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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宁笑了笑, 竟是沖他微微一礼, 温声道:「徐侍读,如今已不能再称我作『殿下』了。」

徐融一听这话便知道事情成了, 这便放下一直提在嗓子眼的心, 正要笑着上前继续宽慰两句,却见她已吩咐身边的翠荷:「去将东西收拾出来吧,一会儿该走了。」

「走?」徐融愣住, 「殿下——娘子要去哪儿?」

即便不是太子妃, 她也应还是东宫的妇人,太子又怜惜她, 怎会让她走?

「徐侍读,我已向圣人恳求,让出太子妃之位,从此入观中清修,自然不能再住在东宫, 侍读可满意?」

楚宁踏入殿中,环顾四周,将这一间自己住了两年有余的屋子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这里头的陈设与她当初的闺房十分相似,却没有那儿的半点温情与暖意。

「只要咱们自己的东西就好。」

翠荷点头应下,很快将那只装了她从小家中替她攒下的田庄、房舍的地契,可到大商户兑换的飞钱,以及几样首饰的黄花梨木嵌七彩螺钿玲珑多宝盒,又收了几件早已放在橱柜边的素净衣衫,行囊便算准备好了。

「娘子,这——」徐融意识到事情似乎有变,顿时惊疑不定地跟到门边开口想询问,却被从太极殿赶回来的萧煜打断。

「阿宁!你这是何意!」他脸色沉得有些瘆人,直三两步站在寝殿门外,堵住她的去路,语气里满是质问。

楚宁退后一步,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垂眸道:「殿下要阿宁让出正妻之位,阿宁让了,殿下难道仍不满意吗?」

萧煜顿了顿,阴沉的眼里阴霾不散,好似在勉力压抑怒火:「这让我如何满意?我——我从没想过你要离开!」

他说着,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冷笑一声,道:「阿宁,你心中有怨气,对不对?」

「殿下多虑了,阿宁不敢。」她收起往日温和柔顺的面目,露出底下冷冰冰的真容来,也不看他,只是转身要绕过他,却被他一把握住手腕。

「阿宁,别怨我,好不好?你知道,我是不得已的!」他看她冷漠的样子,越发觉得自己猜对了,原本的怒气稍稍消了些,再度放低姿态向她说着软话。

楚宁心里闪过不耐烦,到底也没显露,只依旧冷冷的,想将手抽出,却被攥得越发紧了。

「请殿下放开。」

「阿宁——」

萧煜还想说什么,太极宫里却已来了几名内侍,正停在石阶下,冲上头的二人行礼:「娘子不便再居东宫,圣人命奴等来请娘子入归真观。」

「殿下,我该走了。」楚宁放下心来,冷冷地开口。

萧煜脸上闪过一丝扭曲。

如此直接派人来将太子妃带走,对他而言,实在是一种□□裸的羞辱与嘲讽!

他额角青筋直跳,恨不能直接闯进太极宫,将抢了皇位的叔父从御座上拉下来才好。

「阿宁,别忘了你父亲的事,除了我,没有人再能帮你了。」

他攥着她的手紧了紧,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出最后的话,说是劝慰也好,警告也罢,总之带着不可言说的咬牙切齿。

提到父亲,楚宁敛了神色,目光冷凝地望着他,似乎在无声地说着「放手」两个字。

不知怎的,萧煜心里闪过一丝心虚,原本收紧的手指无意识松开。

她抽回手腕,略一施礼,便转身离开。

天边有燕子掠过,风中有草木芬芳,萧煜站在高高的阶梯上,怔怔望着楚宁在内侍们的簇拥下,渐渐远去,不曾回头。

「殿下,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徐融等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向他问出来。

他苍白的脸上掠过一阵恼怒,扶着门框的手也紧了紧,令骨节越发突出:「本是照着你我的安排行事的,可她忽然向圣人请求,要离开东宫,入道观修行,圣人允了,让她搬去归真观。」

「此举恐怕是早就想好了的,看来,娘子是下定决心要离开殿下了。」徐融心中闪过诧异,想不到一向温婉柔顺的太子妃楚氏竟也会有这样出人意料的强硬一面,「是臣思虑不周,未事先察觉异样,请殿下降罪。」

「罢了,我的枕边人,连我也未曾发现,你又怎么能知道?」萧煜一手盖在额上,遮住格外明媚的阳光。

一旦冷静下来,一直被压在心底的怀疑和恐慌便如野草般蔓延开来。

这两年,他对楚宁从没有真正放下过戒心,如今她忽然走了,越发令他不安起来。

幸好,赵彦周还在,楚家仅剩的两个小郎君的所在,他也清楚。

她的软肋,他一清二楚。

「派人盯着赵司直。」他放下手,睁眼面对刺目的光,冷冷吩咐,「滁州那边,也看紧些,必要的时候——可加以利用。」

滁州就是楚家小郎君就学的地方。

徐融躬身应「喏」,心也渐渐放宽。太子到底还是清醒的,并没有一味被楚氏迷惑。越是这样的时候,越不能为无谓的小事扰乱心智。

「赵家那边,也快些吧。」不过片刻,萧煜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面目,除了脸色有些异样的苍白外,整个人看来温和儒雅。

他已经没有太多路能选了,只能顺着眼前这一条走下去,越快越好。

……

太极宫里,楚宁在内侍的指引下,穿过神龙门,进入后苑,朝归真观的方向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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