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浅凝死了,尸体却被完好的保存着,他们从来都是计划周全,什么时候会用到说不定,就在那家医院里一直保留着……最后就真的用到了。
四年前,穆西和穆绍然被转送他处,顾浅凝的尸体被处理之后推出来,恰到好处的掩盖了这一切。
让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死了,顾浅凝的尸首被火化后安葬,从此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了顾浅凝。那个叫做顾浅凝的女人,彻底消失了。
而顾夫人时常去祭拜的……那个沉睡在石碑下的女人就是她的女儿顾浅凝没有错。而如今季江然面前的这个有着相同面孔的女人,则是她的另外一个女儿,基地的特工穆西。
穆西不由自主地捂住胸口。他竟然猜得到,通通都猜得到……四年前那个将他推进手术室的医生的确是组织里的人。他们是整个计划里的一对搭档,穆西那之前曾在一次任伤中救过他的命,所以最后她生下孩子不愿舍弃,含泪哀求的时候,他才愿意帮她。
从此她成了一个背弃组织的叛徒,而他将她的‘死讯’传达给基地。穆西从那一刻起就注定要在这个世界上销声匿迹的。
医生不是没有提醒过她。
“就算你逃出去了,如果一旦让组织知道你还活着,你一定会被抓回去接受处置,一定没法再活命。”
警告许多年来天天在她耳畔回荡,仿佛咒语,纠缠着她,叫她透不过气来。穆西不敢忘,不能忘记,忘了就会尸骨无存,忘了就会万劫不复。她每天看着儿子,都暗暗的告诫自己,一定要将自己藏好了,不能被任何一个熟悉的人发现……她知道,一个叛徒是没有好下场的。不见得就会比季江影好,所以那些年她拼尽了力气要将自己藏起来,只怕有朝一日自己死掉了,只剩下穆绍然孤零零的一个人。
她不是贼,却要躲起来过日子。
可是天意弄人,薄云易出现了,季江然也出现了……然后源源不断的人都要出现了。她怎么可能不怕?又怎么可能不想逃?她不是多怕死,只知道自己不能没有穆绍然,而穆绍然也不能没有妈妈。她为了儿子,愿意一辈子见不得光,像只过街老鼠似的活着。再多的阴郁和潮湿,她都不觉得有什么,那种和穆绍然紧紧依偎的感觉,足以让她感觉到温暖。
她就是为了生下这个孩子背弃组织,让信仰变成一把最狰狞锋利的利剑,插在身体里,哪怕是万剑穿心的痛触。可是,为他生下这个孩子,她不觉得后悔。她就是这样一无返顾的爱了一个人,才将自己揉碎……
穆西咬着唇齿,那笑容紧紧维系,若有若无,就是不让自己掉下泪来。
她不后悔,所以有什么好哭的?!
季江然还是伸手过来抚上她的眉梢眼角,他要仔细的看清她,看清这个女人这些年为了他到底受了多少委屈,走过怎样长的一段辛苦路。
即便她只言片语都不说给他听,他也能想得一清二楚。所以,他才想要放手让她离开。季江然终于学会,将她揉碎在怀里,算什么爱?爱一个人就是要看她生活的好,只要她还完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比什么都好。
是他混帐,才一心想要将她抓回来。他再有指手摭天的本事,却很难与一个国际组织相抗衡。他何德何能,在拥有她那么多的偏爱之后,还要置她的安危不顾,将她带在身边冒险?
季江然从来都觉得自己是个强者,只那一晚穆西用力推开她,他一下认请楚。一直以来,是这个女人用性命在爱他,她为他舍弃的,却足够他用整条命来还。
他伸手将她胸口的扣子打开,一颗,两颗……顾浅凝按住他的手,四年之后,她还从未在白天在他面前赤身裸体,他也一次没在阳光下这样看着她……季江然扯开她的手,将吻烙在她的眉眼间安抚,还是一颗一颗的打开,她的胸口不再平滑,一道狰狞的疤痕,即便长平了棱角,光天化日之下还是十分明显。
季江然倾身吻上去,眼泪便不可遏制的往下滑。
他哽咽得几乎发不出声音:“是我对不起你……这个伤疤也是当年留下的对不对?疼不疼?”
穆西伸手抱住他,像抱着自己的孩子一样。微微含着笑,依稀是高兴的模样,只是摇了摇头:“不疼。”
怎么会不疼?
当年生孩子的时候,医生的手术刀冷硬的剜在她的心口上。那里面也有一颗感温定位仪,她要做个叛徒逃出去,就得先跟组织断掉联系。其实当年所有的一切不过就是掩人耳目,像季江然说的那样,只是不想让人看穿她是个间谍。当初组织追踪到季江影,不是上官小小的手机起了作用。是她的身体里本来就有一个定位仪,季江影自然不会知道。
好了,感温定位仪取出来了,而她还活着。她想,这或许就是天意,她一定得带着儿子离开。
季江然细细的舔舐那道伤疤,似要将它的样子烙到自己的心里去。那一晚他抚着她的身体,就感觉到胸口的不平。只是黑暗中他看不到,却隐隐可以想到一些什么。
穆西捧起他的脸,注视着他:“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不是顾浅凝的?给你输过血之后吗?”
季江然轻轻叹了口气:“不是,早在那之前很早。”
“很早?”穆西不可思议的睁大眼,想不出有多早。
季江然已经说:“你顶替顾浅凝第一次跟我上床……”他哽了一下,看她的眼神近乎贪恋:“那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她了,可那时我只知道你不是她,也不知道你是基地派来的特工……”他轻轻吻在她的鬓角,呢喃一般:“那些年我一直都在找你,许多年前在岛上,我们发生关系的时候我就知道你长什么样子。那时候你睡着了,我用手机照过你的脸,看了很久,就记下了。可是醒来之后就再也找不到你了,我一直在找你,直到碰到顾浅凝,你们有一样的脸孔,我以为她是你……”
他欣喜若狂。
酒吧迷离的灯影中季江然看到顾浅凝,恍惚得跟做梦一样,想都没想的走过去,是沿着相思铺砌的道路,自然而然走到顾浅凝的身边,对她伸出手来……他也在顾浅凝的目光中看到茫然的迷醉,仿佛贪恋已久。那时候却不知那个女人是爱着季江影的,只因为他们有相似的眉目。阴差阳错的认错了人,便一心以为是自己许久以来一直要寻找的人。找了那么久,找累了,也找到了,于是满眼的繁花灿烂。现在想想,那时的时光是单纯的。他痴了一般对一个女人着迷,跟所有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没有任何区别。
可是,她不是,季江然也是碰了之后才觉察,那个女人怎么可能还是第一次……他觉得烦躁,很快便离开了。只是他太想念那个女人,那些年他着了魔似的思念那个岛上的女人,那是他的第一个女人!所有懵懂,奇异和神秘都是在那个女人身上得到的,那么多对于女人的遐想,全部是在她的身上找到答案。从那一晚之后,他就像中了毒似的一发不可收拾。
记不得在哪里见过,说漫漫红尘之中,总有令你心仪的脸孔,不知何时出现在你的生命里……而季江然盯着那个睡在他臂弯中的女人,只是忍不住的唇角弯起,觉得她这样动人心弦,又仿佛来得恰到好处。他不早不晚可以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她就出现了,刹那芳华,他沦陷其中,一辈子陷在她的温柔乡里再爬不上来。那一晚的她,即便冷漠又不羁,仍是风情万种,让他爱得天翻地覆。
真的像一只妖精,尖牙利爪又风华万千。
顾浅凝不是她,可是她们有一样的面孔……
他喝多了酒,再去找上顾浅凝,只是看着那张相同的脸,就以为是她。可那终归不是,他不亲吻她,甚至没有热切……直到有一天,情欲像张开血盆大口那样吞噬他,而他满足得几乎叹息出声,赫然发现那个女人就已经不再是顾浅凝了,他知道,是她来了。
穆西看他陷入回忆。
那段日子他和顾浅凝什么样,她也隐隐知道一些,顾浅凝的日记中记载着与他相关的部分。
那些抱怨和心冷,现在闭上眼睛还能想起来。顾浅凝在日记中提到,这个男人是薄情的,他下意识的弄疼她,从不肯亲吻她,即便躺着也只是背对她,并不在她那里留宿……顾浅凝想,自己不过就是这个男人许多玩物中的一个,还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日记中还说,季江然曾憎恶她那张脸皮,恶狠狠的要将它撕下来。他说:“你顶着这张脸让我觉得恶心,你不配。”
顾浅凝只是不明白,她生来就长这个模样,有什么不配?
想到那时候,季江然笑着,凝视她的眼睛:“宫娥不识中书令,借问谁家美少年……你怎么这么糊涂,明明跟我睡过觉,却不认得我是谁。那时候我是想讲这个故事给你听,如果你肯留下来……”
可是,她不肯。他们基地的特工就像一群偏执的疯子,信仰比命大。可也就是这个疯子,最后抛弃了信仰,为他生下一个孩子。
信仰再怎么比天大,却没能大过对他的爱。
季江然怎么可能不懂她,不怜她?
穆西抓着他的手,他的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被她像救命的稻草一样紧紧的抓着。她以为他将真相说出来,是要怒火中烧,怨恨她的欺骗,所以才想要伸出手来狠狠的将她推出去。
可是季江然这样紧紧的抱着她,他衬衣的衣料蹭着她光滑的皮肤,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可以感受他的体温。方觉得这样暖,他心平气和,眉眼间只是疼惜。
还有懊悔。
是的,季江然怕旧事重提,就是怕自己灵魂深处的那份懊悔。就像一个狰狞的口子,连他都胆怯撕开来看。
他的声音有一丝颤抖,仿佛阎罗殿前的拷问与鞭笞。“你一定好奇,我是什么时候查出你的身份,在我利用安子析收购华宇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你做什么的了。我将华宇收购,让它成为东帝的一部分,就是因为我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只怕放在季江影的手里,你会查出什么。华宇有世界领先的信息科技,当初我们处心积虑从顾家得到华宇,就是看重了它的领先地位。与基地相抗衡,我们一定要有过硬的信息设备,华宇是我们一早盯上的目标,所以无论如何不能失去。”
穆西静静的看着他,原来那么早他就已经看破玄机。却不惊不诧,他看破的东西太多太多,永远都是这样匪夷所思。挟着雷霆万钧,像季江影说过的,防不胜防。
“既然你已经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又知道我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不告诉季江影……那样,他或许就不会死。”
宛如一道闪道划闪而过,瞬间凌厉地将他劈中。
季江然忽然觉得痛楚万分,就要无法呼吸了。他紧紧钳制她的肩膀,要将她的骨头捏碎了。
才艰难的吐字:“我是没有告诉他,这一辈子我最对不起的人是我大哥……若说有一个人在演戏,不是他,也不是你,那个作秀的人是我。我明明知道你是基地派来的间谍,却只字未提。连我对你的情愫也只是循序渐进,并不敢露出破绽让他知道我曾经遇见过你。他那样精明的人,即便这样,还是觉察出我是在设一道网捕获你,不过他一直不明朗的,就是你是我许多年前第一眼看中的女人。否则你没有逃生的余地,他真的会杀掉你……”
那眼泪还是大颗大颗的流下来,一颗一颗像子弹一样打在她的身上,滚烫的,而他只肖片刻泣不成声,是真的痛彻心扉。“可我却没想到,你会真的要了我大哥的命,那么快,我还来不及挽救他……是我亲手杀死了我大哥,那个罪孽深重的人一直是我……呜……我明知道你是一柄利仞,却眼睁睁的看着你重重的将他劈开。我没想到你出手那样快,我以为保全了你,我可以再想办法挽救我大哥,可是我没能够……”
穆西彻底惨白了一张脸,刹那间跟纸一样白。心狠狠的纠结抽搐,看他匍匐在自己的怀里痛哭流涕,像个小孩子。这些年过去了,他心中的愧疚与不安仍旧如影随形,一丝一毫不曾泯灭,只怕一辈子都不能好过。
他最敬爱珍重的大哥,最不可分离的手足亲情,因为一个女人,最后断送在他的手上。季江然一定将这笔血债记到了自己的头上。他那样愧对自己的家人,一辈子无力偿还。
是他联合她一起,将他从小到大最亲近的人杀掉了。他心中有怎样的痛触,她怎么能体会?
穆西只觉得鼻骨酸透,那眼泪肆无忌惮的淌下来,抱着他的手臂颤起来,瞬间气息羸弱。
天哪,四前之前她到底做了什么?
季江然一定跟那些人没有什么的,他不是让她难过,他只是不能让自己好过。她不痛快了,他只会更加的不痛快。季江影睡在冰冷的石碑下面,他有什么道理睡在心爱女人的温床上?
他不归家,他胡闹,他买醉,他冷落她……他一定比谁都感觉痛苦,可在他看来,再多的痛苦都是他应得的。他大哥死了,他有什么脸面好好的活着?他不想这样折磨自己,也不想折磨她,可是停不下,停下了只会让人生不如死。
然而,他的五脏六腑已经被残忍凌厉的切开了,流血不止,痛不可遏,最后她还是给他血淋淋的添上了一笔,带着他的孩子去死,只是为了让他后悔一辈子。
穆西咬破了自己的唇齿,血液腥咸,有一种呕吐的冲动,她从没这样厌恶过自己的钢硬与凌厉。切碎了他的一颗心,残忍至极,却不知晓。
季江影的确怀疑过,他就曾在茶楼里对她说,说季江然打一开始,一切都是早有预谋的算计,这一步他竟能看得出。难怪季江然从头至尾若无其事,小心意意的防备,直到最后都没有泄露,两人就是许久之前在岛上一夜缠绵的人。她只以为是路人甲,遇上了,泼皮无赖一样的男人。
他们都是知头醒尾的人精,季江然为了保全她,演一出戏,实则是给季江影看。那样的天衣无缝,季江影仍能看出他是在设一个局,他知道那是一个圈套,只以为是网她入局,却不知道那戏是做给他看。
算起来,阴谋诡计,是季江然技高一筹。
如果不是他,她这个女魔头一定无法完成任务,早已出师未捷身先死。
难怪他恨透了自己,四年前无论如何不肯让自己好过!
穆西哭的厉害,只觉得对不起他,如果那时候她可以给他一个温暖的怀抱,告诉他不要那么怕,也不要那么难过……
她到底哽咽着问他:“你恨不恨我?”
是了,他说过的,终有一天他要将这些事情一一的说出来给她听。
季江然的回答有微许苦触:“我更恨我自己,一直以来最恨我……恨我害死了我大哥,也恨我那样爱你。”
他果然恨她也爱她呢。
穆西在心里静静的想,抱着他一下一下轻拍他的背。
简白给吴胜超打电话,可是吴胜超不知道季江然去哪里了。她又打给司机,同样只是打不通。
最后急得在客厅里打转转。
季铭忆过来抚上她的肩膀:“行了,不会有什么事情,江然又不是小孩子了。时间不早了,你也上去休息吧。”
“我怎么睡得着觉,江然出去之前晕倒了,你也不是没看到。”简白郁闷得直按额头:“早就让他去医院查一查,他就是不肯听,天天说工作忙,工作忙……你看看他,正是年轻体壮的时候,动不动就心脏抽搐,疼得晕过去,这哪里是什么好现象。”她也捂上自己的心口:“我就这一个儿子了,他一定得好好的……”
季铭忆掺着她上楼,安抚性的说:“你放心吧,一定没什么大事。明天他回家了,我亲自跟他说,让他马上去医院做个体检,好让你放心。”
“你可别忘记了。”
这一回穆绍然没有去听墙角,只是时间很晚了,季江然再从没穆小西的房间里出来,他就自己回房间里睡了。
季江然也睡了,枕在穆西的腿上,紧紧扣着她一只手,本来还在讲着话,声音越来越小,语速也越发缓慢,竟然睡着了。只是睡梦中俊眉蹙起,被她伸手抚平。
穆西坐在那里一眨不眨的看着他,许多年前她不懂他。看到的,只是他的奸诈,阴险,层出不穷的算计,还有那些风流韵事……她爱上他的时候,最感觉无可奈何。不得不承认一句话,爱上一个人没办法,哪怕明知道他的不好,仍旧只是爱他。
当年她那样“不要脸”的爱着他,并不觉得他比流氓或者杀人犯好。不过就是一个一身名牌,表面光鲜靓丽的败类。
原来,他不是。他可以为了一个心爱的女人做傻事,比一般的男人都要用心努力,像个偏执狂。而且他重情重义,还有头脑灵光……那些不好,原来都那么好。
穆西抱着他,就想,这一场赌注即便全盘皆输也是值得的。
她的眼泪砸到他的脸上,所以把他惊醒了。穆西自己也意识到,连忙抬手去擦。
那手被他攥紧到掌心里,迷离着眼睛看她:“我还以为下雨了,原来是你哭了。”将她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啃噬,痒痒的,酥麻入骨,他的声音温柔:“哭什么?嗯?”
穆西推了他一把:“傻子。”
季江然微微的弯起唇角,要笑不笑。伸手拉着她躺下,把她抱到怀里来。一侧手臂从她的脖颈穿过去,邪气的动了下唇角:“我说特工小姐,能不能把衣服脱了睡。”
穆西瞪了他一眼,还是伸手去除身上的衣服。而他还西装革履的躺在那里,她扭过头来:“你不睡觉?一会儿还要走吗?”
季江然只是笑:“你是希望我留下,还是希望我离开?”
穆西那样听话,乖乖的将衣服都脱了,光裸的过来缠住他,倒是让季江然怔了下。
“当然是留下来。”
她的手臂细腻柔软,仿佛上等的瓷器,身上也是,只会更加光滑。过来缠到他的腰上,在他胸口像猫一样蹭了两下:“你把衣服脱了睡吧。”
季江然定定的看着她,瞳色一点点加深,没有情欲,只是深沉的不得了。
“穆小西,你知道你决定跟我在一起的结果是什么吗?你确定自己充分的想过?”
百分之九十九是会丢掉性命,不暴露她的存在还好,可以幸存一段时间,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都有可能,但只能是秘密夫妻,跟地下情人那样。却也不能忽略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最后一定会被发现,季江然这样的人说不上什么时候背后就跟着长焦距。怎么可能窥探不出他金屋藏娇?
这些都是她以前最害怕的,却也是季江然现在最顾虑不安的,是他们努力推开彼此的最大症结所在。
季江然修指挑起她的下巴,盯紧她,又补了一句:“以前我觉得自己可以护你周全,现在我仍旧会拿命来护你,可是我担心自己的力量不够强大,我怕你到我身边来,仍旧只是涉险。”
穆西抓着他的手指,像小孩子那样。
“爱情本来就是大冒险,我不害怕。我想过了,结果怎么样都不算太糟。我爱你,为什么不跟你生活在一起呢?一个人跑一辈子,就算活下来了,可是不快乐有什么好?跟你在一起,哪怕一天都会很幸福,即便死了,有什么不好?而且这样包子可以同时有爸爸有妈妈,不论时间或长或短,有一天赚一天,总比没有要好。就算不幸的事情发生了,我们都无能为力,最后我被组织带回去。他不是还有你吗?跟着我逃一辈子也只有一个亲人,所以怎么算包子都不亏。他是男孩子,就该跟你生活在一起,你不怕他一直跟着我被我带成娘娘腔?”
季江然喉结明显动了动,只能叫她的名字:“小西……”他将她抱紧:“我何德何能,要你这样爱我?”
他长大了,这不是以前那个季江然会说的话,他没有惧怕,所向披靡,掠夺式的霸占世间一切他喜欢的东西。
可是,现在他懂得过份的占有是摧残。懂得最难消受美人恩。
穆西扬起下巴:“是我对你不够好……”她埋首进他的怀里:“季江然,这些年我很想你。把我留在你身边好不好?”
“你有多想我?”
“很想你,很想你,很想你,很想你……”她又说:“做梦都会想,吃东西会想,走路会想,看到绍然的时候更会想……”
季江然说:“我也是,想疯了你……”
他说:“这些年我最害怕睡不到天亮就醒来,我常常会梦到我大哥,梦到向我来索命。还会梦到你带着绍然离开我……夜里太安静了,我觉得很害怕……”
穆西说:“不要想了……”伸手解他衬衣的扣子。她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这个时候也不想矫揉造作,喜欢他的碰触,觉得自己很想他。来咬他的耳朵,感觉他的身体一震,娇笑了一声:“你想不想我?”
季江然不说想,也不说不想,只是提醒她:“你几天没吃东西了。”
穆西大大方方的去解他的皮带:“不要紧。”
季江然按住她的手:“穆小西……”
“你不想?”
季江然动了下唇角,像是苦笑,覆上来亲吻她。
“想……”
怎么不想,做梦都想,不知道他有多想她。
最最兴奋的时刻,他吻着她胸口的疤痕。还说很美,在他看来比任何精致的纹身都要看好。
穆西问他:“你还会不会把和我小包子赶走?你看这样有多好……”
他可以在自己的床上捣点儿小乱,分明就满足的不得了。
季江然声音沙哑:“穆小西,你这是诱惑我?”
穆西咬着下嘴唇,伸手轻抚他的脸颊,看他发梢晶莹剔透的水珠。
“是啊是啊,只要你不让我和包子离开。”她倒是什么都愿意的样子。
季江然看她吸气,笑出声来。
不好的事情就这样被揭过去。
可想而知,季江然上班迟到了。
电话关机,没有人叫他起床。而他们睡下得又实在太晚,天亮了,根本睁不开眼。
最的自己意识到要上班,一看时间实在很晚了。
穆西也醒来了,揉着眼睛:“要去上班?”
季江然给吴胜超打电话,让他将衣服送过来。挂断说:“上午十点有会,快来不及了。”他去洗漱,告诉她:“你起来干什么,再睡一会儿吧。”
清晨起床的时候又嘈杂起来,水声,剃须刀的嗡嗡声……而穆西躺在床上像回到了几年之前。越发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她竟然心满意足。
季江然动作很快,吴胜超一将衣服送来,眨眼收拾妥当。过来亲吻她:“乖,儿子的早餐我给点了,会送到客房来,你别管他了,睡醒后吃点儿东西,只能喝粥。晚上我过来接你们,去别墅住。”
他们就这样正式的开始同居生活。
季江然不爱听她这样说,说听起来跟情人似的,跟自己的老婆孩子一起生活,叫什么同居生活?
穆西笑着追问他:“那叫什么?”
“过日子。”
他说过日子,那就是过日子,只不过是秘密的过日子。
中午季江然去上班的时候,穆西吃了很多,这几天她饿坏了,所以要补回来。
穆绍然看在一旁惊心动魄。
“穆小西,你这样吃不会有问题吧?不是说你只能喝粥,要一点点的增加食量吗?”
穆西白了他一眼:“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别人的胃受不了,我的胃就受得了……”又嘱咐他:“别跟你爸爸说。”
她分明是在上演苦肉计,绝食三天根本饿不死她,也不会晕倒,她是经受过高强度训练的人,以前不是没有几天不吃饭执行任务的时候,身体早就历练出来了。分明不想走,却拉着行李箱出来……穆绍然觉得她实在太阴险狡诈了。
“你怎么就知道我去一趟老宅,他就会跑过来找我们?”他撇了一下嘴:“那出苦肉计演的我啊,可真够苦的。”
穆西眸子没抬:“因为他爱我们?”
“你怎么知道他爱我们?”
穆西叹口气:“因为那天晚上我睡着了,你爸爸把我抱到房间之后偷亲我,还亲了很长时间。”
穆绍然的脸红了。
“穆小西,你的脸皮太厚了,这么私密的事你都说。”
“你不是很想听么。”
“谁说我想听?”小家伙扭捏了一下:“不过你要说,我就随便听听,反正闲着。”
上官小小直接坐电梯上来。
薄云易刚刚散了会从楼下上来,把文件夹子交给秘书。
“这个时间来做什么?”
上官小小说话之前先打量他,气色还是不错,眯起眼来:“怎么觉得你瘦了?”
薄云易哼笑:“报应呗,逍遥太多天了,回来工作堆得跟山似的。哥都几个晚上加班工作没休息了,能不瘦么。”
他这样说,她就信。也不多问,只笑嘻嘻的说:“活该,是你自己跑出去,怨得着谁。”
薄云易轻笑,抬腕看了一眼时间。
“吃饭还早,走,出去喝一杯咖啡。”
上官小小跟他说:“我之前相亲了,正试着谈一下。”
“唔,好事啊。”薄云易放下杯子:“什么样的人?”
“跟你一样的臭男人。”
薄云易似笑非笑:“臭男人也不一样,你家这个怎么个臭法?”
上官小小想了一下:“跟你一样的铜臭商人。”
薄云易骂她:“恶俗。自己不见到得就比我们好,还天天愣装文艺女青年,听说你要创立自己的品牌了,不是为了赚银子?感情妹妹这是在做福利事业?”
“薄云易,你的嘴巴怎么还这么毒呢你?小你讨不到老婆。”
薄云易就抿起嘴角来笑,阳光灿烂的。
上官小小恍了一下神,还是觉得那笑能晃人的眼。
她的电话响起来。
是杨时风打来的:“小小,中午一起吃饭?有时间吗?”
上官小小的声音有一点儿大:“你又来京都了?”
之前两人一起吃过饭了,相亲第二天就一起去吃饭。上官小小开车带他去吃本地的特色,一顿饭两人吃了不少。之后又去看歌剧,还是上官小小提议去的,最后她在剧场里睡着了,头枕在杨时风的肩膀上,口水都流出来了,滴到他的西装外套上,晕出很深的痕迹。这是最丢脸的一件事……
之后她就想,完了,完了,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找个人试一试,她就飞快地暴露自己不良品行。想着,他可能不会再想着联系她了。
果然,一从剧场里出来,他就说:“我公司有些事情急需处理,今天晚上就得回去,再联系吧。”
上官小小一边祝他一路顺风,一边想着,这是托词,还联系什么啊,这样的客套话她再听不出。翻译过来,就是,你太粗鄙恶俗了,口水流到我的西装上很恶心,我们算了。
算了就算了,之后几天真的没有再联系。忽然又打过电话来了,其实上官小小是考虑要不要将他的号码删掉的,以免哪一时群发短信,让他误以为是对他念念不忘。
上官小小惊的不得了,追着问:“你怎么回来了?”
杨时风微微的笑着:“你在这里,我怎么就不能回来?你不是我女朋友么。”
‘你不是我女朋友么’,他说这话竟有几分好听,上官小小有一个刹那觉得自己心跳加速。就像以前和薄云易远隔重洋,闲暇的时候她打来电话,问他:“你想不想我?”
薄云易就那样似笑非笑的拉长音:“妹妹,我不想你想谁啊?”
她就有这种心跳加速的感觉。
薄云易眯起眼睛,低声的提醒她:“你这怀春的表情,清楚的写着花痴两字。”
上官小小瞪了他一眼,继续讲电话:“中午么?”
“有时间吧?”
上官小小看了薄云易一眼:“有时间,你在哪里呢?我去找你。”
最后挂断电话,看到薄云易拿起西装外套要走人。
她说:“你要走了?”
薄云易弹她的脑袋:“你重色轻友,明显安排饭局甩了我,你当哥不识相啊?”
上官小小这个没脑的:“要不一起去吃吧。”
“得了,没这恶趣味。”两人一起从咖啡馆里出来。
薄云易点着一根烟,叫住她:“谈恋爱了,多长点儿心眼,满大街都是跟我一样的坏男人。要学会保护自己,要是哪个混蛋敢欺负你,一定要告诉哥哥。你要是不幸遇上个好的,就好好把握住,是时候该把自己嫁了。”他走近来,伸手抚上她的眼角:“我都看到你的鱼尾纹了,一条一条的,再不嫁也真是个事。”
他在胡扯。
却让上官小小又笑又哭。忽然那么难过,他忘记了,一定是忘记了。其实在他们很小的时候,他是说过的,长大了要娶她过门。
她就是信了他小时候的话,所以才肯这么傻傻的等他。
薄云易伸出手来抱抱她:“你终于肯学聪明了,乖的不得了,这些年我总觉得是对不起你……可是欠债这种事,并不像钱财那样好清算,你是知道的。不过,什么时候受了委屈,转过身来看一眼,我都会站在那里,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上官小小心酸的走掉眼泪,只是拼命的点头。
薄云易把她擦干净:“别哭了,再哭漂亮的妆就花掉了,你不是要去见情郎?”
后来上官小小就在想,她和薄云易是命中注定不能在一起的人,就和那些命中注定要在一起的人是一个道理。他们一定是哪一世触犯了天条,被罚到人间来受这种情感的煎熬。分明是对彼此很好的人,他跟她的想法也一样,不论别人怎么样,彼此的好是不会改变的,什么时候一回头,他们都说会永远站在那里。这样的坚守却只是得不到,不是命中注定的劫难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