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枯的双目闪过一丝沉,他轻柔的音调丝毫不变:“能看到什么呢?我没有暗恋她,也不会做些奇怪的事,我跟她不过是普通的社友关系。”
他轻飘飘的顾左右而言他,就像一只柔软的手,却捏得男生喘不上气。
男生紧攥着手里的东西,强压着心里的愤怒:“你这种人也没有暗恋她的资格!她出事的前半个月,还好好的,可有一天下午,我看到你单独约谈了她,你给了她什么东西。”
“后面她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满门心思全在人偶社上!”
陆长枯意味深明的看着他,仿佛在思索什么,慢吞吞地回道:“出事前半个月,似乎正好是筹备人偶展览人选的时候。你这么一说,我确实有点印象。”
“那天她有事比较急,我只能临时叫住她,我告诉她。”他说着,用那种赞叹又鼓励的语气复原当时的景:
“你的天赋很好,如果能参展,你的作品一定会为你打开人生新的大门,兴许你会流芳百世,永远被世人记住。如果你愿意,我诚心邀请你参加这一次的人偶展。”
“我当时是这么说的。”陆长枯缅怀似的露出一脸温柔的笑:“因为她太优秀了,我的印象很深刻,所以这些话,我自己也牢牢记在脑海里,原封不动的,一字都没改呢。”
男生明显不相信他的花言巧语,质问着:“可为什么那天过后,她就变成了那个样子?她像是疯魔了一样,没没夜的泡在人偶社?!”
“这个……”陆长枯很认真地想了想:“兴许是我给她的期许太大了吧,她太想完成好这件事,所以压力过大,才会出现这样的况。”
“至于你刚才说的,我给了她什么,不过是一本我用笔记本做的人偶心得而已,只是有可能被警方当证物搜走了,我也不能很确定。”
男生形有些虚弱的晃了晃,他依然无法去相信,这个人真的就这么清白,脸上的恨意还在艰难的垂死挣扎。
陆长枯一脸无辜的继续说:“我是诚心的,如果你想得到什么信息,大可以去问警察,现场所有地方之前都被搜过了,我再厉害总没有他们这些专业的人来的厉害。”
“你如果对我的疑虑无法打消,你可以在白天将社团里所有的人都询问过去。”
他基本已经将所有的东西都敞开到明面上来,你不信什么,你就去查什么,我既不拦也不掖着。
总之问心无愧,没有什么好遮掩的。
男生被他信誓旦旦的话语说的一愣,没有发泄干净的怒气,全都打在了软泥上,被自行消化吸收。
刚才还燃烧着的信念,渐渐寥落下来,有失望,也有连来的疲惫,全都交错在一起,一股脑的熄灭了他心头的火焰。
可以说,社团这条线索,是他找到陈意欢最后的希望。
可是他真的弄错了吗?
这个社团跟寻常社团一样,对社长的敌意也不过只是自己的偏见?
是自己为了图一个可以归根的答案,强行将错妄加在别人上?
他在陆长枯的注视下,松了扶着门的手。
陆长枯脸上的关怀这才真心实意了几分:“你的心我能理解,忽然之间痛失所,放在谁上,都会很痛苦。你因为善良,其实已经足够理了。”
“但你不是这样的人,现在做出这样失智的事,也不是你的本意,不是吗?”
男生另一只捏着小刀的手都松了几分。
陆长枯轻柔的声音像极了催眠,带着独有的魔力:“闹够了,发泄够了,就回去吧,别为了一些子虚乌有的猜测而毁了自己。你的人生和前途,还很漫长。”
“当!”
男生无力地松开另一只手,小刀落在了两人的脚底之间,在灯光下反着冰冷的光。
他从陆长枯的话里慢慢冷静了下来,盯着落在地上的小刀,这才惊觉自己在做什么,后怕像洪流从后背席卷上脑。
他突然有些无措的僵在那里,声音下意识的有些惊慌:“你……你会告诉学校吗?”
陆长枯半蹲下来,捡起地上的小刀,善解人意地说:“你放心吧,谁都有一时冲动的时候。”
他用指腹抹掉刀锋沾上的灰尘:“每个人都有犯错后改过自新的机会,你既然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我为什么把你往绝路上?”
男生有些惭愧的低下头,血液被羞愧涌得沸腾,他磕磕绊绊的说:“对不起,我以后不会随便来打扰你了,造成的损失……我会赔偿的。”
陆长枯收起了刀子,“谈不上打扰和损失。误会能解开就好,至于那个人偶,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杰出的作品,坏了就坏了吧。坏一个人偶,能将敌人换成自己的朋友,难道不是笔划算的买卖吗?”
男生简直要被他的通达理羞到,想要当场刨一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自己的恶劣行径和对方的光鲜大度比起来,将自己映衬的更加不堪。
而江复庭依旧默不吭声地将自己捂在碎布里,将这场大戏从惊心动魄的开场,听到了低落的结束,又从他们激烈和个分明的话语里,自动将两人的初步印象各自在脑海里补齐了。
找事的男生,看着充满狠劲,但是心思单纯,容易冲动,被人利用。
而那个陆长枯,就和他下午第一次见面一样,意料之内的不简单。
气场不简单,行事阅历不简单,包括思想也简单不到哪去。
江复庭原以为在这种剑拔弩张的况下,这两人之间会起大冲突,但陆长枯实在太过于谨慎。
宁可被人莫名羞辱一番,也硬是把这件事云淡风轻的化解掉了。
他的隐忍是旁人所不能及的,包括他说话时有意无意的引导能力。
这种格的人最好是没有犯罪因子,一旦有,像这种高智商,心强悍的人,对警方来说相当棘手。
如果他没有犯罪因子,以后到了社会上,成就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这样的人,实在是太适合在大染缸里生存了,他就像大染缸专门打造出来的产物。
漂亮,精致,能屈能伸,能将所有一切能利用的东西,全都用起来。
等到男生离开以后,江复庭沉着心里的耐心,静等着陆长枯离开。
但陆长枯丝毫不着急,他在活动室里兜着圈,把玩着手里的刀子。
刮刀杂耍一样腾空而起,转了几圈,又落下来。
他看也不看,自顾自走着,手指随意一抬,就接住刀柄,继续往上一抛。
就这样玩了好几回,随着停下的脚步,他也终于玩了尽兴,没再向上扔。
游离的目光在活动室里溜了好几圈来回,并未发现其他异端。
陆长枯这才放弃探索,收拾好破碎的人偶,略有嫌弃的摞在一块,打横抱起,慢慢往江复庭所在的废物角走。
江复庭随着他往这边接近的脚步,再次提起心眼。
对于这种谨慎,敏感的人,只要稍微有一丝松懈,那就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好在陆长枯并没有多看,他走到死角,将手里的东西随手一扔。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断裂的残肢正好不偏不倚的砸到了江复庭的口,然后又一弹,砸到了他的脚背。
江复庭忍着口窒息般的疼,连呼吸都不敢出。
而人偶的躯干压在了碎布上,大概是分量和扔的力气过大,碎布的一边被压得滑落下来,刚好滑到了江复庭的边,露出他肩头一角。
他的心跳顿时像过山车一样冲到了最高点!
陆长枯若无其事地拍了拍手,突然眼皮一掀。
两人的视线隔着一层薄薄的碎布,再次交锋上!
陆长枯似乎发现了什么,抬脚就朝江复庭走。
他每走一步,江复庭脑海里的警铃就在疯狂叫嚣,频繁的警报拉到极致,脚后跟再次用力绷起来。
陆长枯停下脚步的时候,两人几乎面贴着面,江复庭隔着一层布,都能感觉到他温的呼吸扑在脸上。
他更小心的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个死人。
陆长枯端详了一会,没端详出什么名堂,只能收回踮起的脚。
布上的碎花已经沾了灰,加上图案本就夸张杂乱,他没看清里面江复庭的脸,只能顺着下垂的布料判断出大致的轮廓。
陆长枯敛回莫名的神,低声嘀咕了句:“谁做的那么高的人偶,不好控形不说,现在失败了,还多浪费那么材料。”
江复庭僵硬的后背稍微松了点。
结果陆长枯又突然回过头看他。
江复庭再一次深切体会到这个人到底有多难缠,或者说对人的心理掌控到底有多可怕。
而这一次,陆长枯总算是欣赏够了,大发慈悲的放过了他,溜溜达达的关上灯,将门口的门带上。
这个人到底有多可怕——哪怕是他在关门,锁完门,从长廊离去,江复庭始终都觉得那一双眼睛就像正在捕食的夜鹰,片刻不离的锁在自己上,做着随时随地绞杀自己的准备。
以至于陆长枯离开了至少十几分钟后,江复庭才敢有所放松,扯掉上的碎布,从死角里走出来。
活动室已经再次回归了黑暗和寂静。
出于谨慎江复庭贴着窗边的墙,他侧过头,借着窗户,将外面所有能看到的建筑和空地,一一筛查过去,这才卸掉一半的防备,继续行动。
连着出现两个人,已经彻底打断了他原有的打算和思路,但也算意外深入了解了陆长枯这个人。
从陆长枯刚才的表现来看,活动室外面确实没有什么特别可遮掩的东西。
剩下他不了解的,就只有那个落灰了的储藏室。
而从刚才的对话来看,陆长枯的反应既谨慎又完美。
但储藏室真的有东西的话,那个男生肯定会透露出异样来。
支持把本站分享那些需要的小伙伴!找不到书请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