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郎,你?”王沅英脸上半是惊诧,半是赧颜:“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在救他。”曲怀瑾皱着眉头,继续按压马钧胸腔,每按三十次,便做一次人工呼吸。
众所周知,这位曲神医治病从来不施针灸,不用草药,方法怪异,却往往有效。
王沅英不便打扰,只好半信半疑地看着。
反复进行了两刻钟后,马钧突然长吸一口气,瞳孔也慢慢翻了回来。
“李将军,我让你准备的担架可曾带了?”
“既有先生吩咐,不敢不带。”李纪山大手一挥,队伍后方立刻出列一支小队,开始往担架上搬运伤员。
臧浩本已渐渐压制魏源,见到对方两人一组,用羊皮相连的木棍快速地将马钧等受伤铁匠抬出战场,忙不迭地叫道:“破阵营听令,速速拦截贼寇,休教走了一个!”
一喊之间,臧浩气息便已紊乱,瞬间被魏源抢回局面。
这边李纪山也沉声道:“襄城守军听令,现有敌军犯我郡地,屠杀本地百姓,众将即刻阻截,掩护百姓逃离!”
双方人马摩拳擦掌,生死大战一触即发。
曲怀瑾眼见臧浩这死脑筋不拼个你死我活是不肯罢休了,高声喊道:“臧浩,别傻了!就算你有命将这近百名铁匠的首级带回去,袁进那说得过去吗?”
臧浩闻言心知在理,面如死灰,向着魏源脸上虚晃一锏,急忙跳开,魏源正打到兴头上,还欲追击,却被曲怀瑾喝止。
“主人,今日放他走了,恐怕明日又来。”
曲怀瑾对魏源的话不置可否,如果今日破阵营折在这里,明天来的可就不止这个程度了。
山后又一阵杂乱的马蹄、脚步声传来,马氏家主马双阳首当其冲,身后引了服饰各异的上百名府兵及各式马车,正中间簇拥的轺车上坐着庞廷言与庞观父子。
马车停住,庞廷言在庞观的搀扶下来到阵前:“山人庞廷言,敢问何事劳动臧将军大驾,在此耀武扬威?”
臧浩听过庞廷言的名号,知道此人乃是襄城名士之首,不敢怠慢,垂手答道:“朝中接到举报,有人私藏一众罪犯在此,末将特奉袁太师之命前来调查。”
庞观指着地上的受伤的马钧和一众铁匠,义愤填膺地质问道:“你所谓的调查,就是这般草菅人命吗?”
“这些刁民拒不配合调查,袭击重伤朝廷官兵,罪有应得。”
马双阳强压怒气:“犬子马钧热衷制艺,为防扰民,募集了这些铁匠选这僻静之地专事冶炼锻造,不知碍了朝廷何事?面对强兵侵犯时无奈自卫,如何又成了刁民?”
臧浩又欲开口,庞廷言却不给他机会,疾声厉色道:“襄城前太守遇害,长官缺席,全靠士族自治。各家呼吸相通,一损俱损。若朝廷仅凭小人的一席谗言,便倚仗武力迫害马家,我庞家是不能坐视不理的。”
庞廷言说完,大手一挥,除了没有来蹚浑水的亲袁派积极分子黄家,其余几家代表纷纷上前,报出各自名号。
王承袖袍一抖,朗声道:“请高将军回去禀报袁太师,若他执意用兵于襄城,四百万襄城父老断然不会坐以待毙。届时十八路讨袁诸侯中,又要多出一路襄城水师。”
字字珠玑,掷地有声,无形中一股强大的气场将臧浩笼罩在内。
“王公说的对,咱们襄城可不是任他拿捏的软柿子!”
“今日在这里叫你损兵折将,明日咱们攻入神京!”
“对,向袁进讨个说法,凭什么欺负咱们襄城人?”
一时间群情激昂,唇枪舌剑之间,将臧浩怼的哑口无言。
姜还是老的辣,铁匠村明明是由王承一手建造,藏匿罪犯也是他的行为。
庞廷言的一顿忽悠,将袁进与罪犯的矛盾转移成朝廷与马家等士族的矛盾。
王承作为接力者,又将矛盾转移到襄城四百万百姓身上。
臧浩作为武官,遇到这些舌灿莲花的文士,居然陷入了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的泥淖中。
天生青紫的脸上又泛出一抹黑色,显得更加阴沉。
曲怀瑾见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也是时候给臧浩递个台阶,站出来说道:“臧浩,我知道你的难处。此行破阵营损耗巨大,却一无所得,如果就这么回去,袁进一定不会轻饶你。如果死磕到底,不可一世的破阵营又要在铁匠的锤头下,无名之辈的钝刀下全军覆没,你不甘心。所以很难选是不是?”
臧浩被说中了心事,沉默不语。
曲怀瑾继续说道:“袁进派黄表来襄城,就是为了拉拢这些门户林立的士族,如果你擅作主张,选择攻击士族,这个责任追究起来,你今天死了,你的家人跑得掉么?”
臧浩后背冷汗涔涔,因为曲怀瑾说得句句在理。
袁进现在被天下十八路诸侯联合征讨,最着急的莫过于安抚地方士族,稳定态势。
相比之下,这次斩草除根行动就显得没有那么重要。
如果继续打下去,以当下的局面,可以说必死无疑。
而且破阵营是奉袁进的旨意出征,一举一动都代表着袁进的态度。
如果今天冲撞了这些襄城士族,日后他们闹将起来,袁进一定不会背这个蔑视士族的锅。
联想到袁进的残暴,臧浩眼前已经出现了自己和破阵营兄弟们的妻儿老小惨遭屠杀的场景。
握锏的手微微颤抖,前额豆大的汗珠滴滴答答地掉落下来。
魏源又声色俱厉地喊道:“胜负未分,敢不敢再战一百回合?”
声如狮吼,颇有张飞长坂坡桥头慑退曹操百万兵的气势。
臧浩在这一吼之下,双膝发软,险些跪倒,哪里还有斗志?
“不然这样吧,我给你指一条明路。”曲怀瑾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悠然说道。
“我已经说了,你今天命不该绝,相信在场的各位也不愿妄造杀业,不如咱们做个交易。你回京后就向袁进如是说,在羁押罪犯复命的途中,遭遇伺机报复的曲怀瑾引扬州兵马截杀,将罪犯尽数救走,破阵营损失惨重。难道袁进还能去扬州核实不成?”
王沅英闻言大惊失色,曲怀瑾作为袁进迫害漏网之鱼逃难至襄城,正应当隐藏身份,生怕被袁进知道他还活在世上,如何却自行曝光?
曲怀瑾正在劝导,她不能当场提问,打乱曲怀瑾的节奏,只能秀眉紧蹙,担忧地望着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