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涵今的十八岁成人礼,办得十分盛大。
那一天的她宛如晨露垂青的一朵含苞待放的芙蓉,舒展开层层花瓣迫不及待地展示着愈趋成熟的莲蓬。
是的,她很急。
以至于在成人礼还未结束的时候,她就悄悄地溜了出去找到了站在庭院内背对着日落的林识期。
身后橘得像要流汁的日落仿佛要失火一般,林识期手中捻了一只金属的打火机,“啪嗒”又“啪嗒”地,打火机的盖头在他手中一下又一下地不断开合,又开合。
“小叔叔!”
林识期听到这一声,条件反射地就将打火机顺手放进西装口袋里。
他勉强地笑着,“怎么出来了?”
林涵今穿得一身松绿色的旗袍,剪裁很衬她的腰身,脚上踩得细高跟随着她碎步而来在挂满了常青藤的长廊中发出“嗒嗒嗒”轻巧的声音。
林识期失神地看着女孩走过来的身影,像是从国画里走出来的,起初仿佛轻纱半遮面朦胧又窈窕,而后愈发轻盈雀跃,晚风带起一池荷花尽起摇曳,晃乱他自恃的心如静水。
直到林涵今站到他面前,伸手讨要着礼物,他才回过神来失笑着从身后的廊凳上拿起一个长盒子,在林涵今眼前打开。
是一根雕了盛放荷花的玉簪,坠了两只小玉环叮铃作响。
那是林识期在一年前就委人设计定制的玉簪。
林涵今有些惊喜,指了指自己在左耳后缠绕的侧发髻,左手紧张地梳了梳垂在胸前的长发,双眸敛下掩住慌张的思绪。
林识期意会,林涵今的长发他再熟悉不过,这一根根水滑乌亮的头发从前都是在他的指尖缠绕成辫子的,不消多时他就将这根玉簪簪入了林涵今的发髻中。
“很好看。”或许是刚抽了烟,他的嗓音很沙哑。
“小叔叔,我....”
面前这朵含苞待放的小荷花一点一点地向他绽放,白里透粉的荷色慢慢映上她的脸颊,林涵今踮起脚尖闭上双眸,缓缓地、期待地,试探着。
那股轻盈的若有若无的萦绕在鼻尖的荷香,迎上了远山上冷冽的寒松气息,再而后,戛然而止。
林涵今失落地张开双眸,看见林识期漠然地退后了一步。
落日坠入地平线之下,寒夜笼罩大地,烟云朦胧皎月。
比起被拒绝的林涵今,林识期却更加慌不择路地转身欲走。
“小叔叔,我喜欢你!”
这一直白的告白,让林识期本欲遮掩过去的算盘彻底打碎,他不得不转身面对林涵今沉声道,“涵今,我是你叔叔。”
“又不是亲生的!”
“我年长你九岁。”
“我又不嫌你老!”
林涵今倔强地反驳回他所有的劝诫,林识期无奈,只好叹息着道,“涵今,你还没长大,分不清喜欢和依赖。”
“等你找到真正喜欢的人,就会明白的,你对我只是依赖。”
林涵今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为什么她要向喜欢的人证明“她对他的喜欢不是依赖”这个命题,喜欢难道不就是喜欢吗?
就因为她年纪差他太多,就要经历这个命题的考验吗?
为此,正方陆可安建议她迎难而上,而反方庄言妍劝她及时止损。
然后陆可安和庄言妍开始了激烈的辩论,陆可安甚至拿出了当初庄淮禹向郑南初求婚九次的例子对庄言妍进行驳斥,“你自己都是执着追爱的结晶,你怎么有立场让涵今不继续追爱?”
ok,fine,庄言妍投降。
于是林涵今执着地独自一人踏上了前往纽约的追爱旅程。
她成人礼的第二天,林识期便前往纽约赴任欧美区的执行总裁,替林氏开拓欧美市场。
像是回避她一样,林鹤然和宋书韵都知道这件事,唯独林涵今被蒙在鼓里,第二天顶着哭肿的双眼却连林识期的人都见不到。
在林涵今寻到林氏在纽约的总部大楼下之前,国内的林鹤然和宋书韵已然先一步发现女儿独自去了纽约,去寻谁自然也不必说。
他们隐约猜到了林涵今的小心思,却没有打电话责怪她也没有派人将她立刻遣回国,只是知会了林识期,让他多注意林涵今在纽约的行踪。
末了,宋书韵还是不放心地嘱咐了林识期一句,“十七,我一直都告诉涵今,希望她随心而活,对你,我也是一样的话。”
林识期只是平淡地应了句“好”,压下了心中澎湃的悸动,转身对秘书嘱咐,如果见到林涵今务必照管好她。
以是林涵今刚走进总部大楼,便有人一路引她到顶楼的总裁办公室。
自称是林识期秘书的女人将她十分客气地请坐到办公室的沙发上,还为她准备了茶点,甚至为她开启了电视。
林涵今有些不自然地用手指搓捻着裙边,她转头看着落地窗中倒映出来的自己,白色的贝雷帽和一身海军服短裙,身上背着一只双肩包,怎么看都好像跟这栋大楼里遍地的黑白西装不符。
女秘书走后,林涵今无聊地转着频道,却一下将屏幕中的画面切到了此刻正在谈判的一间会议室中,显然总裁办公室内可以远程监控会议。
她看见林识期就坐在会议室的中间,松弛地却又压迫感十足地与对面的外商谈判。
林涵今愣住了,她没有见过这样的林识期,像一只慵懒倚靠在王座上的狮子,掩住锋利的獠牙却时刻虎视眈眈地盯着你。
他在她面前,是谦逊的、忍让的、包容的,她从没想过他也会是锋芒毕露的。
她好像从来没有见到过完整的他,所以他才会不相信她的喜欢。
直到谈判结束,林识期收起野心毕露的眼神,满意地与对方握手,像是得胜的狮子将猎物收归囊中。
屏幕中的会议室空无一人,林涵今走出了办公室,看见那一行人不复刚才会议室中剑拔弩张的氛围,友好地畅谈着未来的合作。
那些林涵今一窍不通的合作、听不懂的谈话,又真实地在她面前演绎了一次。
她看见女秘书跟在林识期身后,似乎是在将重要的细节与林识期核实,他们之间紧密的交流像是形成了独有的磁场,是一种林涵今不曾见识过也无法融入的磁场。
他们走着走着,身边有人提醒着林识期的领带松了,而他手中正一刻不停地翻看着文件,便眼神示意身边的女秘书,而秘书也十分老练地伸手将林识期的领带系紧,而后继续二人之间的谈话。
站在远处目睹这一切的林涵今如遭雷劈,西装、领带、合约、谈判....那一刻的林涵今清醒地发现,林识期所说“她还没长大”是什么意思。
林识期的世界是真实的、残酷的又充满变数,是一个她从未领略过的,与她的温室象牙塔截然不同的世界。
林涵今抿紧了唇瓣,将海军服上系着的天蓝色蝴蝶领结揪下,任性地扔在这栋高楼的顶层。
像是丢下她长大前的最后一丝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