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市,墨香舍。
正值晌午,酷热难耐,街面上空空荡荡,风格不一的铺面门可罗雀。
墨香舍位于街尾,铺面略小,售卖的是文房四宝。
东家姓唐,单名一个镜字。
书生装扮的唐镜既是东家,也是伙计。
这墨香舍原本的东家是唐镜之父,前朝大理寺六品署丞,新君登基,朝堂换了血,这不高不低六品署丞也受了牵连,调任到了边城,唐镜又是科考失利,只能在这墨香阁中维持着。
本就是街尾,唐镜一个读书人哪里懂的买卖营生,每日守在铺子里艰难度日,日子是一天不如一天。
临街珍宝阁的大掌柜刚刚离去,二人不欢而散,这大掌柜想要低价收了墨香阁,平日又是手段百出下作至极,更是令唐镜处境雪上加霜。
此时王海正背着个包袱,和专职扒手似的,蹲在台阶旁四下张望着。
偶尔有路过的达官贵人,不由紧了紧袖口。
周人一般都是将荷包放于宽大的袖中。
小海同学在南市逛了两圈,没见到有人卖书,有些犯难。
刚刚墨香阁内唐镜与珍宝阁大掌柜争吵,王海听到了,蹲在外面看热闹。
生了一肚子气的唐镜正巧见到门外王海,走了出来板着脸:“你是何人,蹲在此处意欲何为?”
王海仰着头:“与你何干,老子纳凉,碍了你的眼不成。”
“你…”
唐镜见到王海汗流浃背,也不知是嘟囔了句什么,回身取了水囊。
“外面炎热,小兄弟若是避热,来铺里歇息片刻吧。”
王海神情微动,露出了一丝笑容。
要知道他刚才在不少铺子外面张望,伙计或是掌管见到后,皆是斥骂。
可以这么说,就南市这一条街,王海是从街头被喷到街尾,唐镜是唯一没“嫌弃”他的人。
王海接过水囊,吨吨吨一口干光:“没喝够,再倒些。”
唐镜哭笑不得,没见过如此无理之人,却也是接了水囊又去灌水。
王海则是站起身进入了店铺中,和回自家似的,四下看了眼后找个凳子坐下休息了。
唐镜将水囊丢给王海,不由问道:“小兄弟可是等家中主人,为何在此徘徊。”
“我家少爷办事去了,我寻收书的铺子,你这收书吗。”
唐镜不解其意:“何书?”
王海将包袱拆开,将乱七八糟的纸张全部倒在了地上:“自己看。”
“这算什么书,未修订,也无章程。”
嘴上虽是说着,唐镜蹲下身随意捡了一张,下意识读到:“群魔欺本性一体拜真如,峰岩重叠,涧壑湾环,虎狼成阵走,麂鹿作群行…”
洋洋洒洒五百余字,唐镜定睛扫过后,又取了一张。
本就没有“排版”,他读的倒是顺畅,看的却是困难,不由问道:“何处前因,何处又是后果,怎地看的云里雾里?”
王海打了个哈欠,竖起一根手指:“我立起了几根手指。”
“一根啊,为何发问。”
“那你不是长眼睛了吗,自己看,我哪晓得哪是前因哪是后果。”
唐镜气的够呛,只能抱起杂乱的纸张回到了木台后。
这小子多多少少有点强迫症,一边读,一边慢慢整理,不知不觉间,已是入了迷。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王海靠在烛台旁昏昏欲睡,“啪”的一声,唐镜猛拍桌子,吓了王海一跳。
唐镜怒不可遏:“心猿钻透阴阳窍,魔王还归大道真,灵山下,妖怪最是多,枯骨成山,血河奔腾,难怪大圣爷吓的魂不附体,哪里是怕妖怪,而是未曾想到,这如来管辖的灵山,竟…竟…”
抬起头看向王海,唐镜神色莫名:“初读,像是志怪杂谈,再读,觉颇有深意,复读,却是心生感慨,小兄弟,不知这杂文出自何人手笔?”
“我家少爷,你买不买?”
“可这杂文似是不成章程,不知后续还有多少话。”
“不知道,我家少爷说这是…对,叫做连载,几日出上一话。”
“原来如此。”唐镜已是被勾起了浓浓的兴趣:“作价几何?”
“三十文。”
“倒是公道。”唐镜微微一笑:“好,我予你三十文,有了后续,你送于此处我再拜读。”
“是一系列三十文。”
“一系列是何意?”
王海走上前去,他也不懂,不过不耽误他按照自己的理解解释。
“一系列就是…就是…”王海双眼一亮,指着纸张说道:“一列,瞧见没,一列字,三十文。”
唐镜倒吸了一口凉气:“你可是说笑?”
“少爷就是这么说的,爱要不要,你寻人抄录了,想卖多少卖多少,哪怕就是卖出一字千金,少爷只要一列三十文。”
“原来是要抄录发卖,”唐镜倒是听明白了,可还是苦笑道:“这一张纸,洋洋洒洒千余字,一列便是五百有余,一张便是百二十文,可谓天价。”
唐镜连连摇头:“杂文虽是有趣,不,不止有趣,可谓引人入胜,只是作价太高…”
没等唐镜说完,王海直接将纸张装在了包袱里,低声骂道:“少爷还说南市都是有钱的冤种阔佬,怎地穷鬼如此多,不收算了,我去北市转转。”
一听这话,唐镜突然想起了前几日有几个公子询问杂文小说,一看就是不差钱的主儿。
“慢着。”唐镜一咬牙:“不如先将杂文留下,我来抄录成章尝试售卖一番如何,五日后你再来,若是卖了再详谈,售卖不掉就还于你如何?”
王海只想着快点较差,说了一声好后,又顺了柜上的几盘瓜果这才离开。
小海同学前脚刚走,没等唐镜准备抄录,街对面商铺的大掌管又走了进来。
“唐公子,东家就在店里,至多再予你五百文,得了钱,你便可去变成寻你爹爹,莫要再磨磨蹭蹭。”
唐镜满面阴沉:“这铺面带着地契,二十贯钱,你要明抢不成。”
“好。”
大掌柜冷笑一声:“读书读傻了不成,既不识抬举,就莫要怪我不讲情面,十日内,我准叫你跪地祈饶,走着瞧。”
唐镜也是个脾气暴躁的小伙,一指大门:“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