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纵使二人这段时日有了些交集,
但还没有好到一方可以
谢玄玉道:“不用。”
羲灵问:“真的吗?”
谢玄玉道:“不用,我回去自己上药便可。”
他身上常年有大大小小的伤口,受伤早已是家常便饭,这点伤根本不值得一提,回去随便包扎便是。方才她不小心打破梅瓶弄伤他,也根本没在他心上留下半点涟漪。
羲灵道:“你若随便上药,脸上会留疤,这和身上的伤口可不一样,要小心对待。”
猫公不知何时跑进来的,正靠在谢玄玉身边,懒洋洋地摇着尾巴。
“羲灵,你到底是想给我老大上药,还是借机接近他?”
羲灵才消下去的羞耻感,被这么一说,又在心中翻涌,“不要乱说。”
只是自己白日被他听去“喜欢他这一款”的话,这会又主动给他上药,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想?
羲灵道:“此事是我不小心在先,实在是抱歉。”
她怕他又要走,连忙拉住他,将帕子伸了过去。
湿帕触及他肌肤的一瞬,他脸颊肌肉稍稍抽动了一下。
她手上动作又轻柔了一分,一点点擦去他肌肤上沾上的碎片渣子,已是小心再小心,尾指还是不经意刮过他的肌肤,细腻的触感传递来,让她指尖发软。猫公眼尖:“你不要借机对老大动手动脚哦。”
“我没有。”她仓促拿回帕子,低下头打开药瓶。
自己作为小鹦鹉时,肆无忌惮地抓他脸颊,和自己变成人时给他上药,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寂静的夜里,药瓶扣桌,发出轻微的声音,像极了她不小心对上他目光,忽然加快的心跳。
羲灵将这份心慌压下,专心眼前的事,她在帕子上倒了点粉末,再次倾身,用帕子沿着他脸上伤口边缘一点点抹粉。狭窄的空间里,她裙衫上浅淡的梨香,与他身上的雪松气息,勾缠在一起。
羲灵感觉到他的不适,稍微加快了一点动作,将药粉全部抹好,道:“上完药了,还需要贴一块纱布。谢玄玉道:“我自己来便可。”
羲灵求之不得,退到一旁,他剪纱布时,羲灵起身走到一旁的柜子上拿来一只小圆镜,回来双手呈起,举到他面前。羲灵微微将镜子往下拉了点,露出一双眼睛,蜻蜓点水般看他一眼,刚刚好被捉住,双眼又躲回到了镜子下方。旋即意识到,自己偷看他就算了,还躲起来,岂不是欲盖弥彰?
殿内寂静无声,只听得见他包扎的动静和更漏声,时间好似被拉得极其长。
过了许久,又或许只是一会,谢玄玉道:“好了。”
他站起身来,打在羲灵身上的身影离去了一半,羲灵压在心头的石头终于移开。
“我让侍女送你。”我灵走到殿门前,吩咐殿外侍女提着灯送他。
冷风拂面,吹散羲灵上的热气,她抬手拍了拍脸颊,目送二人的背影。
大概是因为死对头当惯了,气场不对付,自己面对他,总觉哪里都不自在。
还好今日午睡时,她特地变回了小鹦鹉,在那躯壳里待了一会,不至于刚刚在他面前当场变回去。
但她日日担惊受怕,也不是一回事。
二人现在的所有交织,都是因为自己无意间和他的小鹦鹉结契,不得不绑在一起。
凤鸟族内有一位颇有威望的长者,通晓族内所有秘术。
正好,羲灵回来了,明日便去找她,她那里或许有解法。
等羲灵从小鹦鹉身体里脱离出来,破解完天命书,此后和谢玄玉便再也没有牵连。
羲灵满意地想着,将门关上。
月华如水,流淌在草叶之上。
而早些时候,羲华出了羲灵的宫殿,便握着月妍的手,和她走在院中交谈着。
二人议论的对象,便正是谢玄玉。
羲华笑着道:“玄玉这个孩子的确不错,心思细腻,是个会勤俭持家的。”
月妍道:“是啊。”
今日他的表现,二人极其满意。
“不过呢,他是否是善善的良配,我们还要从多个方面考量他。”
一旁的我照问道:“哪些方面?”
羲华道:“一共六个方面,除了勤俭持家,还得有耐心、修为足够强、最重要还有对善善好。
我照道:“这才四个,还有两个呢?”
羲华眺望远方道:“暂时还没想好。
载照:”....”
“不过这么做,总没有错。”
羲华挽着月妍的手,往前走去。
羲照没有跟上,停在原地,鬼使神差地,他朝着羲灵的宫殿走了回去,躲在宫殿外树林后中。
不多时,殿门打开,谢玄玉走了出来,侍女为他在前面拿灯,带着他离开。
灯烛照亮林间幽暗的小路,谢玄玉的衣袍擦过草叶,而他的左脸颊上,覆着一小块纱布。
羲照冷冷地看他一眼,回想方才羲华的话,心中有了一个念头:
既然羲华最看重谢玄玉对羲灵是否真心,那只要当着羲华的面,揭露谢玄玉本心即可。
人嘛都有自私之心,在遭遇危险时,下意识便是保护自己。
谢玄玉若与羲灵同时遇到危险,他会下意识保护在羲灵面前?
那答案必然是否定的。
如此,谢玄玉在羲华心中的印象大打折扣。
羲照轻笑连连,脑海中盘算出了一个完美的计划,得在这几日得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实施。
如是想着,我照藏匿进了黑暗中。
小鸟们清晨起得都极早,羲灵一夜好梦,次日天才亮,她就去见了族内那位圣女。
屋内光线昏暗,四周架子上摆放着瓶瓶罐罐,羲灵环视一圈,对着坐在桌案后年长女子,道:“帘姑,还望你解惑。被唤作“帘姑”的女子,翻开了一卷书册,道:“你说的那人,无法从附身的鸟身体中抽身?”
義灵道:“是”
帘姑沙哑的声音缓缓开口:“凤鸟族的附身术,是族内的秘术,可进百鸟身体之中,不会被察觉,向来都是来去自如的,你说,你朋友是在那鸟受伤时,附身进小鸟身子里的?”羲灵点点头。
帘姑若有所悟:“那便是了,那被附身的鸟心脉受了重创,现在不能放附身的人走,需要等一等,等它受伤的魂魄痊愈,且它是不是有无法放手之事?”羲灵的思绪被点亮,“对。”
那小鹦鹉不能放手之事,便是此前被卧龙欺负,受尽了委屈。
“帘姑的意思,还需要我朋友完成小鸟的夙愿?”
帘姑点点头,从架子上取来一瓷瓶,递到羲灵手里,“是。它迟迟不愿意醒来,一是魂魄受伤,二是外界的事,得你朋友帮助完成。这瓶药你收下,能帮助小鸟痊愈伤口、聚拢魂魄。“那要等多久,小鸟魂魄才能痊愈?”
“难说,看它受伤情况,只是小伤,那就只有几个月,多则成百上千年。”
羲灵一愣,那小鹦鹉可是被自己雷劫波及的。
帘姑道:“有了这药物的帮助,那契总可以解开的,让你朋友多点耐心。”
羲灵笑着将瓷瓶收下,放进身前的挎包中,“我会转告她的。
不管怎么样,帘姑的话,给我灵带来了希望。
羲灵和帘姑告别,走之前又问道:“那帘姑这里有没有短时间抑制灵力的药?小鸟的躯壳未必受得住我朋友的灵力“有的。”帘姑又取来了一个青色的瓶子,“切记少用,这药丸用多了有害身体。”
羲灵打开瓶子,里面只躺着几颗药丸,需要她省着用,但至少危急时刻,她便不怕当众变回鹦鹉了。羲灵笑着道谢,将瓶子收好,待出了帘姑的居所,回到王宫寝殿,第一件事就是变回小鹦鹉,将那聚拢魂魄的药水喝下。之后,她变回真身,问殿外侍女:“父王母后在哪里?”
“回王女,君上正在湖畔边和玄玉少君垂钓呢。”
“垂钓?”羲灵似有所思,“带我去看看。
夏日的午后,空气炽热,池塘里开满了繁密的荷花,风吹来香气扑鼻。
远远地,羲灵就看到谢玄玉和父王的身影,二人坐在池塘边交谈,手中握着鱼竿。
一旁密树投下绿荫,摆着一张架子床,母后则坐在树下,手中轻摇扇子,为身边的少女扇着风。
是羲灵的妹妹。
月妍看到她来,招了招手。
羲灵坐过去,月妍拿出帕子,为她擦去额头上汗珠,“一路小跑过来的?瞧你脸红成这样,热不热?歇会。羲灵摇摇头:“不热。”
她看向坐在月妍身侧的少女,露出微笑:“妹妹。”
月珍冷淡地看她一眼,没有回话。
作为凤鸟王的最小的孩子,月珍比羲灵小上千岁,因真身显露是鲛人,便随了“月”姓。
当年,月珍与羲灵同样有机会入明泽仙宫
但明泽仙宫遍布各族贵嗣,势力盘根错杂。羲华与月妍已失去过长子,不舍将两个女儿都送离身边,担心孩子离家太远照料不周,被牵扯进的无端的纷争中。后来羲灵的被调换气运的遭遇,也证实了二人的猜测没有错。
而当时的夫妇二人,在权衡之下,只送了羲灵去学宫,让天赋稍差些许的月珍留在了家中。
因为此事,月珍和羲灵产生了隔阂。
明泽仙宫在四洲灵族心中,是至高无上的修炼圣地,无数人前扑后继想要进去。若是可以,谁会甘心被拒之门外?这么多年,羲灵一直想办法弥补月珍。但月珍对她总是冷淡。
羲灵笑着与月珍说话,月珍侧开了脸。
月妍握住了羲灵的手,羲灵知道母亲是在安慰自己,反握住月妍。
她抬起头,看父王侧过身,和谢玄玉亲昵地交谈,谢玄玉含笑回答,不知说了什么话,父王哈哈大笑。月妍拍拍她的肩膀:“你过去看吧。
羲灵正要起身,这时我照姗姗来迟。
月妍道:“阿照,你怎么也来了?”
“叔母,我来随便看看。”
羲照走到二人身侧,瞧一眼摆在谢
玄玉身前的瓦盆,里面只游动着一条小鱼,没忍住嗤笑道:“钓
了一个早
上就钓上来这么点鱼?
谢玄玉没有回话。
羲华皱眉看他一眼,深深地不满。
我照回了个笑,继续道:“谢玄玉你什么钓技,不行让我来。”
羲华忍无可忍:“这是我钓的!”
羲照:“.......”
他讪讪一笑,寻了个小凳,在羲华另一侧坐下。
羲华余光一瞥,瞧见了羲灵,笑道:“善善什么时候来的?快过来,帮父王拉一下鱼竿。”
他起身,将小凳让给她,羲灵便坐在了羲照还有谢玄玉中间。
载照目光阴寒,阴恻恻盯着谢玄玉。
羲华握着羲灵的手臂,在鱼竿忽然晃动时,父女二人一同用力,一条小鱼破水而出,羲灵笑着回头,“钓上来了!”“善善真厉害!”我华夸道。
羲灵继续下鱼饵,却听身后传来脚步声,来的侍女附耳对着羲华说了几句,但见羲华眉心拢起。
羲灵问道:“怎么了?”
“父王有点事,等会回来,”他一边走,一边回头笑道,“别担心,是小事,你们好好钓,等会我们吃烤鱼。羲灵看他神色轻松,也放下心来,继续专心看眼前的鱼钩
不一会儿,却听侍女和月妍说了几句话。
月妍起身摇着扇子道:“善善,母后想起来也有点事,去看看便回来。”
她一走,连带着身边的月珍也一同离开。
羲灵觉得古怪,很快,又有两个灵卫上前来,这一次是对着羲照附耳说话。
義照回首:“我不想走.....
话音刚落,两个灵卫直接架着他离开了凳子。
灵卫笑道:“公主,君上方才传话,让您务必替他钓上来十条鱼,等会他与王后便回来了。”
身边侍候的侍女们也告辞退了下去。
羲灵再察觉不到异样,便是太蠢笨了。
父王、母后、身边所有人都借口离开,明晃晃地给她谢玄玉创造独处的机会。
但她能察觉到,谢玄玉又怎么会发觉不了?
他未有表示,羲灵坐正了身子,余光望着他腰间那枚鱼龙玉符,道:“你方才和我父王说什么了,逗得他这么开心?”而在此刻,二人身后的茂密的树林里,层层绿树掩映下,羲华拉着月妍,便躲在树梢后。
月妍拍拍他的手,羲华做了个“嘘”的手势,朝外望去。
在他身下,藐照的脑袋也探了出来。
一家人屏住呼吸,齐齐窥望着那湖畔边的年轻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