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闹声突然停止,所有人都看着阎知微。
下一刻,所有的学子突然聚拢了起来,目光湛湛的看着阎知微,然后看着高侃。
高侃走到人群里。
他伸出了手,所有人都伸出了手。
高侃拔刀指着青天道:“报仇,为先生报仇。”
所有学子振臂齐声怒吼道:“对,报仇,给先生报仇,杀尽高丽狗!”
冲天的杀意迎风而起,越卷越高。
惹得所有人都不自觉的停下手里的活计。
抬起了头,骇然地看着这群满脸稚气的学子。
领一万禁卫军重骑兵的尉迟敬德掀开遮面甲,微微颔首,忍不住轻声赞道:
“真好啊,大唐的新的一代起来了,孩子们,今后德将为汝美,道将为汝居,汝瞳焉如新出之犊,而无求其故!”
长孙无忌也忍不住赞他道:“如日出般炫彩夺目!”
许敬宗迎合道:“长孙侍中说的真好。”
长孙无忌冷哼一声,好心情随之消散。
说不清为什么,他就是不喜欢这许敬宗。
他觉得这人就是一条躲在阴暗角落吐着信子的蛇。
书院学子,所有人手搭着手,垒成了一座高塔。
从李恪的角度看,这座手掌塔很高,比辽东城的城墙都要高,直冲天际。
书院学子放弃了争论,也放弃了原本的方案。
开始一起埋头计算。cizi.org 永恒小说网
土堆要垒多高,投石机的臂杆该设计多长,才能让投石车把石头投进去。
这些都需要计算。
都是可以计算出来的。
剪刀见方案已经确定,擦了擦眼泪,慌忙向皇帝去禀告。
刚才学子们冲天呐喊的那一幕,让他心神激荡。
这都是栋梁。
这都是大唐今后的栋梁,大唐的星星之火。
学子们的方案是好,但关联到垒多少高台,影响陛下的下一步安排。
这个事得尽快落地,实施。
所以,剪刀要快快去禀告。
李二听的剪刀的描述,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起身脱掉自己身披的长衫,挽起袖子,牵着马走出营帐。
“陛下……”
“换衣服,一起出来搭把手!”
“喏!”
人群又有人欢呼了起来,呼声越来越大。
刚才书院学子是冲天的杀意,这次是纯粹是喜意。
颜白见所有人突然热情高涨起来。
甚至还有人在哭。
颜白不解的从壕沟内伸出脑袋。
扫了一圈颜白惊讶地发现李二竟然在亲自背土。
颜白的心情更好了,最大的一块砖也出来干活了。
这绝对不是作秀。
李二肩上的那一袋子土,少说有七八十斤。
能扛这么一袋子土,就算是作秀,那也是下功夫了。
颜师古见皇帝在亲自扛土,也跟着一起帮忙。
这一忙就是一天。
李二是实实在在的干了一天,皇帝亲自背土,筑造高台的行动在数万人的大军中产生强烈号召力。
一天的工程进度抵得上三天。
晚间没有军事会议,剪刀说,皇帝累了,乏了……
夜色降临,颜白挑破了大兄脚上和手掌的所有水泡。
然后端来了一盆热水,亲自帮颜师古洗脚解乏。
颜师古拗不过颜白,只能任凭颜白施为。
“苦了你了!”
颜白笑了笑:“没有什么苦不苦的。
长兄如父,这是我这个当弟弟的应该做的,大兄不必挂怀。”
颜师古笑了笑,身子也慢慢的放松了下来:
“不知不觉就老了,先前给家里修水渠,一做就是一天,回家什么事都没有,现在……”
颜师古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现在不成了,就挖了还不到一天的土,看看我这手,再看看我的这脚。
唉,享福享的把祖宗的教诲都忘了!”
“祖宗来了,他干这活他也累!”
颜师古闻言,高高的举起手,然后轻轻地敲了敲颜白的头:
“无礼,对祖宗不敬,祖宗怎么能来做这活,瞎说。”
颜白很享受家里人的这种亲昵,笑道:
“心里尊敬,心里记着就行。
多少道貌岸然之辈时时把礼义廉耻挂在嘴上,背地里做的却是下三滥的事情。”
颜师古不愿和颜白在这种问题上说太多。
说多了就精确到了某个人身上,有背后议论人是非之嫌。
可想到某些话,颜师古觉得自己还是要多和颜白聊一下。
“听长孙辅机说,你和许敬宗走的很近!”
颜白抬起了头,没有回答大兄的问题,而是问道:
“大兄,你觉得许中书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颜师古想了想道:“是个能人!”
颜白这才回道:“我觉得许中书人挺好,面冷心热,可相交!
虽说有那个事显得不美,不过我觉得,在那种情况下活着才是最好的报复。”
颜师古点了点头:“是啊,他是许善心的独子。
如不低声下气,如不摇尾乞怜,他这一脉就彻底的断了。”
颜白接着说道:“世人都说血脉传承大于一切,可唯独把许敬宗排列在外。
他是饱读诗书之人,何不懂忠孝二字。”
颜师古点了点头,说道:
“其实事情并非世人说的那样。
徐善心被宇文化及所杀时,他的母亲范氏已经九十二岁高龄。
许敬宗不摇尾乞怜,他的祖母谁又会去照看?”
颜白点了点头,没有作声。
“长孙辅机还说,许敬宗现在和朝中人有朋党之嫌,墨色,你如何看?”
颜白闻言笑道:“大兄,我交的是人,不是他的权力。
环境塑造性格,环境改变一个人,我不怎么看,我在一边看。”
“环境改变性格?”
颜师古念叨了几句,忽然笑道:
“有意思,孟母三迁,环境改变性格,朝堂,官员,嘿嘿,这话倒是真的有意思!”
“水凉了,大兄我去给你换一盆水!”
颜师古摇摇头,直接拒绝道:
“够了,已经舒服多了,墨色,你去忙你的吧。
学子那边你还要守夜,去吧,就别围着我转了,我无碍的,看好孩子就行!”
颜白点了点头。给颜师古脚上的水泡敷上药粉,端着水盆走了出去。
颜师古看着颜白离开,从笔筒里面掏出一支笔,伸出舌头舔了舔,随后写道:
“五月十二日,帝,身到城下,见士填堑,分负之,重者马上持之,群臣震惧,争挟塊以进。”
想了想,颜师古觉得有些拗口,又舔了舔笔。
想着辅导颜韵写日记时候的日记格式,低下头有些生疏的写到:
“五月十二日,天气晴朗,皇帝到了辽东城,见将士在挖壕,垒砌高台,心有不忍,于是走出营帐……”
颜师古突然停笔不写了。
然后把心有不忍四个字划掉。
他觉得这四个字是他臆想出来的,他不知道皇帝当时在想什么。
颜师古陷入了沉思,过了许久,一个人喃喃道:“心理描写是咋写的来着?对了.....”
颜师古翻开箱子,拿出随身携带的一本书。
书名叫《颜氏杂谈》。
这本书颜白十多年前写的,为了应付老爷子写的。
内容是关于标点符号,关于日记,关于白话文,很乱。
在颜师古看来就是东拼西凑,没有终点。
虽什么都不是,可颜师古却时时携带在身。
他觉得,这样无论在何处,无聊时翻出来看看,也会觉得温馨。
他如父亲一样从不对子女开口说爱。
却比任何人都爱的深沉。
翻到心理描写那一段,颜师古对着火光,皱着眉,低声喃喃道:
“心理描写,可以塑造人物形象、刻画人物性格,深入人物的内心世界,让读者能看出人物丰富而又复杂的感情……”
“动作描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