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宁一时怔住,久久没有出声。
她完全没想到,萧恪之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跟着萧煜久了,总以为一切就应该是这样的,可现在回想起方才在外头驰骋追逐时的畅快,又好像重新回到了过去欢乐自在的时光一般。
她忽然感到一丝难堪,仿佛心里隐秘的一部分被他生生挖开了似的。
「太子妃该如何,由太子说了算,陛下这话,该对将来的皇后说。」
她无所谓地移开视线,重新将脸搁在他的胸口,一只搭在他腰上的手若有似无地在他的尾椎处勾画着。
他的身子一僵,连带着方才的怪异气氛也消失了,原本已散去大半的暧昧氛围却捲土重来:「还不够累吗?」
「累,累坏了,再不想动了。」她点点头,眼里的水雾却再度氤氲起来,柔软地贴近他、缠绕他的动作也与她的话截然相反。
萧恪之闭了闭眼,似乎想克制着自己,可双手已自觉地掐紧了她的腰。
正难捱的时候,她忽然凑近他耳边无辜地低语:「陛下,时候不早了,阿宁再不走,该耽误陛下的政事了。」
这话的确提醒了他。
他本打算狩猎后,便回汤泉宫继续处理政务。临近年关,事务繁琐,尤其他还打算做些变动,的确不能因一时贪欢而荒废下去。
来日方长。
他安慰自己,艰难地从温柔乡中抽身,抱起她放到榻上,将地上的衣物一件件拾起,放到她身边,又倒了热在炉上本打算饮的温水过去。
「收拾收拾,该走了。」他将两块巾帕都沾湿绞干,其中一块递给她,随后便匆匆清理穿戴起来。
不一会儿,二人都恢复穿戴整齐的模样。
楚宁想起自己现在的处境,不禁有些委屈地埋怨:「陛下不管不顾地将阿宁弄到御帐中来,如今可让阿宁怎么走?」
萧恪之没说话,将被丢在一旁的大氅重新展开,披在她身上。
楚宁正猜他要如何将自己送走,帐外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便是刘康颤巍巍的声音:「大、大家,太子殿下——回来了,正等在外,要拜见大家呢……」
「陛下……」
对萧煜深入骨髓的抗拒和害怕令她顿时紧张起来,下意识拉着他的衣袖轻唤一声。
厚实的大氅将她包裹着,只露出张巴掌大的小脸,使她看起来又多了几分少女的清纯。
「别怕。」他想起外头的侄儿,心有些沉。
萧煜早回来的事,他先前是知道的,只没料到会是这个时候。看着眼前的侄媳,他心里除了沉沉的不悦,还有一丝不容忽视的酸楚。
「别出声,朕亲自送你走。」他说着,用大氅将她全部密不透风地遮盖住,像进来时一般,抱着她直接走出帐外。
「大、大家!太子——」刘康站在帐外,陡然看到他就这样将人抱出来,吓得双腿打颤,话也说不出来,只下意识朝等候在不远处的太子看去。
那头的萧煜已走到近前,看到他怀里看不见模样的人,忍不住蹙了蹙眉,随即恢复从容,沖他拱手行礼:「陛下,侄儿从滑州归来,听说陛下在马场中,特意先来问候。只是——似乎打搅了陛下的兴致。」
被包裹在大氅里的楚宁听到他的声音,顿时浑身僵硬,下意识隔着厚厚的氅衣抓着萧恪之胸口的衣料,一动也不敢动。
萧恪之却毫不在意似的,抱着她的一只手轻拍一下以示安抚,又淡淡瞥过去一眼:「侄儿且稍等些时候。」
说罢,径直行到马边,抱着怀里的人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留在远处的萧煜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目光复杂。
他方才询问马场上的侍卫皇帝的所在时,便发觉那侍卫脸色有些不对,却没多问,待走近了,才知道皇帝竟当众抱了个不知身份的女人进了御帐已经一个多时辰!
他本有些不信,毕竟近来也打听过他这叔父的事,知道那似乎是个不近女色的。可现在,他却是亲眼看到了,的的确确是带了个女人。
他一时分不清心里的滋味到底是什么。
他当太子的这些年里,总是谨小慎微,在女色一事上,更是时刻约束着自己,生怕落下个贪图享乐的名声。
如今看到这位叔父这样毫无顾忌,心里自然有几分鄙夷。可同时,也有些莫名的不快——他这些年拼命克制才能一直保住自己太子的地位,而这位叔父如此行事,却不必担心旁人的眼光!
世事就是如此不公。
他沉着脸看着那两人消失在视线里,转头问刘康:「大监可知那是哪家娘子,竟让圣人如此护着,也不教人知晓身份?」
刘康的手一抖,差点当场跪下。
哪家娘子?还不是东宫的娘子?
他尴尬地笑笑,做出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道:「殿下快别为难老奴了,圣人的事,咱们可不敢私下议论。」
萧煜看他一眼,也不多为难,只点头道:「大监说得不错,是我逾越了。」
他本也不过随口一问,没指望刘康能告诉他。不管那女人是谁,他能肯定,绝不是齐六娘。
这样想着,他心里才舒坦些。
至少,齐太后的盘算暂时还未得逞。
……
马场边缘的无人地带,萧恪之见到先前那匹枣红马的踪影,渐渐放慢速度,轻轻拍了拍怀里还掩在大氅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