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九清想是头一天睡得多了,天刚蒙蒙亮便悄悄下床更衣,没打扰一旁打坐冥想的张九天,轻手轻脚的出了卧房。
不得不感叹这历下城首富的大手笔,整个宅子都是按着苏州城里那些皇家园林规划设计,虽不敢有那种占地千顷的皇室气派,但在民宅中也算是上等。
张九清顺着狭长走廊缓步前行,这时候府里还未有人,倒是颇为静谧。就这么顺着长廊一直走到后花园,张九清才找了个靠着池塘的偏僻小亭,擦擦台上水气坐下。
习武之人都知道这转阴为阳的清晨最宜修炼,一天里也属此时空气最为干净,张九清闭目吐纳,全身气机流转,悠悠走了几个周天。
忽听得有细微响动,张九清睁眼侧头去瞧,就见得韩有鱼鬼鬼祟祟的转到院墙,翻墙而出。暗骂一句,张九清心里也是颇为好奇这个自己瞧不上眼的徒孙要去作甚,起身跟了过去。
却说韩有鱼夜里没睡好,也可以说是这几日来压根就睡不好,闭上眼就是那姐弟俩的模样。
躺在那张软榻上,盯着铺有一层淡淡月光的天棚,韩有鱼就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的惹上了这么一个煞星。
从自己十多岁时便经常听说有关这一家子的事情,提及最多的也是这对姐弟,在他看来,这对姐弟绝对要比自己那个“外门之幸”的称呼强上百十倍都多。
“外门之幸外门之幸,鬼知道是不是我爹花了多少钱方才让师公夸我这么一句。”韩有鱼愤愤暗骂。
韩有鱼不傻,凭他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傻的话也活不到现在。
韩有鱼不想做那劳什子的“外门之幸”,从懂事起就特别反感这四个字。他觉得自己生在这山南东道赫赫有名的韩家,本该就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过活,或者领着几个跋扈家奴驾鹰斗犬欺行霸市,看谁不顺眼上去就是一脚,哪家小贩挡了路直接踹翻,这才是他所希望的日子。可奈何顶着“外门之幸”的名号,不管是不是武当外门的幸,但绝对不是韩有鱼的幸。
从懂事便被老爹扔进武当山门习武,整日里与那些吃素讲道甚至有时问三句都回不了一声的元门丹井客打交道。终于及冠礼才被放下山来便被这与山中清苦日子截然不同的花花世界吸引,仗着韩顶天的名号就顺利融入了一群膏粱纨绔的圈子里,每天里接触的再也不是那些清淡无味的素食瓜果,也不再是静心寡欲的命卜相医山,而是大鱼大肉风花雪月的爽快日子。
骨子里哪怕是娘胎里就带着的孟浪性子便压不住喽。
韩有鱼也乐得如此,想是自己如此一来,那个头戴紫金冠的师公就不会再逼自己去学那些自己压根就不待见的玩意儿。
外门外门,去他娘的外门!外门幸不幸和小爷屁大的关系都没有!宠幸那一个个细腰翘股的小娘子才是天下第一的要事!
所谓的看到家里杂役婢女偷情寻欢也不过是找的一个还算说得过去的理由而已,也算是自己夜夜笙歌左拥右抱的借口。可看得出来自己那赤袍师公并不恼火自己这么放纵,也不知所为何来。
去他姥姥的修炼,趴在小娘子的雪白肚皮上上下活动就好,管他仙人板板的修炼哟,修炼的再好又有何用?真遇到了事扯虎皮拉大旗谁不会?
想到了这里韩有鱼便又恼悔自个儿怎么好巧不巧的碰到了这对姐弟,怪不得搬出武当名号都不好使,怕是这姐弟俩背后那势力动动手指都能碾死自己。
“可那小娘子的身段真是诱人呐。”韩有鱼憋了几天这胡思乱想之际又是急色熏天,记吃不记打的又想到了那眼盲女子。“莫说发生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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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搂着她睡上一觉也够本啊。”
一念至此,韩有鱼再也忍不住心中燥热,翻身下床穿戴整齐,确认屋外无人,悄悄溜出房去。
“还好小爷这几天打听清了这历下城里烟花巷子,要不然可还真不好找。”
韩有鱼嘴角挂着一丝男人都懂的笑意,由后门翻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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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三更真没想到薄近候精神头这么好,天还没亮就跑来。见小屋还关着门,薄近候便自个儿又按着昨夜里夜三更教的口诀在院中扎马。
这个时间姐姐还未起床,夜三更当然是不曾睡的,也听到了薄近候刻意放缓的脚步声,只是不想搭理。没成想薄近候也挺有上进,自己在院里练起来。
昨晚自己未在跟前盯着差点害了他,此时夜三更不敢再待在屋里,起身伸了个懒腰,扭扭身子算是活动一下如此坐了一宿有些僵硬的四肢,轻轻离开小屋。
见到夜三更出来,薄近候脸上一喜,显然已经迫不及待,刚要说话却在夜三更眼神示意下闭了嘴。
“我姐还在休息。”夜三更刻意压低着声音,“先扎马。这时间朝气最盛,阳气上升阴气下降最宜吐纳,这就是你听的那些江湖侠义小说里所谓的吸取日月精华的最佳时机。”
薄近候当下又横斧胸前蹲档扎马,眼珠子直直盯着夜三更希望还能听他说一些有用的法门。
夜三更哪能猜出薄近候心里的想法,只是让薄近候盯得别扭,索性道:“闭眼,心无杂念,眼观鼻鼻观心心观四体。”
“咋观?”薄近候听话的闭着双眼,却被夜三更最后一句话难住了,“眼都闭上了我啥都看不见。”
“感应!”夜三更真想过去踹上薄近候一脚,这榆木疙瘩脑袋,当真是什么都不懂。
“呼吸自然,跟我指示:呼,吸,呼,吸。”
夜三更引导薄近候气息长吸深呼,薄近候慢慢就觉得脑中清明,通体舒爽。
约摸也就一炷香的功夫,薄近候就慢慢垮了姿势,旁边夜三更也是明白,练武先扎马的初次能坚持一炷香已经算是佣中佼佼,薄近候横举百斤巨斧还能坚持这么久实属不易,当下开口道:“先休息休息,教你耍几下。”
听到夜三更头一句就松了紧绷气势的薄近候在听完夜三更最后一句话后顿时又来了精神,两眼似发光看向夜三更,“我不累,你教吧。”
“不累?”夜三更对薄近候一心向学的劲头也是无可奈何,“不累就再去扎马。”
“那我累了。”薄近候歪脑筋倒是转的挺快。
夜三更让薄近候一句话也不知是气笑了还是逗笑了,嗤笑出声,“到底累还是没累?”
薄近候环手搂住近乎与他等高的宣花巨斧,挠头憨笑,“只要你能教我功夫,累不累你说了算。”
夜三更苦笑摇头,这功夫看来还真得要从小抓起,毕竟小孩绝不会有这些鬼心思弯弯绕。
“只有在你肢体酸痛无力,这肌肉才能达到一个最适宜的协调点,能更加有效的刺激你的感官去接触每一招每一式。稍作休息可以缓解一下紧绷的状态,再练习这些招式才能更快的熟练掌握,加速对其吸收。累不累,你自己不知道?”
薄近候对这些有点高深的门道一知半解,只是觉得很有道理的样子,“反正我觉得大腿和胳膊发紧。”
“那就休息一下。”夜三更对薄近候也是不知道再如何解释,只得耐心引导,“按刚才我说的呼吸规律,坐下来慢慢用心感悟,一定要摒弃心中杂念,才能更好的与天地同化,吸收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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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三更这一席话颇有深度,薄近候也不管明白不明白就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将巨斧就地一扔,想是见过一些游方道士抑或苦行僧打坐念经,也是有样学样的盘腿坐在地上,双眼一闭,努力去感受夜三更口中所说的“天地精气”。
薄近候的倔强性子让夜三更头大,可这习武的天分却让夜三更有些惊讶,这仅仅是教给他一些吐纳呼吸的法子,莫说入门寻气的基础法门,即便是最简单的去感知周遭气息都还未告诉他,仅仅是又过了一炷香的光景,夜三更就分明感觉到这小院里气机涌现,这一天之中最浓郁的朝露灵气便由着薄近候的呼吸节奏悠悠转动。
“挺有潜力啊。”夜三更嘀咕一句。
迈步走到薄近候背后,夜三更弯腰按住其脖下大椎穴,尔后由上而下连拍身柱、灵台、中枢、悬枢、命门、阳关六处大穴,又由下而上连抚数遭,待得感觉薄近候背部脊椎透过薄薄单衣些微热乎方才收手后退,再看薄近候,在这晚冬仍是寒冷的清晨依稀可见其头顶处蒙蒙雾气袅袅回旋上升。
“五气朝元?”连见识颇多的夜三更对这异像也是疑问连连,脑海里不由得隐约记起小时候看过的一本怕是用力过猛都能翻碎的泛黄典籍中提到的术语。
所谓五气,心肝脾肺肾所藏神魂意魄精,先天生而为礼仁信义智,后天转换,先识神又游魂再妄意后鬼魄末浊精,则火木土金水五行合一而定,可空哀喜欲怒乐,遂尔朝元。
记得当初自己问了多少人都未得其解,只有一个现在怕是早就寻不到的拳术大家说过这估计是一种失传已久的修炼法门。
夜三更摇头似是要甩掉这可笑想法,可看到薄近候头顶处那隐约浮现的上升雾气又很是纳闷。
薄近候现下是闭着眼自然不晓得外界情况,即便睁着眼也看不到自己头顶上这奇怪景象,只是感觉周身舒坦,比之昨晚让夜三更那阵拍打都通透的很,就觉得身体里有条小蛇一般由上到下游走于四肢百汇,一圈一圈转悠,转一圈就感觉舒服一些,又转一圈便是感觉浑身酥麻,再转一圈就像是挠痒一样让人欲罢不能。
夜三更不敢打扰薄近候,薄近候又是挺喜欢当下的感觉,一个负手站着观瞧,一个盘腿坐着冥想,就这么由天蒙蒙亮一直到了鸡鸣三遍日头升起,若不是姐姐开门声在这静谧到落针可闻的小院里响起,怕是也惊不醒这如雕像般的二人。
“三更,怎么了?”平时听见自己起床就会过来帮衬着自己穿衣洗漱的弟弟今早却没出现,使得姐姐颇为不解,一路摸索着出了门便出言询问。
“没事,在教近候练功。”夜三更藏起心中疑问,语气也是极为轻松,不像是发生了什么一般。
没听出什么不妥,姐姐转身回了屋,夜三更再去看薄近候却见其面色红润,在朝阳斜斜照射下也是显得光彩熠熠,那原本黝黑肌肤如今没有之前那么瓷实,透着一种如同襁褓婴孩似的柔嫩。
“有甚感觉没有?”夜三更出言询问。
“嗯……”薄近候略微有些沉吟,撇头看看姐姐已经进屋关门,一副难为情的样子,对夜三更悄悄道:“我想上茅房。”
夜三更先是一愣,随即心下明了,想必薄近候身上刚刚发生的异像该是将体内浊气排出,现在应是体内多余杂质淤积成堆急需排出,没成想薄近候还真是有练武的潜质,就这么误打误撞的易筋洗髓脱胎换骨了。
看着薄近候小跑出去,想想古往今来这全天下习武之人,夜三更真没想出还有哪个人如此轻易便一步入门。
此人非等闲,怕是遇风可化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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