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子析怔了下:“妈,你说的是真的?”
简白重重点头:“当然,妈怎么会骗你。是江然亲口告诉我的,他大哥当着他的面给公安局里的人打的电话,怎么会有错。”
安子析面无表情,仿佛是呆怔,心里却大大的松了口气,有些得意的想,她终究是赌赢了!简白果然要是最管用的一张王牌,季家两个兄弟虽然狠辣,做起事来不讲情面,可是还算孝顺,不会真看着简白又哭又闹而不管不顾的。心中彻底敞亮起来,就像有一片光洒进来,一天一夜的阴霾终于散尽了。
拉着简白的手:“妈,以后你一定要小心一点儿,当时可把我吓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心都跳出嗓子眼了……你要有什么闪失,我们可怎么办,季家还指望你撑着呢。”
说起这个,简白忍不住情动。肯拿自己的命来交换别人的命,这样的勇气不是每个人都有。而且安子析那样明显是下意识的,更加难能可贵。
简白以前对她就比较满意,觉得嫁给季江影不错,怎么看都很般配。有了这件事,越发肯定她。再怎么都是救命之恩,就算一时糊涂犯点儿什么错误,简白也不觉得有什么了。年轻人么,怎可能事事理智。
告诉她:“这回多亏你了,否则妈可能不会坐在这里跟你聊天了。你好好休息,什么事都不用担心。之前犯的小错就翻过去吧,没人会再提起,你和江影还是会像以前一样……”她哽了下:“即便站不起来也不要紧,我们季家总不会负你。”
安子析点点头。
“妈,我知道。就算真的一辈子站不起来了,我也没有怨言。拿这一双腿换你好好的,我觉得心满意足。”
简白眼含着热泪感慨:“好孩子……”
门板被人轻叩两下,季江然推门进来,西装笔挺,里面一件白衬衣没打领带,相得益彰,总觉得很潇洒。从没有人能像季江然这样将白衬衣穿得这么漂亮,刚柔并济的一张脸,带着怀邪的桃花色,却硬生生穿出干净清澈的味道,像白雪翠竹下的少年郎。如果他将玩世不恭的痞气收好了,极易给人一种‘夜深忽梦少年事’的感觉。
可他说起话来偏不像季江影那样沉深冷漠,天大的仇恨,眉舒目展也能笑起来。
扯动嘴角:“大嫂这会儿的精神头看着不错,你现在是咱们季家的大功臣,以后可不敢招惹你了,妈会要了我的命。”
安子析跟他真的很难有话说。
倒是简白,狠狠的白了他一眼。就这个儿子嘴皮子溜,不羁又邪肆,总没个正型。
“就你那张嘴……什么时候能像模像样的吧,有那么跟大嫂说话的么。”
季江然微微笑:“怎么没有,咱家的小叔子不就跟大嫂这么说话。”冲安子析眨眼睛:“我大嫂跟别人不一样,大人大量,怎么会跟我计较。”挑了挑眉,只差软软的说话:“是吧,嫂子?”
安子析眯着眼睛看他唱大戏,僵硬的不肯答话。如果不是他,她也不会被害得这样惨,需要上演今天这出苦肉计才能蒙混过关。
季江然耙了一把额发,叫上简白:“妈,时间不早了,你得回去休息了,大嫂这里有人照顾,你不用担心。”
简白转首嘱咐安子析:“子析啊,你现在的腿行走不方便,有什么事一定要叫看护,不要自己乱动。”
安子析点点头:“我知道了,妈,你放心吧。”
季江然带着简白往回走。
天都已经黑透了,冷冬的夜,连霓虹灯都是冷的。简白折腾了一天,辛苦的不得了。靠在倚背上一句话不想说,瞌着眼睛休息。
走到半路,忽然睁开眼睛。扯上季江然的胳膊:“快,快掉头回医院。”
季江然还被她慌里慌张的吓了一跳,眯起眸子问她:“怎么了妈?忘记什么东西了?”
简白急得脑门出汗,只是不停的催促他:“快掉头回医院!快啊。”
她怎么这样糊涂,自己的儿子还不了解么?什么时候是个肯轻易善罢甘休的人。当着季江然的面云淡风轻的把事情平息了,反应过来怎么想都不是他的风格。
怕只是为了敷衍她的缓兵之计。
儿子是她生的,她怎么可能一点儿都不了解。季江影从小心思就冷硬,跟别人都不一样。
季江然将车掉头,看了简白一眼没说话,他也想明白了,知道简白现在心里担心的是什么。
坐电梯上楼,病房里果然空空。
简白有些头皮发麻,大声的叫护士。一进门就抓着她问:“这里的病人呢?”
护士被她问得一阵心惊,手腕紧紧扣着,也痛得要命。
“夫人,您先不要激动。安小姐是大少带人来把她带走了。”那不是她的丈夫,所以不认为会有什么危险的事情发生,于是不停的叫她放心。
而简白的脸却已经白了,最怕的就是季江影将人带走,不出她所料,他果然还是这么做了。
季江然站在一边若有所思地眯起眸子,也没说马上给季江影打一通电话。他的事情他真的不想掺和,好些事无论如何轮不到他掺言。
怕简白受不了刺激晕倒过去。过来扶住她:“妈,我们先回家吧,大哥做什么事一定心里有数,这事我们就甭跟着掺和了。”
简白甩开他,一并怪到他的头上来。
“你个小兔崽子,你和你大哥一起联合起来骗我是不是?他根本没给警察局里的人打电话,你们却这样骗我……”简白撑上额头,眼前一片昏眩,连话都说不下去了。
季江然叫苦:“妈,这关我什么事呢。我有什么必要骗你?”倒是季江影,是他坏心眼的叫他传话,如今在简白面前他的话总比季江影的要有几分可信度,于是就这样拿他当枪使唤。偏偏简白真的信他,回过头来又跟他算帐。
简白喘着粗气,指使他:“马上给你大哥打电话……快打……”
“妈……”季江然拉长音,表示出无奈:“妈,你听我的话,咱们先回家吧。这事我真不好管,他们两口子的事,我一个小叔子跟着掺合算怎么回事啊?”
“我不管那么多,你到底打不打?快打!”
简白那样子真是被气得不轻,脸都变色了,而且喘息越来越重。
季江然真担心她有个好歹,近而心脏无法负荷,摸出电话:“打打打,你别急啊,我打还不行么。”
当着她的面拔季江影的号码,语音提示处关机状态。他一耸肩,一脸的爱莫能助:“妈,我大哥关机,我也没办法了,我们快回家吧……你再折腾出病来,我们可怎么办。”
简白左右看了看,忽然两步奔过去,拿起柜子上的一把水果刀架到自己的脖子上。
季江然一看慌了神:“妈,你这是干什么?”
简白就知道他们哥俩个都鬼点子多,不来真的,不见得真的会束手就擒肯听她的话。
“我知道你有办法联系到你大哥,这事今天你们要打算敷衍我,让我们季家忘恩负义,在人前抬不起头来,我就死给你们看。”她这一刻情绪激动,连眼神都开始涣散,明显是真的气坏了。手劲也没轻没重,已经划出血口子。那手颤巍巍的,就要将喉咙割破。
血液顺着刀锋往下淌。
季江然不也轻举妄动,眼眸一片深邃,轻轻眨了两下眼,伸出手掌压了压,示意她冷静。然后再给季江影打电话,简白想的没有错,他真的可以联系到他。季江影有私号,这个他是知道的。
给他打过去,没两下接起来。他一心盯着简白,喉结动了动淡淡说:“你快把人送回来,妈拿刀子要自杀,再晚真要闹出事来……”
简白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许是太气了,再加上疲惫,整个人的精神都有些难以控制,一手撑着柜子,勉强站直身体。
季江然收起电话,一步步向她靠近。
“妈,你快把刀子放下吧,我大哥马上就把人带回来,保证完好无损。”为了缓解氛围,他皱起眉头一脸委屈的念怏怏:“你将来要肯对我媳妇这样就好了,到时候可别一个偏着一个向着。”
简白没闲心跟他耍贫,吵他:“离我远点儿,你大哥不把人完好的带回来,我就死割下去。”
季江然直抽气:“妈哎,你冷静冷静,你这是让谁心疼呢。是逼我大哥就犯啊,还是折腾我呢。他又不在这里,你先把刀子放下休息休息,等他来了,你再架上去也不迟啊,至于搞这么大……”
简白的手都是抖的,哪里听使唤。季江然在一边说话只会更影响她的心智,只说:“你别说话,我就这么等你大哥来。”
季江然也怕真的出事,大气不敢喘,就看简白脖子上架着的那把刀红了刀锋。这次无论如何季江影一定会就犯,如果是他,也会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总不能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简白的血一点点流尽,季江影的心再是石头做的,也只有妥协的份。
季江影回来的很快,把安子析也带回来了。坐在轮椅上,被推着进来。
安子析吓坏了,简白才一走,季江影就带着人破门而入。问他要把她带到哪里去,季江影也不说,最后问得不耐烦,只说:“一个适合你的地方。”安子析就知道自己这一劫没有逃过,只怕就连简白都被他给骗了,铁石心肠,大抵就是如此。
车上她不叫不喊,腿是真的疼,更加心凉,不想发出声音,倒要看看他能狠到哪一步。她是做错了,却从不认为自己罪该致死。
这一刻看到简白,呜咽地哭起来。
“妈……”掩上面,再发不出声音。
简白握着刀柄的手抖了抖,“哐当”一声,落到地上。
而她终于不堪重荷晕死过去。
季江影眼疾手快,已经过去将她揽到怀里。
“妈,你怎么样?”
简白翻动眼皮,死气沉沉的看了他两秒钟,那意思已经十分明显,量他再不敢做忤逆的事,接着晕死过去。
季江然推开门大声的唤医生。
春节到来的时候,天反倒冷了起来。温度降下好几度,没事的时候连门都懒得出。
顾浅凝来薄家第三天,自打来一直呆在薄家,薄云易两次被朋友拉着去聚场子,叫上她一起,被顾浅凝拒绝了,没事的时候出来透气,把整个薄家里里外外看得仔细。
不敢太过张扬肆意,薄家随处可见的监控设备,她的一举一动都会在人的监测范围之内。
所以每次要么去花房的时候顺便打量,或许帮着下人拿东西的时候留心多看两眼,有的时候站在房间也能看到一部分,他们这类人对地形天生敏感。对建筑物的基本构造也有有过相当程度的了解,哪里什么样,在脑子里隐隐可以呈现出一个轮廓。
都是看个梗概,回到房间再慢慢勾勒。渐渐的形成一个宏伟的面积图,监控设备会装在哪里,哪里在关键时候可以做为逃生的出口,慢慢在头脑中自成体系。
还有两天过年,听下人说呈梅打回电话。薄东胜明晚回来,让下人把家里提前准备一下。呈梅这次有点儿状况,临时去办理一些事情,本来要跟薄东胜同一天回来的,这样她就多耽搁了一点儿时间,后天早上才能回来。
顾浅凝快速打点时间,再有两天就要是大年三十了,她不好真的在薄家过年,这样一算计,时间倒也充足。
神精自然而然绷紧,已经随时处于作战状态。不知道会有什么料想之外的状况发生,所以每一次都不能掉以轻心。
薄云易从楼上下来,昨晚他喝多了,折腾到半夜才回来。于是早上起不来床,早饭都没有吃,一直睡到现在,迷离着眸子从楼上下来,一身浅灰色的居家服,闲散自在。
看到顾浅凝坐在沙发上,才终于打起一点儿精神。
“怎么起这么早?”
顾浅凝下意识看天,学着下人的口吻:“少爷,现在都快中午了。”
薄云易曲指弹她的脑袋:“好的不学坏的学。”
下人见他起来了,过来问:“少爷,吃点儿东西吧?吃的都给你热着呢。”
薄云易昨晚喝吐了,本来胃里空得难受,可是不想吃东西。
“不吃了,给我泡杯咖啡喝。”
他习惯性的喝咖啡,现磨的浓咖啡,有的时候连糖都不加,和着那浓郁的苦涩往下咽。上官小小还专为这事跟顾浅凝说:“薄云易他就是个变态,那么苦的东西跟药差不多,他就愣往下咽。”
顾浅凝看他一口接一口的往下抿,问他:“你就那么喜欢喝咖啡?”
薄云易抬眸:“不是喜欢,是习惯。工作太累的时候习惯喝这个,压力大的时候也喝,久而久之习惯了,不喝反倒不舒服。”
顾浅凝讷讷:“原来真的挺变态。”
薄云易耳尖,还是听到了。瞪起眼睛:“说什么呢?偷偷骂我是不是?”
顾浅凝浅笑,很快就收,转而一脸平静的站起身。
薄云易这才看清她今天穿得很漂亮,现在的女人似乎都不把冬天当一回事了,该穿裙子还是穿裙子,而且还不是那种冬天的毛料裙,浅色的,只有七分的袖子,露出一大截藕臂,那个颜色啊……只觉得像牛奶一样嫩滑。
穿上大衣是要出门,问她:“打扮这么漂亮去哪里?”
顾浅凝看了他一眼:“我跟小小约好一起去逛街,时间到了,我去找她。”
薄云易坐直身子:“去逛街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跟你说什么啊,我们女人去逛街,你还打算跟着么?”
薄云易告诉她:“你等我一下,我去换件衣服送你过去。”
顾浅凝说:“算了,我自己打车吧,你酒还没醒利索,我怕开不了车。”
薄云易就把车钥匙摸出来递给她。
“那你自己开我车去吧,打车还得等,你穿这些想冻死?”
顾浅凝没敢伸手接,扬起眉毛:“你那辆世爵?”
薄云易动了动嘴角:“瞅你那点儿出息,被人偷跑了也不让你赔。”把钥匙扔给她,又说:“你到京都的大街上看看,到处都是布加迪威龙,玛莎拉蒂,我们世爵算什么啊,充其量就一小牌辆。”
顾浅凝咂咂舌:“你们京都人真大爷。”
拿上他的车钥匙出门。
约好了在商场门口见面,她开车过去的时候上官小小已经到了。
等到顾浅凝停好车下来,即便薄云易不在,仍旧处处拆他的台。
“他这辆破车你也开,要是让他那些狐朋狗友看到了,拦下你才麻烦。”
顾浅凝见上官小小那个心直口快的样子,笑笑:“没关系,一看到不是他,还会有什么麻烦。”
上官小小直指他的车牌号。薄云易的车子不算是最牛的,可是车牌号了得么,一看就是京都的爷。
顾浅凝这也才注意到。
上官小小最喜欢逛街,由其是买衣服,多少都不嫌多。也喜欢各种各样的首饰,看到了就看个不停,拉着顾浅凝试这试那。最后看上一件连衣裙,她拿到试衣间里试穿。
顾浅凝到洗手间打电话,确定方位之后,很快有人进来,将手中的一个袋子递给她,没说话便离开了。
她放到自己的手提袋里出来。
上官小小已经换好衣服,在镜子前不停打转。
问她:“去哪儿了?”
“洗手间。”
上官小小乐呵呵的问她:“漂亮吗?”
顾浅凝认真地看了一眼,真的很漂亮,上官小小皮肤生得很白,穿浅颜色的衣服越发衬得肤如凝脂。再配上这样欢快的笑嫣,美丽不可方物。
“漂亮极了。”
“真的?”上官小小自己也很喜欢,听顾浅凝这样说,马上对店员说:“这件我要了。”她去换下来。
接着又去看鞋子,上官小小说过年了,总要全身换新,才有新年的感觉。
告诉顾浅凝:“浅凝,你有看上的就买下来,我送你。”
顾浅凝之前买了件衬衣,这会儿就提在手里,和手提包一起。接下来就没什么真正想买的了。最后看上一条领带,觉得颜色很漂亮。
上官小小一走一过,指点着说:“这条领带不错。”
顾浅凝看了一眼,也觉得实在很好看,出来的时候就买下来了。
一直转到下午,中午饭都没顾得上吃,女人逛起街来很疯狂,马不停蹄,停下来了觉出累。最后去喝东西喘口气,顺便想一想之后去吃什么。
薄云易就打来电话:“怎么还不回来?”
顾浅凝说:“才逛完,一会儿还要一起去吃饭。你有事吗?”
“我要用车啊,怎么会没事。”
顾浅凝一脸抱歉的说:“忘记这事了,那我马上给你送回去吧。”
等她挂断电话,上官小小问:“什么事啊,这么急?”
顾浅凝急急的喝掉杯子里的东西。
“薄云易说他要用车,让我快点儿回去。”
上官小小“切”了声,拉住顾浅凝:“你听他胡扯吧,他要就这一辆车代步,我把头都拧下来给他当球踢。他家车库里那几辆不开,等着下仔儿呢?你看他在你们那里开的就不是这一辆,让他等到天黑吧。”拍下钱付帐,拉着她:“不管他,让他在家里等着,我们去吃东西。饿着肚子给他送车,除非咱们疯了。”
她还是很了解薄云易,根本不吃他那一套。
顾浅凝看着上官小小,总有一种喜欢的感觉。这个女孩子有一种晃眼的明快,是那种长久站在阳光下的女孩子才会有的色彩斑斓。那样的色彩她就永远不会有,看一眼讳莫如深,不冷漠也是别的。就算被别人说成风情万种,也不见得是多好的事。总不如这样的简单来得直白,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是真的。
走出来,两人步行在这一带找吃的。前面街上有一点儿杂乱,时而能看到衣衫褴褛的人在街上行乞,一般都是残疾,冷冬的天穿着单薄。
一走一过,上官小小都会将零钱撒到碗里,难怪找钱的时候她总是要人破成零的。然后侧首对着顾浅凝很是感慨的说:“我最看不下这样的场景,觉得他们太可怜了。”
可是免不了,就连京都都有,何况是其他城市,多不胜数。
那一束光洒下来,有一些明快和刺眼,照在上官小小的脸上。顾浅凝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像这样有颗善良简单的心是好的,跟天使一样,无论是哪一个人跟她在一起了,都会有明快的一生,是件幸福的事情。
回到薄家,天色已经暗淡下来。
薄云易果然一直等在客厅里,见她回来,没说发脾气,只问她:“买的什么啊?要这么长时间。”
顾浅凝手上松松的提着两个袋子,看了一眼,淡淡说:“没什么,不过是两件衣服。”手指紧了下,她先拿到楼上去。然后再下来。
下人已经替她泡好了茶水端上来。
顾浅凝道过谢谢接在手里,问薄云易:“你不是要出门,怎么还不走?”过年了,看出他的交际和应酬真的很多,饭局一个接一个,他吃不过来,只得择重要的,其他的全部推掉。
薄云易本来十指交握坐在那里,听她问,抬起头。
“今晚跟我几个好哥们一起吃饭,你真的不打算跟我一起去?”
一起去要怎么说呢?一般的朋友这个时候带回来,又去参加这样的聚会只怕说不过。
顾浅凝半点儿犹豫都没有,她似乎从来不会为做一个决定苦恼,轻而易举的就说出来了。或随意,或任性,或不管不顾,她似乎不太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说亦或怎么想,特立独行,总像个自在又冷漠的人。就像她要来这里,眼眸一抬,张口便说:“好啊。”,两个字,在别人看来或许是决定,在她看来只是简单的两个这,说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就连薄云易都要觉得,她是没有心的。
虽然脸上笑意完美,可是冷静疏离,不是他想要的。她只笑着说:“我不去了,逛了一天都累死了,再说你的朋友我也不认识,聚到一起多尴尬。”
薄云易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站起来只说:“好吧,不去算了。”
他拿上外套开车出门。
顾浅凝无心喝手里的茶,放下后上楼去。
晚上不等睡觉,坐在床上思考事情的时候,电话响起来。来电显示是薄云易打来的,可是接起来,声音不对。
那人问她:“你是云易的朋友吧?”
顾浅凝说:“是的,怎么了?”
“啊,嫂子,你好你好。”那人礼貌的笑了声:“我是云易的好哥们,他喝多了,你来接他一下吧。谁也弄不动他啊……”
顾浅凝没办法,只得穿好衣服打车过去接他,那人把地址告诉她了。等她赶过去的时候,有人在会所门口等她。
见她从出租车上下来,稍稍的辨别了一下,走过去。
“你好,是嫂子吧?”
顾浅凝无奈,她哪里算什么嫂子,只是明显是个接头的方式,又不好不应。
“你好,我是他朋友。”
男子已经伸出手来:“你好,我是刚刚给你打电话那人,你可以叫我小筝,他们都这么叫。”男子特别好说话,嘴巴也很贫,边带她进去边说:“我猜你就是,站了这么长时间顶嫂子最漂亮,我一瞅下来一个美人哎,能让云易着迷的,一准就是这个了,没想到真被我猜对了。”
包间在五楼,坐电梯上去,时间充足,于是他滔滔不绝。
“我们说把云易送回去吧,他偏不干,喝大了一直吵着你的名字……对了,你叫晓黧对吧?云易跟叫魂似的,喝多了就一遍一遍的喊,我们没办法,只得把你请过来了。一翻他电话,还真有这个人。”他乐了,然后说:“今天云易的心情似乎不好啊,他以前可不这样,还没见他发过疯。也不知道他怎么了,一来就猛喝,嫂子,你放心,可不是我们灌他的,我们都是文明人,从不干那种缺德事。这回真是他自己喝的。”
顾浅凝一进包间,里面男男女女的不少人。可是不乱,除了一些酒气,还都是很安份的坐在那里说说笑笑。只顾浅凝推门进去的时候,静了一下,接着如细雨复苏那般,润物开来。刮过去一阵。听到有人小声:“哇,漂亮……”
“云易喜欢的,肯定不是一般人。”
声音不大,可都是惊滟。其实灯光有点儿暗,并不会真真切切看清一个人五官轮廓到底长什么模样。可是顾浅凝给人的感觉太舒服了,整体都那么完美协调,连表情和气质都挑不出瑕疵。
这个小筝敢证明,他从大堂上来的时候是认真看过的,是真漂亮。
拍了拍手,吸引大家的注意力:“哎,大家静一静哈,我隆重的介绍一下,这位是嫂子。”
不论大的小的,这一声倒是很齐:“嫂子好。”
顾浅凝静静吐气,真是没办法。没说什么,只是回以一笑,过去拖起薄云易,真喝多了,刚被人一拉起,就烦燥的拔开她。
甚至有一点儿脾气:“你别碰我。”
“薄云易,你耍什么酒疯,回家去。”
她再度伸手拎他。
薄云易被强拉起,迷离着眼眸,倒也看清她了,于是笑起来:“晓黧,你不是不来么?”
顾浅凝掺着他,想把他拉起来。
“走啦,你喝多了,送你回家。”
薄云易偏首想了一下,没动弹,接着摇了摇头:“我不能走,我的酒还没喝完呢。”也不知玩的是什么把戏,面前摆了几排杯子,还都是倒满酒的。看他那意思是要把这些都喝下去。倾身端起一杯,身体的重心都靠在她的肩膀上,看着有一点儿亲密:“这些是他们本来要敬你的,一人一杯,可是你不来,我就全替你喝完算了。”
顾浅凝静静的看了他一眼,不等杯子凑到唇沿,已经被她拦下来。一仰首,一杯酒一干而尽。接着去拿桌上的几杯,几乎是毫不含糊,一杯接一杯,痛快的饮下去,那感觉竟跟喝水一样,连眉毛都不皱一下。足足十几杯,她只是从容的从头喝到尾,每一杯亦都干脆,半点儿拖泥带水。直到最后一杯,抹了下嘴角,放下杯子,神色仍旧是清明的。豪爽得让人忍不住拍巴掌,引来一屋子人的呼喝。
有人赞叹的吆喝起来:“爽快……”
顾浅凝不是跑来这里街头卖艺的,所以没感觉有什么可骄傲的,更没站起身来微笑示意,或者干脆表示感谢。只想快速安抚薄云易把人带出去。
这回由不得他,拖起来往外走。薄云易见那些酒喝完了,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挣扎,歪歪斜斜的跟着她往外走。
小筝马上说:“嫂子,我开车送你们。”
顾浅凝摇头:“谢谢,不用了,我可以开车。”
她那样子真不像醉了,竟半点儿酒意都没有,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千杯不醉?而且还是薄云易家的?
出了包间没几步就能上电梯,有几个朋友帮她把人送出来,执意要送到车上去,进电梯的时候被醉歪歪的薄云易推了出去。
电梯门缓缓关合,然后靠到电梯壁上,安静的等电梯下沉。
顾浅凝看他那样子担心站不稳,伸出一只手来扶着他。
却被薄云易攥紧,握到掌心中。顾浅凝怔了下,他已经上前一步来抱住她。
“你想好了吗?要给我怎样的答案?”
顾浅凝被揽得很紧,连胸腔内的气体都要挤尽了。这个答案她永远都不用想,就只有那一个,便是不可能。他们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如果勉强走到一走去,只会是把他拉到万仗深渊里去。她在一个暗黑的世界里呆久了,适应了那里的温度和光线,从没想过像个平凡的女人那样跟心爱的人双宿双飞,从不做过那样的梦。就要推开他:“薄云易,你喝醉了。其实……”
薄云易低下头吻她,与其说吻不如说咬疼她。
顾浅凝“嘶”了一声,推开他,电梯门也应声打开。
两人站在里面虎视眈眈,没有人下去,关合后又缓缓上升。
薄云易淡淡眯起眸子,一双眼总觉得是雾气蒙蒙的,让人可以想起一首诗或者是一阙词。
他重新靠回到电梯壁上,有些自暴自弃的笑起来:“我就猜到是这样,你不喜欢我。穆晓黧,你竟然一点儿都不喜欢我。亏我那么喜欢你……”他还是喝醉了,所以喃喃自语:“我就害怕你不跟我走,说了要一起出走的话又反悔,我想你一定是骗我的,再者就是一时糊涂,怎么可能是真的……我知道你的日子难过,可你太从容不迫了,你的样子告诉我,你根本就不怕他们,也不将他们放在眼里……是啊,你那么坚忍不拔,在哪里肯定都一样活着,所以我害怕你反悔了,不给你留有后悔的机会。我想把你决定跟我走,到飞机起飞的那段时间充塞得满满的,一秒钟独立思考的时间都不留给你,这样你就没了反悔的时间和余地。竟然这样幼稚。”
可就是因为这样幼稚,才说明他是真的爱上她了,到底有多喜欢?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别人或许觉得很荒唐,他们见过的不过那几面,相处的时间也不过那么长。可是,有人说过,爱上一个人只需要一秒钟,那么他到在刻骨铭心,也该是情理之中。
薄云易胡乱的笑起来,有一点儿悲凉。嗓音低低的,仿佛从肺腑中压出来,闷痛不已。
顾浅凝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原来这就是他的小心机,难怪那天晚上要没完没了的折腾,一整晚吃饭,唱歌,看表演,看日出……累到最后眼皮都睁不开,甚至错过了日出的样子,一路睡到机场。
薄云易从小到大没有那样疯狂过,他觉得那就是在折腾自己。
他摸出烟来抽,可是点不着。喝了酒脑子不好用了,手竟然也不太管用。
顾浅凝从他手里抢过打火机,替他点着。然后看着电梯向下,一路不说话的拖着他出来。
将他扔到车上,开出之后才说:“你要这样,朋友怎么做,我索性去住酒店好了。”
薄云易靠在椅背上,这才扭过头看她。
“为什么?”
顾浅凝握着方向盘侧首:“你跟我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天使跟恶魔你觉得有办法好好相处么?”
发动机的声音不大,可是车厢内太安静,听起来仍旧嗡嗡的响。
薄云易眯起眸子:“我不是天使。”
顾浅凝却说:“但我是恶魔。”
她将车子加速,性能太好,开起来很快,快得像离弦的箭。莫名其妙闯了红灯,被交警拦下来。两人都喝了酒,这个很麻烦。顾浅凝按着薄云易的肩膀,干脆没让他下去。他那个烂醉如泥的模样,火气也格外大,只怕会和交警打起来。
其实她的火气也不小,否则不会开快车,闯了红灯都不知道。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速度快一点儿带起风总像是好的,有一种快感,飞起来,仿佛整个人都超脱了。一丝半点儿被牵绊的感觉都没有,真正的自由自在。
交警向她要驾照。
怎么可能带在身上,便说:“忘记带了。”
喝了太多的酒,即便不醉,味道还是很大的,交警要测她的酒精含量。眼神瞄了车身一眼。不知怎么就改变了主意,只说:“喝了酒就赶快回去吧,这样开快车多危险。”
最后连款都没有罚。
顾浅凝站在那里吹了一会儿冷风。
脑子清醒一点儿,也觉得自己疯了。坐回来,薄云易靠着倚背睡着了。他手长脚长,窝在座椅中一定很不舒服,眉头微微的蹙着,可是很安静。车里的光昏黄色的打在脸上,眼窝下面投下两排细密的影,呼吸很均匀,没有鼾声。顾浅凝带上车门,隔绝外面的冷风,发动引擎坐了一会儿,忽然很想抽支烟。去他的衣服口袋里摸。
不在这一边,身体再倾去另一边拿。手将伸进去,他已经睁开眼睛,迷离的看着她,近在咫尺,才觉得近,两个人的呼吸相距可闻。下一秒薄云易已经将她收到怀里吻上她。
扎实深长的一个吻,顾浅凝这个姿态只觉得连挣扎都用不上力气,手上的那个支点一松,整个人的重量都砸到他的身上。
薄云易双手圈住她,许久之后放开。
嘴角微微上扬:“你是喜欢我的。”
他仿佛是在说梦话,做了好梦,呓语一般,帮她细数各种美好,各种点滴。他说:“陪你一起看电影的是呈扬,穿相同的鞋子走同一段路的是呈扬,冷得冒烟时陪你吃热气腾腾的火锅的人是呈扬,ktv全场两人只唱一首歌的人是呈扬,你难过,永远最心疼的人是呈扬……穆晓黧,对你一见钟情的,也是呈扬……而我,就是呈扬……”
于是很开心,眼睛里柔情万种。转眼又睡过去了。
顾浅凝还是摸出烟,缩在座椅上将那一根静静的抽完。徒留一身烟火气,云雾已经散尽。
伤筋动骨一百天,要慢慢修养才能完全康复。安子析现在最大的问题就在那一双腿上,不仅断掉了,还用不上力,站也站不起。
在骨头长好之前,只能打着石膏,想练习行走都不行。只得等石膏拆下去了,再像婴儿一样重新学习走路,医生告诉她:“不要担心,还有站起来的可能。你这样的病人不是没有过,如果坚持练习,恢复的可能性是极大的,不过一定要耐心。”
安子析每天还是烦燥郁闷,怎么可能有耐心?等石膏拆下去,就是许久之后了,她真怕时间太长,自己就彻底忘记怎么走路了,要一辈子都坐在轮椅上。
她心情不好,一家人总要哄着她,时不时的帮她疏导心情。身体已经这样了,总不能让精神再垮下去。
只有季江影不这么做,她的命是简白硬从他手中夺回去的。季江影修指挑起她的下巴,指腹冰凉,总是没有温度,像千年寒冰一样。
连语气也是凉凉的,说起话来阴森森,怎么听都像鬼魅一样。他说:“安子析,我给你逃生的机会你不走,以后想走,只怕就没那么容易了。鬼门关一旦进了,不是想出就出,除非你真有本事轮回转世。”
安子析盯紧了,恶狠狠地打了一个冷战。之后几天想起来都觉得冷汗涔涔,怕得瑟瑟发抖。
不知他那话从何说起,她赌赢了,不是么?
季江影这样算什么?不达目的,恼羞成怒,就拿狠话来吓她?
安子析勉强又生硬的扯出笑,这招对其他女人或许管用,但对她而言也只是微茫。她不会被吓破胆,更不会知难而退。如果她不好过,她也不会让其他人称心如意。她自小就是这么样的一个性格,而且她有信心可以和季江影较量一番,只要她是季家的媳妇,他就永远只能是她一个人的。
她笑着说:“好啊,鬼门关就鬼门关,反正我嫁给你了,生是你们季家的人,死是你们季家的鬼。”
季江影抿动嘴角轻笑:“那你好好养伤,别让妈担心。”
之前那样大动干戈的闹了一次,最后以简白的以死相逼告一段落。这回简白再不信季江影了,唯怕他趁人不备,又做出什么混帐事来。
不放心安子析一个人呆着,就说让她回到大宅里住。在这里一直等把伤养好,这样在简白的眼皮子底下她也放心。在这里吃什么用什么也方便。而且过年了,不愁人多热闹。
这也是安子析一心想要的,她用这一双腿换来简白的信任,依现在的情况来看可以小心行得万年船了。
季江影当着简白的在承诺不再动她,酒吧下药那件事不了了之,这一页算真正的翻过去了。
如果她一回季家,简白也一定会让季江影回那里住,毕竟他们是夫妻,分开住不像话,而简白有心让安子析给季家生孩子,定然一心撮合。
有了她每天帮忙盯着,季江影总不至于时不时住在外面不回来。到时候简白再上演那样抹脖子的戏码,吓死一家人岂不更麻烦。
安子析心情好一点儿,终于开始进食。
安夫人看她这两天瘦了一大圈,心疼得直掉眼泪。
“你说这是造得什么孽吧,要把自己折腾成这样。早知道婚后是这样,当初就不该让你处心积虑的嫁到季家来。季家的狼羔子,真的是会吃人的,怎么可能一点儿情份都不讲。”
安子析按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多说。隔墙有耳的事不能不防,当时顾老爷子不就是栽在这个上面。
“妈,以后你少说点儿,这事再也不要提了。现在我的腿虽然是站不起来了,不过换来这些也值了。真要是坐牢,你觉得我还有什么?”
名誉,地位,连带季江影就通通的失去了。
想留住的东西这样多,难免下的筹码也要大一些,才有望赌赢不是么?
“这件事千万千万不要再提了,你和我爸都不要再说起。相信我,季家大少奶奶的位置我一定会坐得很稳当,到时候季家的一切都会是我的。”
安夫人心有余悸,不停的点头,连声音也放轻了。
“你放心,我和你爸爸都不会说的。”
想起来,又说:“那个顾浅浅来家里找过你,说她想见你。”
安子析自己正焦头烂额,实在没闲心理会顾浅浅,由其这种风口浪尖上,季江影对她越来越不信任了,她更不能招惹这种麻烦精。几次电话都按下了,只是刻意的不想接听。
想了下,给段心语打电话。
“心语啊,是我,段存现在和顾浅浅怎么样了?”
段心语一阵郁闷的说:“段存说她现在特烦她,说那个顾浅浅就是个任性的大小姐,一点儿不懂事,天天就跟个疯婆子一样跟他闹,就段存那个脾气……他想甩了她,可怎么办啊?”
顾浅浅那个人真的不能闲下来,一旦闲下来,就会标准的无事生非。而且一定要有一个财主养着她,有钱供她花,苦日子她一天也过不来。三番两次来找她,她也受不了……安子析甚至想,这样的顾浅浅到底适合做什么呢?
“心语,你再劝一劝段存,改天我闲下来了,就跟顾浅浅谈一谈,让她去别的城市得了。不会老缠着段存,真是给他添麻烦了。”短时间内她出不了门,也只能这样。
段心语还说:“子析,你怎么招惹上她那个麻烦精的啊,简直一无事处。”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说不上什么时候还用得到,所以才要先稳住她。
顾家的日子不好过,到现在还在持续住酒店,连个稳定的居所都没有,哪里像个家。由其顾老爷子坐牢了,顾浅浅伤还没好利索,从医院一出来就有事没事的往外跑,即便在家也会莫名其妙的耍脾气,里里外外就顾夫人一个人,才越发觉得凄苦不堪。
许多陈年旧事,发酵之后往上泛,就跟碳酸饮料的气泡一样,源源滚滚的往上窜,顶着她的鼻骨酸酸的。才发现一晃许多年过去了,那么多的辛酸疾苦,竟从来不敢真正的想起来。被封存在心底,不去想,就以为可以麻木到死,当从来没有发生过,原来没有那么好的事。这世界总是这样公平,欠下的,就要一分一分的还回去。
翻出旧照片来看,是她一直放在抽屉底层不曾翻出来的,从顾家大宅出来的时候带了出来。明媚的一对笑嫣,只是两个小小的脸庞,像是两朵并蒂的太阳花。只是年头太久,已经泛了黄,脸孔陌生到她眯着眼睛去想,仍旧想不出当年那是怎样的一个眉目。哭时?笑时?竟通通忘记了。心里一块地方顿感缺失,撕心裂肺的疼起来。
邪恶的日子悄无声息,再过许久竟宛如磨砺过的尖刀,一寸寸划过心口,那样疼。
顾夫人捧在心口上,终于痛不可遏的哭出声。
顾浅浅最厌恶的就是她每天死心沉沉的模样,家里到如今已经糟糕透顶,再整日哭丧着脸,便会感觉晦气。
看到她哭也不去哄,将门摔得很大声,只一只手臂可以用力,还是摔出响来。
顾夫人吓了一跳,见她回来,连忙收起来。转过身抹净眼泪。
“浅浅,你去哪儿了?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顾浅浅烦燥的坐在沙发上:“家里闷得要死,我出去透透气不行么?”看到这个乱糟的环境,就感觉由心烦燥。别人家过年都是喜气洋洋的,他们呢?要寒酸到这个地步……越想越心烦,冲着顾夫人发脾气:“你就不会跟大姐再要一点儿钱,她是你生的,给我们点儿钱怎么了?你看我们住的这叫什么破地方……除了她,我们还能指望谁?”
顾浅浅“呼”地站起身,又想破口大骂一个人,不等开口,瑟缩得吞咽回去。
在顾浅凝那里吃过太多苦头,现在顾浅浅真正的知道怕了,连像以前那样对她破口大骂都要有怕顾及。
顾夫人叹气:“你大姐给的还少么?我们自己过日子总不能全指望她。她毕竟是嫁出去的人了……”而且顾家这一段时间大麻烦小麻烦层出不穷,已经让顾浅云很为难了。还怎么有脸没完没了的缠上去。
顾浅浅懒得听她说教,拿上包又要出门。
顾夫人问她:“你又要去哪里?天都黑了,你就不能消停一点儿?一个女孩子就不怕出事。”
顾浅浅没理会她,甩门出去了。
她还能去哪里,肯定是去找段存。自打她住院,和段存就失去联系了。他一次电话也没给她打过,更没去看过她。顾浅浅一出院就去家里找他,可是没有人。再打他的电话也一直处在关机状态。
不死心,才回来又打车过去了。
她有段存家的钥匙,自动开门进去。客厅内亮着灯,高兴的不得了,看来他回来了。悄无声息的上楼,想给他一个惊喜,却越走越心惊。
卧室的门没有关严,有什么奇怪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女人的叫声刺耳而尖锐,顾浅浅一心听里面的动静,没注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头一看,是女人的一件长裙,前面还有内衣……零零散散地扔了一地。
顾浅浅火冒三丈,气得直发疯,直接闯进去,不等两个人反应过来,她已经去撕打上面的段存,不顾不管的下把抓他,一只手实在很不方便,还是把段存的背抓出一道道的血印子。
女人本来意乱情迷,看到她吓了一跳,尖叫一声,扯过手边的被子缩进去。
段存这个时候被打扰,脾气可想而知,打死顾浅浅的心思都有了。看她张牙舞爪的疯模样,直恨得牙龈痒痒。本以为会几巴掌甩过去,却没有。
叫了她一声:“浅浅……”胡乱套上衣服,拉着她下楼。
顾浅浅又哭又骂:“段存,你混蛋,你背着我偷女人,你还是人么?”
她骂个不停,觉得委屈,想起这些天来她住院他都没去看过她。骂得更大声:“你这几天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就是跟这个狐狸精在一起呢对不对?”
段存直皱眉,在他看来,这些女人都是狐狸精,谁也不比谁高贵,都没什么两样。只是顾浅浅最没自知之明,大小姐脾气让人没法忍受,无论他说过多少次,她似乎总将他的话当耳旁风。没有哄她,直接坐到沙发上,点着一根烟,眯起眸子问她:“骂完了吗?要是骂完了,你就坐下。要是没骂完,滚出去接着骂,不过,你得把钥匙留下。”
他的意思明显是想一拍两散,有过前车之鉴,顾浅浅再傻也听出来了。该长记性的,如果不是因为段存几天不去找她,而自己又被刚才的场景气晕了头,也会收敛一些。听他这样说,再看他面无表情的一张脸。顿了下:“你什么意思?想跟我分手么?”
她或许就不该问,问了才更伤情。
段存笑起来:“分手?你觉得我们用得着分手么,我从来就不认为我们两个是在一起的。”走马观花,类似顾浅浅这样的女朋友他不计其数。之所以对她还有那么一点儿特别,全是因为安子析是段心语的朋友。
顾浅浅睁大眼睛:“你说什么?”
段存吐了一口烟圈:“我说的还不够清楚么?我说过,如果你安份,不论吃的,用的,我该给你还是会给你。但如果你每天跟个泼妇一样,要像今天这么恶心我,那你就马上滚,有多远滚多远,别把我逼急了。”
顾浅浅的脸就已经白了。
原神有一些归位,想起她是怎么重新回到他身边来的,还不是因为之前的妥协,也就是说包括他找别的女人,她要视而不见。生闷气可以,可是不能干涉他。她也是答应过的,没办法,她想有钱花,还想住大房子,现在除了段存没人可以给她。
段存扔下她让她好好想,自己拿上水上楼。
走到一半楼梯回过头:“想明白就直接走,今晚你不能住这里。”
顾浅浅有些委曲求全的想,顾家现在已经落破如斯,积蓄所剩无几,而顾夫人年纪大了,想出去挣钱一定不可能。而她也不会做什么,更没想过出去找工作,那些苦她可吃不了。单指望顾浅云的话,不愁没多久就要喝西北风。
反正段存可以给她钱花,如果她愿意住下来,除了他说不可以的那些时间,便能住下来。
她想了一路,最后终于想明白了。再怎么也比回家里强,有些委屈能受,有些却不能受。她不认为自己一个大小姐该过那种猪狗不如的日子。
到家后给段存发了一条短信,只说:“我以后愿意好好听话。”
她这样就算彻底妥协了。
顾浅凝来薄家这几天,今天要是最忙的一天。下人从早上起来就开始收拾,就连厨房里准备的食材都是薄东胜喜欢吃的。他坐晚上的航班回来,听说七点来钟就能到家。
薄浅凝起来的时候,薄云易还没有下来。下人已经备好了早餐,让她先到餐厅里吃。
早餐做得很丰富,中式西式的都有。
顾浅凝来了两三天,他们都已经掌握了她的口胃,知道她爱吃中式的,把小笼包,青粥和小菜端上来,实在很周到。
“谢谢,这些天给你们添麻烦了。”
苏姨笑了笑:“麻烦什么,还不都是应该的。时间长着呢,以后你喜欢吃什么就跟我们说,让厨房里做。”
看了眼时间,乐呵呵的:“看样子今天少爷又睡过头了。其实少爷不喜欢睡懒觉的,这两天真是把他喝坏了。”
能看出苏姨对薄云易很疼爱,字里行字流露出,其实整个薄家的下人对薄云易都是这个样子。
顾浅凝抬起头:“嗯,他昨晚真是喝多了。”
到家了都没醒来,还是管家叫了几个人把他扶到楼上去的。
“说我坏话呢?”薄云易按着额头从楼上下来。一下楼就吵着饿:“苏姨,我快饿死了,前胸贴后背了,快给我搞点儿吃的。”
苏姨唠叨他:“昨晚又吐了,天天那么吐,胃受得了才怪。你等着,我去厨房给你拿吃的。”薄云易喜欢吃什么没人比她更知道,问也不问直接去拿了。
薄云易等不及了,在靠近顾浅凝的那张椅子上坐下来,顺手拿起盘子里的小笼包一口填到嘴里。
顾浅凝侧首看他。
薄云易只差舔一舔手指,挑眉问她:“怎么了?”他刚洗过澡,头发没有完全吹干,有一点儿湿,全身散发着沐浴露和洗发水的味道。
顾浅凝提醒他:“你刚才吃的包子是我咬过的,你没看到?”
薄云易怔了下,接着不当回事的笑起来:“那有什么,我又不嫌你脏。”指着她的粥:“那个你还吃不吃?不吃我一起解决了。”
苏姨端着他的三明治和牛奶上来,看到他没皮没脸的和顾浅凝抢食吃。笑得很开心,过来打薄云易的手。
“吃你自己的,抢浅凝小姐的干什么。”
薄云易笑着:“你看她吃饭慢腾腾的,而我不是快饿死了么,不抢她的便宜她。”
顾浅凝咒他:“你是饿死鬼啊。”
苏姨看两人在饭桌前打笑,越看越开心,觉得两人很般配,真不见薄云易对哪家的姑娘这样过。看来真是带回家来见父母的准媳妇,否则也不会这个时候回来。
猜想着,这样的姑娘老爷夫人见到了一定会很喜欢。
白天薄云易要出去打球,而且不是高尔夫,也不是网球,乒乓球,而是篮球。叫上顾浅凝一起,告诉她:“拿衣服兼顾啦啦队,全归你一个人了。”
顾浅凝鄙视他:“你都多大年纪了,还打篮球?”
“我二十六我打篮球怎么了?”薄云易能被她给气哭:“这就叫老了,那你心目中多大的才是翩翩佳公子?十岁?五岁?你也太重口了吧。”
顾浅凝拿眼睛瞪他。
“反正不是你这样的。”
“那是什么样的?”
顾浅凝已经不理他,打开车门坐上去。
薄云易一回京都就成了混世魔王,不像之前,在其实城市里是工作,而且不是小打小闹,就必须有模有样。每天西装革履,一回来就轻松自在许多。
玩疯了,可是今天不敢。老爷子晚上回来,又是许久未见,怎么也得准备一下接见。
所以中午一起吃过饭就往家里开。
路上跟顾浅凝说起薄东胜。
“我爸那个人乍一看会觉得比较严肃,十分不好说话的样子,主要平时不太会笑的缘故,我从小到大也很少看到他笑。其实他比我妈好相处,对人也比较宽容,只是严格了一点儿。我比较崇拜我爸爸,怎么说呢,他那个人不苟言笑,可是很正直,我觉得做为一个男人,就该是他那个样子。”
顾浅凝转首看他,须臾:“其实你也很成功。”
薄云易摇头:“跟我爸差远了,有的时候男人不是会赚钱,光鲜靓丽就叫成功。在我看来成功有很不一样的定义,有的时候舍小爱,就大爱,那样是很伟大的。包括那些为国家贡献青春与生命的战士,他们或许不是最会赚钱的,生活过得也不是最好的,可是他们在我看来就是最成功的。这些事情不是每个人都做得到,首先是觉悟,我觉得很多人就不具备。金钱,荣誉,安逸,甚至小家小业的幸福,对很多人来说是诱惑,有太多人无法舍弃这些为哪一项事业奋斗终生。太热血了,甚至会被说成是傻气。其实执着和死心眼完全不一样。头破血流不肯回头,也不见得就是愚昧,肯为理想去赴死,本身就是种难能可贵的精神。人一旦没了执着,那就不可爱了。”
顾浅凝眯起眸子听他说,看他停下来,只道:“没想到你会这么定义成功。在很多人看来那些人是傻得无药可救了,哪比得上清清静静过好日子来得实惠。”
薄云易挑起眉毛:“你以为我是纨绔的公子哥?”问完自己都要笑了:“其实我就是挺纨绔,所以才说自己失败。你可能不会想象得到,我小时候的梦想是想做警察,能当间谍最好。长大了就想去当兵,可是我妈硬是拦着没让。她说家里就两个男人,一个已经贡献终生被搭进去了,整天都不着家,总有一个可以陪着她。我想我爸也是感觉对不起她,所以一直不同意我进部队,结果很不幸的我成了满身铜臭的商人。但总算我在这方面有一点儿天赋,虽然不是特别喜欢,做起来也不会太吃力。”
顾浅凝多看了他一眼。
“真是没想到呢,你曾经竟有过那样的梦想。”
薄云易握着方向盘说:“那种心态你们女人可能不太能理解,一般都是男人小的时候这样的热血情结会比较重。”
顾浅凝讷讷:“谁说女人就不能体会呢。”她最是感同身受。
不过最早的时候没想过那么多,包括进基地,都像是随波逐流被浪潮打过去的,起初也想过逃避,甚至退缩。毕竟太小了,只有四岁,又那样苦。太累太痛的时候会哭鼻子,一度哭到撕心裂肺,想逃离那个地狱一样的地方。
若说童年有什么事情是记得的,通通忘记了,怎么去的美国,怎么变成孤儿流落街头,一切模糊到只有一个微茫的轮廓,闭上眼睛再想不起来。能想起的,唯有那些训练的苦楚,生不如死,所以刻骨铭心。
后来连心都被训练成了石头,铁打的一般,身体里仿佛被掏空,再重新植入一个叫做“信仰”的东西,唯一一点生机盎然的存在,在身体里生根发芽,直长成擎苍之势,这世上再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匹敌。
她不怕别人说她傻,正是因为有了这些,她才无所畏惧,顽强不屈的活到了今天。人的内心不强大,不百炼成钢,有些寻常的坎坷反倒更容易压垮人。她那样颠沛流离的人生,如果不是进了基地,只怕根本走不到今天。
早在某个时候冻死或者饿死街头了,即便长大成人,一步一个艰辛,一定不能像现在这样保护自己,亦说不出有怎么的悲惨命动,却不见得就会比现在好。
所以她此生无悔,真的是无悔。
睡着了,到薄家的时候是被薄云易叫醒的。下车后她吵着上楼去睡,需要冷静,薄东胜晚上就要回来了,她终于可以接近目标。
下午的时候上官小小过来了,她每天都来,薄云易一吵她:“怎么那么闲?”
上官小小就用她拙劣的借口:“我来照顾我的花。”有的时候也说:“我来看看浅凝不行么。”
薄云易拦住她:“你别上去吵她,她在楼上睡觉。”
上官小小盯紧他,一双大眼睛跟探照灯似的。
“薄云易,你怎么对浅凝那么好,你不是对她有什么不良企图吧?”他哼了声:“你可别想多了,浅凝说了,散一散心她是要回去的。”
薄云易眯起眼睛:“什么时候?”
上官小小将头一扬:“反正不会太久,她说就这几天。”
薄云易坐在那里不说话了。
上官小小叫了他几声听不到,拿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回过神来,将她的手打掉。上官小小就说:“今天不是伯父回来,我在你们家蹭饭吃不走了。”
薄云易忽然有些烦燥,站起身去书房。只说:“爱走不走。”
上官小小脸皮这么厚,一定是不走的。一开始还在客厅里等顾浅凝睡醒,可是等得太久就坐不住了。跑到楼上去敲她的房门。
顾浅凝根本没有睡,躺在床上想事情,听到敲门声,从床上下来。一看是上官小小,请她进来。
上官小小一踏进来就抱怨:“浅凝,我已经来好一会儿了,薄云易他不让我上来,怕吵到你睡觉,我实在是等不及了。”
顾浅凝问她:“你找我有事?”
上官小小犹豫了一下,才说:“浅凝,我这人有什么说什么,哪一句不中听你也不要往心里去。薄伯父晚上就要回来了,你打算怎么跟他说?”
顾浅凝看了她一眼,知道上官小小在担心什么。这样敏感的时候带回家里来的一定很难说成是普通朋友,任谁想都是见长大的嫌疑最大。估计薄云易最初也是动了这样的小心思。
如果这不是个最好时机,无论如何不会赶在这个时候跑到朋友家里来窜门。上官小小真的挺聪明,她虽然快言快语,可是担心的事情永远很在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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