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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一切归结于此。

赵彦周忍不住转头看她,眼里有一闪而过的苦涩。

他的表妹,可怜可爱的表妹,为了亡父的事,已经付出了太多太多。他多想开口劝她,不必总记挂着冤屈与仇恨,更不必将自己的一切都赌上,姑父和姑母定也不愿看到她如此。

可他没有立场,更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他只能暗恨自己为何没能力替她解决这些事,他甚至连自己也保不住,要靠她的牺牲,才能得到一席之地。

他张了张口,最终涩然道:「只要你顾好自己就好。」

……

几人一同在一间食肆中简单用了饭,歇息片刻后,便往回赶了。

然而,才行出不到半个时辰,原本晴朗的天空便逐渐阴沉下来。北风呼啸而过,逐渐带来一片片雪花。

又是一场雪,由小到大。

待马车行至山脚下时,雪已下得覆盖四野,厚厚的堆积在原本还未融尽的那一层上,已几乎能没至脚踝。

山上本就比山下冷,积雪自然也更多,深处能没过小腿,没走一会儿,便已寸步难行。

赵彦周蹙眉让马车停下,亲自带了两个人沿着山道上去探路,过了近一刻的时间才回来。

「殿下,山道上积雪多,难以行进,今日恐怕回不去了。」

楚宁将脑袋探出车外,看了看被北风裹挟着的鹅毛大雪,俨然并没有停止的迹象,点头道:「那便在山下找个地方落脚吧,待明日雪停了,自会有人清道,那时再回去也不迟。」

几人遂冒雪沿路返回,寻到山脚下的七圣观暂住。

大凉佛道兴盛,寺庙道观随处可见,这一座七圣观虽建在骊山脚下不远处,可离百姓聚居的镇子有些远,汤泉宫的宫城内又设有寺庙与道观,因此不论是寻常百姓还是达官贵人都不大来此,香火併不旺盛,内里的规制自然也稍显简陋。

楚宁入内时,并未亮明身份,只是观中道士们见她衣着华贵,气度不凡,又带着僕从要往山上去,便猜测她身份不凡,因而格外客气,替她收拾了一间勉强称得上宽敞的厢房出来。

房里只有一桌一榻一烛台,那榻宽敞,既用来坐,也用来睡。四周的墙壁呈古旧的青灰色,坑坑洼洼,凹凸不平,有几处甚至有些剥落。

好在,她并不挑剔,道过谢后,又让赵彦周付了些银钱,便进屋歇息了。

天冷,带出来的炭炉早就烧完了,观中道士清贫,也没有能放在屋里用来取暖的上好的炭,她便裹紧衣物,用热水灌了一只汤婆子抱在怀里焐着。

翠荷出屋去替她拿斋饭,回来时神色有些古怪:「娘子,观里又来人了。」

「是何人,咱们可认得?」

这样的雪天,也不知还有谁会到这地方来,难道也是回宫路上被阻,只能在此歇脚吗?

翠荷凑到她耳边,轻声道:「是靳将军……和圣人。」

第45章 雪夜 太子是夫君,陛下是六叔,自然不……

楚宁举箸的动作顿了下, 随即什么也没说,点点案几的另一侧,对翠荷道:「在外头不必那么拘束, 坐下同我一起用饭吧。」

她不知他为何会在这时候出现在山下, 不过,听翠荷这般说, 观里又没有大的动静, 便知他定没有袒露自己的身份。

既然他不愿引人注目,她也不必急着赶去。

七圣观的一切都极其朴素,平日的饭食也都是用的观中道士们自己种的菜蔬、谷物,因此送来的斋饭也不过是两碟腌菜并两碗清淡的汤饼,连盐都放得极少。

不过, 对于才从寒风大雪中回来的二人来说, 也足够暖一暖身子了。

一顿俭朴的斋饭下来,两人雪白的脸色都红润了些。

翠荷将杯盘碗箸收好, 正要送出去, 外头却传来一阵敲门声,紧接着便是赵彦周的声音:「殿下,一切可好?」

他这是担心她吃不好、穿不暖了。

楚宁笑着起身, 亲自将门拉开:「阿兄, 我都好,比这更简陋许多的地方也不是没住过, 倒是你,可用过斋饭了?」

大约是因为知道今日不必见到太子,她比平日少了许多顾忌,带着笑意的眼睛在恶劣的风雪映衬下,更显晶莹剔透。

门外依旧风雪大作, 赵彦周望着她白里透红的精緻脸蛋,神色定了定,却坚持站在门外不肯再踏进一步:「臣已吃过了,只是担心殿下住不惯这儿,才来看一看。」

楚宁的目光落在他清瘦的身形和露在袖口外冻红的手指,忍不住将怀里还有几分热度的汤婆子望他手中递了递,轻声道:「你总是担心我,也得记得自己呀。」

带着余温的汤婆子触到他麻木的手指,将有限的热意传递过去。他的指节僵硬地动了动,无声捧住半边,却没完全接过。

两只手就这样隔着不过一寸的距离捧住一只汤婆子的两边,一只纤细柔软,白皙细腻,宛如精美的白玉,另一只骨节分明,匀称修长,却被冻得通红发胀。

他低头看着,似乎有一阵冲动,想越过那不到一寸的距离,触碰她泛红的小巧指尖。

可到底还是忍住了。

他掩去眼里的黯淡,重新捧着那只汤婆子送回她怀里,笑着拱手:「外头风雪大,殿下快进去吧,臣知道殿下无恙,这便回去了。观中似乎还来了别人,殿下还是当心些。明日若雪停了,便送殿下上山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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