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娘娘走了,留下了一把短刀,以及周贲无边的恐惧。
人哪有不怕死的,皇子也是如此。
周贲之前在宫中倒是一副不怕死的模样,见了亲爹老八还和个壮士似的。
这是有区别的,因为周贲那时候知道可能会死,也可能不会,本来就是事情败露,而且他也知道老爹喜欢硬汉子,各种原因加起来才营造出了一副不怕死的模样。
现在不同,德妃娘娘可不是暴怒说威胁他,而是阐述道理,而是口气淡然的讲述一个道理,一个关于皇子也会死的道理,这种波澜不惊的絮絮叨叨,给人一种天经地义和必然性的感觉,有着无比的说服力,这才是老三恐惧的根源。
当韩佑将德妃娘娘送出山庄回来时,老三正在写认罪状。
包括他在东海收了多少好处,接触了多少蓝衫学舍的人,见了多少瀛贼,对多少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何如何的。
写完后,老三惨兮兮的望着韩佑,问韩佑,他烦的这些事,会死吗?
毕竟一旦到了东海,这些事想瞒也瞒不住,不如现在全交代了。
这也是周贲从宫中被放出来到了山庄后,第一次谈他在东海的“恶行”。
韩佑的面容不经意的露出了几分紧张,定睛望向“认罪状”,一字一句的看着,一个字不肯落下,直到最后一个字看完后,撕碎了认罪状就开始破口大骂。
“你他娘的果然不是个什么好东西,马勒戈壁老子现在就应该打死你这丢人的狗东西。”
骂的很难听,韩佑也是一副暴怒的模样。
周贲却突然笑了:“学生明白了娘娘说的话了。”
“什么意思?”
“娘娘说,去了东海,也只有大统领能真心为我着想了。”
“放屁。”韩佑冷笑道:“这是在京中,去了东海老子天天揍你。”
周贲脸上的笑容弧度又加大了几分。
因为他刚刚分明看到,韩佑看“认罪状”的时候,紧张到了极点,看完之后,辱骂他之前,如释重负,大大的松了口气。
“那少尹您现在就打吧,您消气就成。”
韩佑愣住了,望着如同转了性子的周贲,猛皱眉头。
“滚,看你就烦。”
“这就滚。”
周贲跑出院子,屁颠屁颠的。
韩佑如释重负,周贲何尝不是如此。
他做的那些事,收钱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被拉拢,放任王府下面的人欺男霸女等等等等,其实算在普通人身上,并不是什么该杀的罪名。
可他是皇子,大周朝的皇子,所以说这些事就得上纲上线。
不过周贲终究还是“小瞧”了韩佑,他根本不知道一直心心念念想搞世家以及一直搞世家的韩佑,看到了多少“大人物的卑劣”,与其相比,周贲这些事真的算小巫见大巫了。
“少爷。”
自始至终都在院子角落里待着的王海走了上来:“要将这名刃收起来吗?”
“名刃吗?”
韩佑仔细打量起来雀光:“挺朴实无华的。”
“造工妙,刀柄上的夜明珠价值连城,小的第一次见这种色泽的夜明珠。”
韩佑耸了耸肩,夜明珠算什么,上一世他都见过日明珠的,含在嘴里伸缩自如。
“收起来吧,放在卧房,等我离开京城后让明月送还给宫中。”
王海不解其意:“娘娘不是说…”
“到时候我会让明月转告娘娘,我没有任何权利处死任何一名皇子,如果真有哪个皇子惨无人道罪行致死,那也是该他的父皇与母后亲自动手,因为这是他们的责任。”
王海犹豫了一下,没再多说什么,将木匣子放进了屋内。
韩佑知道德妃娘娘是怎么想的,真要是哪个皇子犯了十恶不赦的罪名,真要是让老八亲手宰掉的话,何尝不是一种残忍,这种残忍会伴随着老八终生,甚至会影响老八的一生,包括性情与许多异于其他皇帝的特性。
不过韩佑却觉得老八不会做下这种事,以前他有些害怕,现在则是完全不怕,老八不是这样的人,因为他是一个父亲,至多,至多至多就是关押在天牢内永不见天日。
可如果他韩佑杀了人家的孩子,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并且他深信德妃娘娘也不想要看到这种事,只是一种表态罢了,同时也是给跪在院子外面的周贲敲警钟。
最主要的还是表态,有一点可以确定,德妃娘娘担心韩佑会死在东海,如果哪个皇子对他产生到了威胁,威胁到了生死的话,那就必须“残忍”了,其他的都不提,对宫中来说,韩佑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韩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正准备找人问问体育馆首次球赛哪天开始时,裴麒走了进来。
“少尹,礼部员外郎舒韵之携其子舒化求见您。”
韩佑翻了个白眼:“不见。”
现在韩佑见客的门槛儿又提高了不少,起步就得是侍郎,还得是实权衙署的侍郎。
“拿着拜帖,拜帖上写着是尚书令周老大人为其引荐。”
“老周也来了?”
“倒是没来,不过看自己却是周老大人的字迹,这种事他一‘区区’礼部员外郎也不敢作假。”
“知道见我干什么吗?”
裴麒哑然失笑:“前些日子您不是让人入城寻几个冤大头吗,那舒府是学生负责的。”
“哦,这事啊,想将孩子送来跟着咱去东海?”
一听“咱”这个字,裴麒激动异常,下意识叫道:“少尹要带学生同去?”
“这不废话吗,北门御庸不去,身边就俩谋士,不带你带谁。”
“诶呦,少尹少尹少尹哇…”
裴麒兴奋的手舞足蹈:“祖宗有灵,祖坟喷火,祖上保佑…”
“行了行了。”韩佑笑骂道:“名单上那么多人,为什么你挑的是舒家,说说,舒家有什么特别的吗。”
“钱多。”
提起正事,裴麒那是一丝不苟:“舒府虽不是名门望族,在东海却颇有影响力,家族中非但入朝为官,也行商贾之事,商队足有五十有二,天南地北的跑,东海也去,知晓东海风土人情,祖祖辈辈都有子弟行商,钱财积攒的多了,便想着跻身朝堂,到了上一辈的时候,舒家在前朝生生用钱买到了礼部员外郎之位。”
“前朝卖官儿的只有马如龙吧,这家伙心可黑,舒家这么有钱吗?”
“至于家产多少,学生也不知,只知单单是今年半年的光景,舒家子弟在山庄的花销就足有十余万贯了,这钱多是赏钱,舒家子弟出手极为阔绰,学生去户部打听了一番,想要知晓舒家在钱庄究竟存了多少银票,左侍郎司徒羽大人说钱庄倒是没多少,几十万贯罢了,舒家地多,产业多,商队多,遍布国朝,一位出自南地的户部主事还说,前朝时舒家还想靠着钱财娶上一位赵家女子。”
韩佑乐不可支:“赵家富可敌国,哪能瞧得上舒家这点小钱儿。”
“少尹可说错了,赵家同意了,只是那舒家大公子舒化嫌赵家旁支的女子长的不尽人意,便悔了婚。”
“卧槽,这智商是怎么赚这么多钱的,这不是给赵家耍了吗,赵家丢了这么大的人不动手弄他?”
“没,因为舒韵之派人送去了一马车礼物。”
“我更怀疑舒家人的智商了,赵家人什么稀世珍宝没见过,送的啥啊,满车人参?”
“满车银票。”
韩佑:“…”
王海都惊着了:“银票是多少贯的?”
“不知,只是听闻赵家不但原谅了舒家,还更想与舒家联姻了。”
王海:“…”
裴麒也是感慨万千:“跟着少尹久了,见识的多了,总觉着这些人眼里的银票,和学生见的银票不是一回事。”
“也是,之前我也有这种感觉。”
韩佑也挺感慨的,还真是这回事,就和后世似的,所谓的富豪别说赚,欠都能欠上万亿,上万亿,这特么是个什么概念?
何况这只是个经商的,人家赵家、舒家,不但世代经商,家里还有当官的,所以说,老百姓眼里的钱,不叫钱,叫“生存”,人家眼里的钱,同样不叫钱,叫数字。
“既然这么有…不是,既然是老周引荐的,带来吧。”
“是,学生这就去将人领来。”
裴麒出去后,韩佑扭头看向波澜不惊的王海:“等海哥你将来成了赵府的女婿,泼天的富贵唾手可得,哈哈。”
王海微笑道;“赵府再是家大业大,还需看着南地赵家的脸色,南地赵家再是富可敌国,那些赵家族老不也要看少爷的喜怒哀乐吗。”
韩佑哭笑不得:“怎么你也学会拍马屁了。”
王海没吭声,真不是拍马屁,实话实说罢了,有权就有钱,有钱更有权,有权更有钱,无论再多的钱与权,在更有权的人的面前,只能陪着笑卑微着。
这便是为什么男人们喜欢追逐世界上最肮脏的三样东西的缘故。
一,权,二,钱,二,生产厂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