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节

他一时买不到沈佳儒的画,但从小开始追捧华婕的画,到时候总少不了他的吧。

饭后到了送别时间,乔百万都还有点舍不得,留了沈佳儒的电话,称来日到劲松市必定拜访,这才依依惜别。

临分道前,他还拉着华婕在画纸背后签了名。

方少珺抿着唇,默默提着行李和画板画材递给来接她的家人,礼貌与沈老师道别后,她甚至望了多看几眼沈墨,目光在华婕身上停留了半晌,才情绪复杂的上了车。

明明卖了画,可将这好消息告知父亲时,她却不太笑的出来。

陆云飞和钱冲也依次被自家亲属接走,赵孝磊又楼上楼下检查了一遍,这才拎着老师和自己的东西上车。

沈墨将华婕的行礼和画板也一起拎上,转头见乔百万还不放人,率先不耐烦。

他大跨步走过去,大掌在少女背后拍了拍,不顾乔百万殷切的道别,冷冰冰道:“该走了。”

乔百万这才叹口气,最后一次跟华婕和沈佳儒道别。

汽车终于驶上回程的路,华婕望着山庄以及站在山庄门口的乔百万、房同林越来越小,渐渐看不清,这才收回视线。

她长长舒出一口气,忽然觉得,过去的不只是4天半,而是四年四十年似的。

短短时日里,她经历了很多,很多。

肩膀一下便垮了下来,她靠陷进汽车座椅里,身体里仍觉千万般情绪翻涌,眼皮却开始打架。

沈佳儒已经在副驾上打起盹儿,沈墨坐在她身边,也闭目养神,不知是否已睡着。

赵孝磊从后视镜里瞧见华婕还睁着眼睛,小声问她:

“不睡会儿吗?”

华婕微微笑道:“来回路上,以及这几天,辛苦磊哥了。”

“我有什么辛苦的,我还挺喜欢开车的,顺便还能过来蹭吃蹭喝蹭度假,美的很。”赵孝磊口上虽然这样说,心里却觉得熨帖。

华婕这样的女孩子,是真的温暖啊。

“睡会儿吧,一觉醒来就到家了。”赵孝磊又道。

“很想睡,但又有许多许多情绪在心里,不舍得睡,想静静品味下,消化下。”她声音软绵绵的。

“是吧?这次集训,你进步很大啊。”赵孝磊小声接话。

“……”华婕眼睛又望向窗外,半晌才喃喃似自语般道: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在孤独的做着选择。

“最最幸运的人,才能遇到愿意帮她将每一个选择都掰扯清楚,并在她选择时给出有益建议的人。”

她内心充满了感恩。

沈佳儒尚未睡着,忽然听到华婕的话,心里一暖。

这是说他呢,真是个懂事的小姑娘啊。

得意,感动,满足。

沈墨眼珠在眼皮下转动了下,嘴角微微上翘,也回想起自己帮华婕分析父亲的话,以及大半夜不睡觉,陪伴她,跟她谈心,谈梦想,谈未来。

这是说他呢啊。

没想到她这么有心,会发出如此深沉的感慨,是真的非常感激他吧。

小土豆很依赖他啊。

得意,感动,满足。

第69章 小富婆华婕 富云大厦新开了家具城。……

沈佳儒的车越驶越远, 房同林拢了下军大衣:

“我们再回去坐会儿吧?”

“……嗯。”乔百万点头微笑,很好说话的样子。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阳光房,他们又起了一壶茶。

茶烟袅袅, 空气中除了茶香外,好像还有颜料的味道。

房同林看一眼自己买的两幅画,裱上立即就能挂起来。

再看看乔百万的画,忍不住皱起眉, 开口道:

“沈老师是画油画的, 你怎么买了幅水彩画呢?这些学生里,最能传其衣钵的,怎么也轮不到画水彩那个吧?

“而且乔老板可能不知道,其他三个学生都是跟着老师学了一年左右,就这个画水彩的小姑娘, 才学了几个月, 好像半年都不到。”

“画这种东西,就图个合心意, 其他这些也没什么所谓啦。”乔百万浑不在意道, 完全是人傻钱多还不计较的调调。

“你之前说10w块买一幅, 我还以为你是表达想买的意愿而已,真没想到你真出10w啊。”房同林叹口气:

“这么多钱,对于一个普通家庭来说,得是近五六年的收入。其实沈老师开的5w我都觉得有点高了,我之所以买吧, 一则是给后续能买到沈老师的画做个铺垫嘛, 再则四个学生押两个,一半的赢率,总能压中一个大幅增值的对不对, 而且我押的可是两个画油画的,画风也都是大众会喜爱的型。

“乔老板咋还买个水彩画呢?我想拦你来着,都没来得及。”

“后来你不是也想买华婕的水粉速写吗?”乔百万捏着茶杯,转眸看向自己买下的《纯色雪原》。

“我看你那么喜欢,真以为那小姑娘挺厉害的嘛,而且那几幅挺现代的,我觉得挺适合我山庄气质的。

“刚才我又琢磨了下,你这也爱屋及乌吧?”

乔百万哈哈笑了笑,“一幅画的价值,全在心。你在欣赏它时,享受到了,那就值。不然哪怕花再少钱,也是白扔。”

他见房同林还要说话,轻轻摇了摇头,拍拍对方肩膀,阻止对方的套话行为,直白点评:

“你啊,对这幅画,一无所知。”

“……啊。”房同林转头看看那幅寡淡的水彩,微微眯眼细看,有些迷茫。

难道这幅画真的有独特的价值,自己没看出来,错过了沈老师增值潜力最高的学生作品?

……

……

钱冲从画画至今16年,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

今天是第一次。

他从小就在绘画方面展现出了天赋,家里有钱,一直支持他学画,在任何一个美术班里,任何一次比赛中,他都是最优秀的。

仿佛全世界的人都认可他是个绘画天才,所有人都不如他。

直到他被送到沈佳儒门下,遇到方少珺和陆云飞。

但即便如此,他仍保留了过往的骄纵和自负,从没觉得自己会输。

然后,他又遇到了华婕。

今天,大概是他人生中第一个至暗时刻,他连发脾气的力气也没有了。

也是第一次的,他怀疑自己的风格。

绘画对他来说,从来不止是为了将来谋生,或者为了梦想,还有一个重要的作用,就是发泄心底里的所有情绪。

他在七岁的时候便被诊断为躁郁症,有自残倾向,发病时倒在地上拿头撞墙,摔东西骂人,无法控制自己。

画画能帮助他静下来,能帮助他发泄,对他的精神状况稳定有很大好处。

随着年龄的增长,和画画越来越沉浸,他已经很久没有发病了。

即便是最无法控制自己的时候,所呈现出的症状,也较之儿时好很多。

所以,画画是他跟这个世界和平共处的桥梁,也是他自救的手段。

它更像是他的日记,像是他的树洞。

所以他喜欢勾勒阴影,喜欢一切灰暗的东西,每当画这些隐藏在暗影里的一切时,他都像是将真实的自己藏起来一般,有非常强烈的安全感。

慢慢的,画画也成了他的梦想,他执拗的要当第一。

“……”

也许当不了第一,但也不该是最后一名。

他坐在车后排,窗外的白日风景逐渐暗淡,太阳落山,才远远瞧见城市的朦胧灯火。

也许,他的风格一辈子都卖不出画。

沉着脸孔望着窗外,他久久的与窗子上迎着的自己对视。

“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开车的父亲转头问他。

“累了。”钱冲道。

“明天我又要回一趟北京,估计要出差一个月。”父亲又道。

“嗯。”钱冲恹恹的应。

“一会儿我先送你回家,然后还要去见个人。”

“好。”

天彻底黑下来时,钱冲回到家跟母亲一道吃饭。

晚上十点多的时候,父亲回来了,喝的醉醺醺。

没过多久,房间里拿着绘图本用彩铅画记日记的钱冲便听到了争执声:

“连吃的也没有?我辛辛苦苦赚钱,过的就是这种日子?饿着肚子,看着你的这张臭脸?”

“你放开!放开——”

“手伸出来!伸出来!”

随即是一声巨大的‘啪’。

“啊——”母亲的声音。

“这是惩罚!社会就是这样,你无法好好完成你该做的工作,就要受惩罚!”钱父的声音带着酒后特有的含糊,却仍洪亮。

话音才落,便又是一声“啪”,和母亲的哭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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