护囚龙井,其实那座村庄又何尝不是放大的囚龙井呢?
只是不知道,这些老人究竟犯了什么过错,竟遭受如此待遇!
林尘之所以说出那番话,也正是基于此。曾经都是驰骋天地的霸主,又怎会甘心被他人废掉修为,囚困在这么一座小村落里?!
甩了甩脑袋,将这些杂念丢掉,无论是星默甘心也罢不甘心也好,对林尘来说,都无关紧要。
天色暗下,林尘这才带着慕染儿回到学院,这少年贼头贼脑的,东躲躲西藏藏,然后又抬起头看向风灵柱顶,旋即松了口气,这才带着慕染儿回到樱花岛。
“回来了?”
当二人踏入樱花岛的瞬间,一道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林尘顿时全身绽起鸡皮疙瘩,僵硬的抬起头。只见方明子身着灰白长袍,脸色阴沉的盯着林尘,眼神不善。
“方爷爷~”慕染儿声音愉悦,蹦蹦跳跳的来到方明子身边,挽着老人的衣袖,甩来甩去。
“嗯,我的染儿回来了呀,今天玩得开心吗?”方明子和颜悦色,宠溺的揉了揉慕染儿的脑袋。
然后,又转过头来,面目又变成不善。林尘心中揣揣,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夜色渐深,慕染儿因为一天的玩闹,有些累了,所以很快就睡了,怀里紧紧抱着小灰,不愿松手,林尘只得将小灰继续留在樱花岛上,而且看小灰的模样,似乎还很乐意,让林尘气的鼻孔直冒烟。
跟在方明子身后,林尘心中忐忑,想要说些什么,却有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方明子声音传来,林尘心头一震,连忙躬身。他知道方明子说的第一次,和最后一次是什么意思。
“学生,记下了。”林尘涩声道,当抬起头时,方明子的身影已经不在,他深深的呼了一口气,全身放松下来。
他抬起头看了看风灵柱上方的石台,又回身看了眼身后的樱花岛,面色悻悻,但旋即又很是得意。
“下次,我就不会被你逮到了。”
回到知桓苑,田懦的屋中灯光已经熄灭,他只能把想和田懦交谈的心思放下,回到自己房中,躺在床榻之上,想着白天的事情,不知不觉间,竟是昏昏睡去。
翌日,知桓苑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此人身着黑色长衫,长发飘摇,风儒俊雅,全身散发出一种不可亲近的气质。他面容和煦,一只手持着长袖端在腰间,一只手垂在身体一侧,他走到院中,朗声笑道:“林兄、田兄,日上三竿,莫要贪睡呀!”
嘎吱!
一道房门打开,带着儒雅气质的田懦,推门走出,看到这位不速之客,面露欣喜。而另一个房屋的门户也打开,林尘睡眼惺忪的走了出来,看到此人,眼前一亮,睡意全无。
“张兄!”二人欢喜,齐声喊道。
这位不速之客,可不就是灵符双修,五轮境修为开辟专属五行轮,后又确定道心,确立自己的道,但在洛城一事中身受重伤,险些丧命,被陆元子带走抢救的张不然!
此刻的张不然,看起来已然全部恢复了,从身体中不断散发而出的气息,让林尘与田懦都是心悸不已,那股气势,足以碾压他们二人,那就说明,张不然顺利突破五轮,踏入脱胎境!、
“恭贺张兄,踏入脱胎,起死回生!”二人拱手一拜,异口同声。
张不然还礼,看着面前二人,躬身拜下,正色道:“还要多谢二位,否则,陆元子前辈也不会救我。”
“不然兄哪里的话,若不是不然兄,尘此刻,已经是一堆枯骨了。”林尘连忙上前扶起张不然,诚恳道。
“快快进屋,我们饮茶详谈。”田懦邀请。
但,张不然摇了摇头,轻笑道:“林兄、田兄,我此番到来,是辞别的。”
二人闻言,心中惊疑,道:“辞别?你要去哪里?”
“如今,我道已名,学院已经没有什么能够教的了我,接下来的道路,只能靠我自己来摸索,所以我留在这里也没有了意义,我打算回到张家。”张不然微笑道。
“可是......”林尘与田懦不舍,毕竟在他们心中,张不然已经是好友,是道友的存在。
“二位都是人中龙凤,何必女儿家作态,我们只是暂时分别,这三界浩大,我终是要出去闯闯的,他日有缘,我们定会再见的,我的道友~”
在张不然心中,也有些不舍,虽然三人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一起经历,又一起成长,早已扎下了深厚的友谊,更何况,整个学院中,也只有林尘与田懦两位,才能和天赋才可以与张不然匹敌,所以,张不然才称之为道友。
修行一途,孤独且有坎坷,能获得一位至交好友已是几位难得,而想要收获一位道友,更是人生之大幸!
“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有件事要去做。”
说着,张不然脚尖轻点,升至半空,他脚下一抹气流流转,踩在虚空。突然,他身躯微震,修为迸发,喉咙中灵气运转,一道喝声,带着轰鸣之音传遍学院。
“柳白,给我滚出来!”
学院震动,各个学员皆飞出自己的房屋,毕竟,柳白可以算是老生中的翘楚,但是却有人想要挑战他,自然会引起众人的好奇心。
柳白依旧是风度翩翩,面容淡然,仿佛一切事物都跟他无关,一袭白衣,长发束起,徐徐升到空中,与张不然对立。
“你,到底要干嘛?”柳白虽然面色淡然,但是语气却略带一丝怒气。
“柳白,跟我战一场吧,堵上你的尊严。”张不然面带微笑,声音平静。
“为什么,为什么你一定要跟我过不去呢?”柳白脸色终于变化,眉头紧紧皱起,咬牙切齿。
轰!
张不然气息爆发,身后一道纯白轮盘,在这轮盘四围,有五种不同的符文盘旋,正是五行本元之纹。林尘看着张不然身后的五行轮,心中有些触动。
“脱胎境的五行轮,已经不是五行附在轮盘之上了吗?”
五道本元符文盘旋而出,围绕在张不然的手掌四圈,随着张不然一掌拍出,喷吐出五属本元之力,但这五种力量,并不是单纯的五行之力,而是融合了张不然的灵符双修之力。
手掌喷薄出一道巨型光掌,柳白虎躯震荡,修为夺体而出,抬手间,一只长枪幻化而出,迎上巨型光掌。
嗤!
长枪舞动,带起一道道长虹,长虹飞绕轰向巨掌,巨型光掌犹如真人一般,光晕震动,一个葫芦在巨掌手心凝聚而出,葫芦口吸力爆发,将飞腾的长虹吞掉。
张不然散去巨掌,双手合十,在他身体两旁,一缕缕气流勾勒,勾勒出两道人形,当这两道人形勾勒而出时,张不然的修为猛地一长。
轰!
磅礴气血喷涌而出,冲破云霄。对面的柳白动容,这时才明白,张不然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张不然了!
气血涌动,那两道由符文勾画而出的身影,竟是渐渐凝实,在众目睽睽下,彻底化成人形。林尘定睛望去,心中骇然,那两道身影,一个身着洁白长袍,气度超然;一位身着道袍,道袍之上道道纹路游动,古朴而厚重。
让人震惊的是,这两道身影的面目与身材,正是张不然!走出天王殿,是一面院子,院子中心有一座石鼎矗立,石鼎之上,也早已爬满了青苔,但饶是如此,依旧可以辨别出,这尊石鼎之上密密麻麻的梵文佛经铭刻,尽管因为时间太久已经开始模糊,但是当林尘盯着石鼎细细望去的时候,顿时只觉得头晕目眩。
那是因为,林尘虽然修炼了佛家经典,但是就算是佛门的皮毛都算不上,只是借助了须弥的轮廓修行罢了。一个完全不理解的人看佛经,只会是这种结果。
道痴看到了林尘的动作,但是并没有说话,更别说指点了。
晃了晃脑袋,林尘忍住有些晕的恶心的欲望,讪讪一笑,绕过石鼎,亦步亦趋的跟着道痴。
两座大殿的距离并不是很远,但是当林尘真正踏入佛家圣地-大雄宝殿之时,方才知道是怎样的庄严。
迎面推开四扇木门,木门狼藉,但推开门之后,殿内确实一尘不染,一座座佛像肃穆庄严,十八罗汉各形各状分列两旁,又有两座菩萨神像矗立在殿中两边,九根漆红色柱子上,又分别有九只五爪金龙匍匐,张牙舞爪,一双双龙眼注视着下方虔诚的信徒。
大殿中央,一座巍峨的佛像双眸紧闭,手捏佛印,跏跌而坐,不知是雕刻工的手段出神入化,还是这座佛像分明就是真人。随着林尘的目光望去,端的是栩栩如生,每一缕毛发,每一寸肌肤纹理,竟是清晰可见。也不知是四遭都是佛像映照的原因,还是为何,在这大佛脑后,竟然可以隐约见到一轮光环,一轮和道痴脑后一般的光轮。
不消说,这座巍峨庄严的大佛像,便是佛门一直的供奉,佛门当代的圣佛了。
果然,想到这里,便见到道痴连忙整理袈裟衣衫,将九环锡杖双手捧起,缓缓放下,而后双腿跪在蒲团之上,连连叩首,虔诚至极,俨然是弟子之礼。
林尘与齐天见此,只是双手合十身躯微倾,口诵一声“阿弥陀佛”。还不待林尘直起身来,便听到跪在地上的道痴口中,念念有词:“圣佛在上,不肖弟子道痴,钦拝!”
“天元神历1120年,弟子遵圣佛法旨,跟随人皇入红尘修行,却因弟子六根难请,罪孽深重,时至今日,已是心焦力竭,难成大果,但,弟子心念我佛,愿重归我佛,从此再不问红尘,常伴青灯,阿弥陀佛...”
讲到此处,道痴语气一顿,念了一声佛号,斜睃了一眼林尘,继续道:“但人皇虽故,却毕竟与我佛有大缘,助我佛堪破桎梏,也是为佛门立下汗马,我佛讲究因果轮回,昔日人皇入殿是因,今日其子嗣归门是果,我佛心念慈悲,还望大开山门,了解因果...阿~弥~陀~佛~”
说罢,他嘴巴翕动,不断念诵着佛经。林尘与齐天听得云里雾里,又是躬身一拜,便走出了大雄宝殿。
走到院落,林尘再次打量着那座立在院中的石鼎,这是时代的证明,正如当初天外陨落的星核一般,是对历史的记载,而石鼎之上的梵文,也正是佛门发展至今的文化历史。
林尘沉思,自己是一定要将父亲未完成的遗愿,继续走下去,但这一趟奎域之行,真的是正确的,或者说,佛门的这位圣佛是一定要见的吗?
虽然林尘看起来是个赤子之心的大男孩,但却别忘了,他是人皇林天涯的儿子,虎父无犬子,骄傲如林天涯,作为他的血脉,林尘的骄傲只是隐藏在内心罢了。
对于林尘来说,张不然是他出道以来,所见过的,天赋最高的同辈中人,要真正说家世,不过是一偶之地,他所能接触的功法、神通等级,恐怕还不如林尘。但,他却在这等鄙陋的神通功法之中,生生摸索出一道前无古人的道路,将那些杂乱甚至说是粗鄙的神通功法,变成了自己所独特,所专有的,这是林尘所羡慕所向往的。
尽管如今林尘的修为实力很强,但除却“天地简”之外,却无一是他自己的东西,他此时内心的骄傲,便是成为另一个张不然,成就自己的功法...
思绪万千,林尘长叹了一口气,脸上不禁露出一抹苦涩。一旁的齐天,感觉到了林尘心情上的异常,见他没有表现出来,便没有出言戳破,只是默默的站在林尘身旁。
对此时的齐天来说,林尘是他心灵的救世主,不知从何时开始,跟着林尘,不让林尘受到伤害,成为了他内心中的一个新的目标,或者说盟誓,给自己的誓言。
唵、嘛、呢、叭、咪、吽!
突然,在二人都在想着自己心事之时,一道洪亮而又深沉的声音似是从九天之外传来,八声梵音传来,不断在林尘脑海中回荡。
“嗡”的一声,林尘只觉得自己头晕目眩,身躯一震,竟是陡然晕厥了过去,在视线彻底变黑之前,只看到齐天焦急的脸庞。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尘渐渐醒来,严格来说,他是被“吵”醒的,因为不停断的念诵经文,再加上一直余音绕梁的佛家八字真言,在其脑海中轰鸣不停。
所以,他醒来了。
睁开眼,竟是一片白雪皑皑,连绵的山脉耸立,看起来是在眼前,伸手抓去,却又远在天边。飘飘洒洒的鹅毛大雪,伴随着呼啸的飓风飘荡不休,但站在这般恶劣的天气中,身着薄衣的林尘不禁没有感到刺骨,反而觉得自己自丹田处升起一股股暖流,不断涌上,充斥四肢百骸。顿时间,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被洗涤了。
兀地,林尘连忙回过神来,因为他才发现,在这片大雪遍布的群山之中,端坐着一位笑吟吟的僧人,说他是僧人,他却有一头乌黑的长发,但说他不是和尚,却有穿着袈裟,带着佛珠。
林尘迎目望去,一时间被这个古怪僧人脑后的三轮金色光轮所吸引。
那三道光轮无论是哪一道,都比道痴的还要绚丽,还要深邃,饶是自己所开辟的五行洞天,在这光轮之下,也是黯然失色,不值一提。
年轻僧人生的一张圆脸,耳垂极长耷拉早了脸庞两边,他满面荣光,可能也是因为身后三道光轮的缘故,但更加彰显出其不凡之处。他身上袈裟,脚上足履,解释一尘不染,就连一丝丝的褶皱都难以看到。
他望着一脸懵然的林尘,款步走来,每一次的举手投足,尽显一番说不出的道理韵味。
“我佛慈悲,贫僧觉空,见过小施主。”他款款有礼,单手持礼,微微一揖。
林尘本就不是个笨人,只是一时间不知自己为何来到了这里,而感到的诧异,这位僧人的面目,林尘见过,其一举一动,皆是佛家道韵,再加上其脑后的三道法轮,就算是传承久远,门徒遍地的佛门,恐怕也是为数不多,林尘也自然知道面前此人的身份地位。
“晚辈林尘,见参我佛。”林尘上身微躬,双手合礼,不见丝毫的慌张。
年轻僧人也就是庙宇大雄宝殿供奉,当代佛家掌门人圣佛了,他看着极快便恢复的林尘,眼神有一缕难以说明的意味一闪而过,脸上的笑容依旧未曾消散。
“小施主,我佛与你并无缘,为何几次三番的叨扰?”
圣佛跏跌而坐,手中掐着一串小佛珠,徐徐拨动,他半耷拉的眼眸陡然睁开,一开口,便丢出一道大难题。
林尘闻言微怔,而后连忙正了正神,轻笑着盘腿坐下,对坐在圣佛对面,双手撑着双膝,显示出一副无赖姿态,道:“圣佛何出此言?尘自出道以来,从不知何谓佛,不提‘缘’,更不消说‘叨扰’了?”
他的回答不卑不亢,正气凛然,但圣佛是何人?怎么会被他这种流氓行径所干扰情绪,嘴角微掀,佛音在口,道:“既如此,便请施主止步,莫再向前了,阿弥陀佛...”
一时间,听闻此言,林尘口中的话,直接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