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为梁孟京今天也不会回复，没想到梁孟京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
阎锋立刻在这边站直身体：“梁总。”
梁孟京站在纽约酒店的落地窗前看着夜色，淡淡地嗯了声后：“也就是说，你这几天一直没见过黎枝？”
阎锋立刻懂了他的意思：“黎小姐一两天会出一次门，不过就是下楼丢个垃圾或者拿个快递就回来了，看着没什么异常。而且最近这几天，不管是谢弋还是梁则骁，都没有上门找过黎小姐。”
梁则骁现在被梁启元关在了老宅里。
而谢弋听说梁孟京这次出国见了AI智能汽车的技术公司负责人后，立刻就赶去了纽约。梁孟京前几天还在商业应酬上见过他。
在纯英文的商业应酬局里，谢弋有些狗急跳墙，直接用中文问梁孟京：“又是AI智能医院，又是汽车，不知道梁总的嘴够不够大，吃不吃得下呢？”
因为是在纽约，早已被派到这边打理梁孟京私人公司的李嘉安代替梁孟京接了话：“谢总，商人逐利嘛，这不也是您推掉一切事务也要赶过来的原因吗？如果我们做汽车能让我们获利更大，那我当然是选汽车。”
谢弋捏拳，正想骂李嘉安是什么东西也配和他说话，梁孟京斜插进来：“谢总，之前你说怕有负于梁则骁，一直不肯跟我签合同，我以为我已经被你排除在外了，所以这些天一直在努力给自己寻求其他生路，好在，还真给我找到了，您说我运气好不好？”
“梁孟京，跟我玩儿釜底抽薪是吧？”谢弋咬着牙笑，阴鸷的眼神透过眼镜镜片落在梁孟京脸上，“先不说你这个汽车能不能谈妥，就算谈妥了，又能不能施行？就说AI智能医院这个项目，你们梁氏准备了这么久……”
“事实上，是梁则骁准备了那么久。但谢总您了解梁则骁，他打拳玩儿女人的时间远超正经工作的时间。”梁孟京一顿，优雅地往嘴里喂了口酒才淡淡勾唇，“与其说他准备得久，不如说你们谢氏准备得久。”
谢弋要紧牙关。
梁孟京继续：“作为房地产大亨，现在谢氏继续转型，所以才想跟梁氏合作完成转型以达到自救翻盘的机会。可惜，梁氏现在有更好的选择，我，也不会捡梁则骁的残羹冷炙。”
谢弋有些着急：“一旦AI智能医院的项目落成，未来的收益不可估量……”
“与其自己建，还不如走一条往各大医院铺货AI医疗器械的路子。何必要浪费资源？”
谢弋轻嗤：“卖货能赚几个钱？”
“所以我们这次过来只谈了技术部分的合作。”梁孟京抬手介绍李嘉安，“而这位，就是我在美国要见的技术合作商的负责人之一。”
李嘉安斯文地朝谢弋微微点头。
谢弋额角直跳：“给我设套是吧？你这样假公济私，梁家老头子能放过你？”
梁孟京看着谢弋，过了好几秒才说：“他现在没得选，就跟你现在一样。谢总，不送。”
谢弋原本拖着梁则骁也拖着梁孟京和梁氏，是想借机多分一杯羹、也趁机在这个全新的领域占据更多的主动权，可原本板上钉钉的事情，现在被梁孟京一招釜底抽薪整得稀碎、玩儿脱了……谢弋没办法回去跟家里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长辈交代。
但留下也于事无补。
他轻嗤一声，慢条斯理地起身：“梁总，咱们后会有期。”
看着谢弋出去，梁孟京转头看了李嘉安一眼。
李嘉安立刻走过来。
梁孟京说：“这里是纽约，我记得，很多东西都是合法的。谢总既然来了，好好招待他。”
说话时，梁孟京控出一根烟叼在唇间，用火柴点燃，长长地吸了一口。
吐出烟雾时，他偏头看向李嘉安。
李嘉安原本还在质疑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可此刻看见梁孟京的动作，他了然，点点头：“您放心，我不会让谢总拒绝的。”
……
煮饭的阿姨买完菜回来以后，立马郑重其事地将刚才阎锋的打听告诉黎枝和段亭亭了，还把阎锋的外表形容得穷凶极恶，让黎枝和段亭亭一定要小心。
段亭亭偏头看了黎枝一眼，等煮饭阿姨进了厨房，她才轻声问黎枝：“那个人，就是你那天说一直在暗中盯着你的人？其实是梁总派来保护你的？”
黎枝笑笑：“我原本还担心阿姨会说漏嘴暴露什么，但现在看来，阿姨很谨慎，不用我再担心了。”
虽然表面上请煮饭阿姨是为了段亭亭，但煮饭阿姨这些天跟她们接触下来，大概也能猜到真正需要照顾的人是经常躺在床上的黎枝，而非整天活蹦乱跳的段亭亭。
不过，十来天过去了，梁孟京那边的进度也不知怎么样了，黎枝实在有些坚持不下去了，一心只想出门去找谢弋和梁则骁。
那天，等煮饭阿姨洗完碗离开以后，黎枝再一次强行被段亭亭给按在了床上：“这个手术对女生伤害很大，你别以为自己没感觉就能乱来，必须给我养着！”
黎枝没办法，顺着段亭亭的意思躺到了床上。
过了会儿，段亭亭给她端了杯水进来：“别忘了喝药。”
“好的，遵命，亭亭管家。”
黎枝喝完药，躺在床上看了会儿书，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房间里一片漆黑。
黎枝以为是天黑了的缘故，习惯性地伸手将灯打开后，用手盖着眼睛缓了会儿才慢吞吞地坐了起来。
在起身的那一瞬间，她就意识到了什么，全身一僵，而后又慢慢抬头，看到梁孟京低垂着眼眸坐在角落的单人沙发上，黎枝空咽了下喉咙。
随即，她皱眉，语气寻常地开口：“你这样算私闯民宅，知道吗？”
梁孟京依旧低垂着眼皮，像是没听见她说话一样。
黎枝皱了皱眉，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在看见梁孟京的那一刻，这些天以来因为失去孩子的痛苦好像一下子就钻出来了。
她急忙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穿上拖鞋就往卫生间去。
梁孟京并没有跟上来。
黎枝在卫生间缓了会儿，同时分析了下现状和应对办法，这才重新回到卧室，双臂环抱在胸前，盯着梁孟京，用一种对峙的眼神。
黎枝这才发现，梁孟京手里拿着个什么东西，像是一个盒子。只不过他的手太大了，几乎将整个盒子全都遮挡住了。
黎枝皱了皱眉，正猜测那个盒子是什么，突然猛地一僵，一两秒后她缓缓转动视线，发现自己放在床头柜上的药不见了。
那个药是术后恢复用的。
最开始几天，她还会将这些药收在抽屉里，可这两天她想着反正除了知情的段亭亭会进她的卧室，也没其他人会来找她，她就顺手放在床头柜上了。
梁孟京这样见微知著的人，在她床头柜上发现了这个药，她好像也没有什么狡辩遮掩的余地了，干脆抿住唇，不出声。
梁孟京等啊等，等了一秒又一秒，终于难捱地抬起头去看黎枝。
黎枝目光一闪，冷着脸避开了视线。
梁孟京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但他控制着自己，缓慢地站起身，用寻常的步伐走到黎枝面前，开口问她：“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尽管他极力控制，但是他的嗓音仍旧颤抖沙哑不已。
他执拗地盯着黎枝。
黎枝没跟他对视，看着地板：“我不是你的下属，我好像没有必要……”
“黎枝。”梁孟京打断她的同时，猛地逼近了一步，他的拳头捏得咯吱作响，但最终又颓然松开。
他强撑着勾了勾唇，轻声问她：“是意外？对不对？”
如果他不这么问，黎枝可能不会这么回答，可偏偏他这么问了，黎枝顺口就说：“这种事除非我愿意，否则怎么会有意外？”
梁孟京像是没听懂，继续问：“是不是那天梁则骁把你带走后发生的事？是不是他对你做了什么？他……”
“如果他那天对我做了什么，我早跟他同归于尽了。你了解我的。梁孟京，你了解我的。”
梁孟京盯着黎枝，看着她云淡风轻的表情，听着她云淡风轻的话语，悲痛和失望压倒性地盖过最初的愤怒。
他久久无言，最后踉跄着往后退了数步，突然低低地笑起来。
笑到眼泪都出来的时候，他问黎枝：“所以，是你自己……不想要他。”
那个“是”字都在嘴边了，黎枝最终没说出来。
好几秒过后，她说：“我也没那么狠的心。只是，我这阵子反复高烧，吃药输水地反复折腾，这个……本身也不能要的。”
他和她都没办法将“孩子”两个字说出口，好像那是一剑封喉的毒药。
“反正也不能……要。”梁孟京点点头，又点点头，但无论点头多少次，他都没办法说服自己，他再也忍不住，倏然抬头盯着黎枝，厉声低喝，“可是黎枝！你问过我吗？！你有为他做出过努力吗？！也许可以留下的，也许……”
黎枝被他吼得一抖，却仍旧倔强地打断他：“没有也许。你想拿一个生命来当赌注吗？如果赌输了呢？葬送的是他的一辈子，也是我们的一辈子。”
梁孟京仰头闭上猩红的眼睛，眼泪从眼角滚落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