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轿之人,正是工部主事柳文冠第三子柳邵南,此行是为寻韩百韧,只是他不清楚韩百韧上差比较早,扑了个空。
柳邵南径直走来,韩佑这才知道对方是奔着韩府来的。
见到侧门打开,柳邵南微微看了眼蹲在石狮子旁边的韩佑与王海二人。
韩佑没好气的说道:“愣着干什么去,接客去啊。”
“咋接?”
“喊贵宾一位里面请,你说咋接,服了。”
韩佑翻了个白眼,走向柳邵南。
其实不怪王海没眼力价,主要是韩佑没说清楚,他要说“迎客”的话,王海就懂了。
要知道韩百韧回到京中上任后,倒是来过不少人,分为三类。
第一类,韩百韧上任之初,不少人想要过来攀攀交情,老爹很反感,索性闭门谢客,后来直接告诉门子甭搭理装没看见就行。
第二类,故交,就一个,也就是兵部侍郎黄有为,韩百韧同样很反感,让门子甭搭理。
第三类,来骂人的,都是被韩百韧得罪过来的,过来就喷,韩百韧不反感了,让门子取棍,他亲自迎客。
这也就导致但凡来韩府的,门子都懒得搭理,韩佑一句“接客”给他整懵了,没反应过来。
韩佑来到了柳邵南面前,学着其他读书人的模样拱了拱手:“不知这位公子是要找…”
见到韩佑穿着儒袍不是下人,柳邵南也拱了拱手,不过语气很生硬。
“学生柳邵南,工部主事柳大人正是家父,此行专程来韩府,欲拜访韩大人。”
“柳文冠之子?”韩佑顿时没了好脸色:“我爹不在,当差去了。”
“你是韩大人之子韩佑?”
“没错,就是我。”
柳邵南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韩佑,不说别的,这目光就很不礼貌,和去ktv点伴唱的似的,带着点审视的意味。
“哦?”柳邵南似笑非笑,满面揶揄之色:“原来你便是韩佑韩公子,久仰久仰。”
韩佑猛翻白眼,能听过自己的,肯定也不是什么真正的大佬,都是群小小歘歘纨绔子弟,真正的大佬,谁没事会整日飞鹰走马逛花船,不飞鹰走马逛花船,也不会听过自己的名号。
柳邵南问道:“韩大人何时下差。”
“找我爹什么事。”
“此乃长辈之间的要事,你只需告知我韩大人何时下差便好。”
韩佑惊呆了,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呢,感觉自己平白无故的矮了一辈。
知道的这是柳文冠的儿子,不知道的还以是柳文冠他爹呢。
柳邵南抬腿就要往里走:“既如此,那我便在府中客厅等候吧,韩公子派人知会一声,就说…”
“打住。”韩佑直接打断道:“你拜访我爹,有拜帖吗。”
“自然是有的。”
柳邵南话音落,身后随从递过来一份拜帖。
韩佑努了努嘴,王海还算有点眼力价,下人呈上来的,自家少爷肯定不能去接,门子接才对。
王海接过拜帖后,韩佑说道:“打开看看。”
“哦。”
王海拆开拜帖,低头一字一字的看了下去。
柳邵南的面色有些不好看了。
要知道正常递上拜帖是要下人交给府中做主的人,至少也是管家,就没有说直接让下人打开拜帖的。
这就沟帮子县何家村夹皮沟沟长专程去美国拜访美国总统似的,拜登没迎接,只是让个国务卿招待,这明显是极不礼貌的。
韩佑当然知道这其中的“礼仪”,他不是故意的,而是有意的,因为知道柳邵南是来干什么的,也知道对方见了老爹后的事态走向以及结果。
王海抬起头,皱了皱眉,又深深看了一眼柳邵南。
韩佑心中冷笑,看来这拜帖写的也没什么诚意。
既然早晚都要撕破脸皮,自不需要给对方好脸。
“柳公子虽是宦官之后,实际上就是白…”
柳邵南纠正道:“是官宦之后!”
“哦,柳公子虽然是官宦之后,可实际上还是白身,白身投拜帖,字里行间应该很恭敬吧,小海,念念。”
王海看了眼柳邵南,一挺胸口,哈哈一笑:“小的不识字,但是小的知道少爷您是故意恶心恶心这小子。”
韩佑惊呆了,王海成长的,这么快吗?
柳邵不怒反笑:“滑天下之大稽,三品大员,一府接拜帖之门子,竟然连字都不识。”
笑声刺耳,只不过就他一个人笑,有些尴尬。
柳邵南回头冲着随从说道:“愣着作甚,还不一起嘲笑一番。”
随从中的管事低声提醒道:“三少爷,咱府中的门子也不识字。”
柳邵南:“…”
这次轮到韩佑哈哈大笑了。
柳邵南面色一红:“有甚可笑的,本公子今日登门拜访,也是给了你韩府十足颜面,你这韩府不入也罢,知会韩大人,本公子来过了,若是今日城落之前不将我兄长送回柳府,莫怪我柳家等不客气。”
韩佑眯起了眼睛:“你有官身吗?”
“与你何干。”
“一个无业游民,威胁国朝堂堂三品大员,还是在我韩府门口,你早上起床起猛了将脑子落被窝了?”
柳邵南将身体向前探了探,轻声说道:“姓韩的,本公子知晓,你爹是不会放了四弟的。”
“那你还来干什么。”
“呈拜帖,求情,不过呢,你韩府给嚣张跋扈不近人情,韩家不识抬举,日后,莫怪我柳家施雷霆手段。”
韩佑恍然大悟,感情对方搁这走“程序”呢。
京中自然有京中的规矩,明争暗斗不胜枚举,可斗也有斗的章程。
对方过来呈拜帖,好话说尽,韩府却一点颜面都不给,那么接下来柳家手段百出也无人说个“不”字,即便韩府被搞了,搞的家破人亡,旁人也会说当初是韩府咎由自取。
“走着瞧。”柳邵南一挥手:“告诉韩百韧那老匹夫,看他得意到几时。”
“狗日你的说谁是老匹夫!”
王海突然骂出了声:“有胆你再说一遍。”
柳邵南愣住了,身后的一众随从也是如此。
王海也瞬间意识到了自己太过冒失。
“啪”的一声,纸扇呼在了王海的脸上,柳邵南斥责道:“本公子与你家少爷交谈,你这下人何来的狗胆插口!”
韩佑抱着膀子,似笑非笑。
王海挨了一下,只能低着头,不再言语。
他是知道轻重的,这种事可大可小。
无论韩百韧得罪了多少人,名声又如何,怎么说也是朝廷的正三品大员,府中少爷与人交谈,下人却插口骂人,传了出去,丢人的不是他这个下人,而是韩百韧,不知会招惹多少笑话。
这事往轻了说,是管教无方,往重了说,是韩百韧韩大人失了“德”,府中下人骂一个读书人,可想而知韩百韧平日里要有多嚣张,拿到朝堂上纲上线都不是不可以。
“啪”又是一声,纸扇第二次呼在了王海的脸上。
王海紧紧咬着牙关,低着头不敢再吭声,只能受着。
“今日是涨了见识,京中达官显贵不知几何,从未听闻哪个府邸的下人如此跋扈。”
柳邵南再次扬起纸扇,看着是扇王海的脸,实际上,却是在羞辱韩佑。
“怎地,不服气。”
柳邵南的确是占着理,得意洋洋:“还不认错?”
王海连忙弯下腰,满面屈辱的说道:“柳公子大人大量,是小的嘴巴贱,非是老爷少爷管教无方,小的粗鄙、嘴贱、讨打,柳公子海涵。”
“啪”,第三次,纸扇砸在了王海的脑袋上,很重的一下。
韩佑终于动了,撩着袍子蹲下,仰头看着紧紧咬着牙关的王海,很好奇,很认真。
“我有事想咨询咨询海哥,大哥你搁这干嘛呢?”
王海低声道:“忍。”
“那你要忍到什么时候?”
“忍到柳公子消了气。。”
“哦,这样啊。”韩佑点了点头:“我还以为你要忍到他活活给你打死后,你再化为厉鬼找他报仇呢。”
说完后,韩佑站起身,笑呵呵的望着柳邵南:“你是白身对吧,巧了,我也是。”
柳邵南不明所以:“何意?”
“我先确定一下啊,一个白身揍另一个白…不是,俩白身…也不对,俩百姓打架,互殴这种,是不是归京兆府管?”
柳邵南下意识点了点:“应是。”
“那就好,我有点大,你忍一下。”
“什么大?”
“力气大!”
一语落毕,韩佑突然抡起胳膊就是一个势大力沉的逼兜子。
柳邵南猝不及防,直接被这一巴掌抡倒在地,韩佑回头喊道:“人都死哪去了,本少爷挨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