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手下留情!”
王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居然是王砉的声音。
死老头怎么跑来了,一个瞎子跑进这残酷的战场,和羊入虎群没半点区别。问题是,王砉怎么跑来的啊。
山寨组织人手去阳谷时,王砉也报名了。王庆二话不说就给他否决了,劫法场这种场面,你少胳膊少腿都能去,聋了哑了也没关系,唯独瞎了去不得。王砉虽然会放毒,那乱糟糟的场面如何区分敌我?再把自己人给毒死,上哪说理去?
此行,梁山够分量的武将都去了,武魄凝形里就留下了张荣一个守山。剩下的多是张三、李四、张青这类。连孙二娘都跟着去了。
王砉深以为辱,堂堂一个毒王,关键时刻竟然被嫌弃了。他生来是个倔脾气,不去想王庆在维护他的安全,一心觉得王庆嫌他老、瞎、无能。越想越气,越气越想,情绪渐渐走向偏激之路:尔等不带老夫,老夫便自己杀过去!
可他双目皆盲,独自一个如何去得阳谷县?想来想去,便打起了惜春的主意,蓄意百般蛊惑。惜春自从跟王砉学毒,直接陷进了博大精深的毒术中,仰视王砉为神。也没多费功夫,他就说动了惜春,同赴阳谷。guwo.org 风云小说网
这一老一小两个不怕死的,紧赶慢赶,总算是赶上了劫法场。他俩进城之时,正是国际纵队从外往里冲的时候。彼时梁山群雄与官军已鏖战多时,身疲力竭,哪里挡得住这伙生力军,一个照面便被冲得四零八碎。
混乱中,王砉和惜春走丢了。他眼又瞎,东跑西奔的,一头撞在树上,倒地上又被踩了好几脚,差点就死了。
历经了无数艰辛,王砉才踉跄着走到战场,没等他喘口气,就听到了师姐和王庆的对话。听到师姐声音的一刹那,他一双盲目老泪纵横,扯着嗓子叫了一声:“师姐,手下留情。”
王砉这一声呼唤,落在红衣女子耳中,就如平地炸起了一个惊雷。其实以她武魄入玄的定力,身边就算同时炸起十个惊雷,她也只当老天爷放了个屁,不会有丝毫的动容。
即便横跨了二十年,这声音仍是如此的熟悉!
女人右脚在地面轻跺,身如飞燕般飘到了王砉近前,一脸激动的叫道:“师,师弟!”
“师姐,好久不见。”王砉觉得脸颊上湿湿的,也不知是下起了雨,还是流下了泪。他等待这一声‘师弟’,已太久太久。久到眼都瞎了,发也白了,半生都熬没了。
女人语声哽咽着说:“师弟,你的眼睛,你这是怎么了?”
王砉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浊泪,微笑着说:“师姐,幸不辱命,我把你的孩子拉扯大了。他和你一样豪杰,一样义气,年纪轻轻就领袖群雄,是条顶天立地的好汉。”
“我的儿子,”女人眼眶中饱含热泪,声音打着颤儿说:“他在哪里?”
王砉道:“你刚刚不是在打他么。”
女人缓缓的转过身,望着被她踹得满地打滚的王庆,一个健步便冲到近前,一把将王庆抱在了怀里,声泪俱下的叫道:“我的儿啊!”
王庆愣在当场。
娘?在初见童贯那一天,他晓得了自己真实的身世。父亲是驸马都尉王诜王晋卿,母亲则是红衣门掌教的独生女。他一直旁敲侧击,想从王砉那里了解些母亲的情况。但王砉守口如瓶,别说生平事迹了,就连名字也不告诉他。后来梁山大建设,诸事缠身,他便没有再追问下去。
对于王诜,他心中充满鄙夷,如无必要,他是不会去认这个生父的。但对于生母,他还留有一些幻想,闲暇时,会梦一下母子相见的场景。
或许抱头痛哭,或者理智的谈话,或者家长里短婆婆妈妈。但他万万没想到,会在这种形势下与母亲团圆。
前世今生,亲情对他来说都是一件很陌生的东西。有时候,也会不自禁的想去拥有。只因从未经历,所以心怀希冀。
王庆本来没有那么强烈的情感波动,但刚才那一脚踹得太狠了,貌似把他内脏都给踹裂了。这时泪如雨下,一边哭,一边不忘大声喊‘娘’。
这声‘娘’他死都要喊出来,凭这一个字,就能大大的逆转战局,改变无数人的命运。这一仗打下来,死伤实在太多了。这时若能救了陈广,让大伙全身而退,别说叫一声娘了,便是让他叫声奶奶,他也照喊不误。
什么玩意,能重得过弟兄们的性命?
女人摸着他的头发,泣不成声的说:“儿,你都长这么大了。是娘不对,娘不该踢你,把你踢疼了吧,娘不是成心的,你别怪为娘。”
确实踹疼了,王庆身子这会儿还抽搐呢,强忍着疼痛挤出一丝笑容:“我不怪你,我王庆如今,终于也是有娘的孩子了。”
女人听了这话,顿时抱住王庆嚎啕大哭起来。
临阵认亲?
箭在弦上一触即发的三方人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搞懵了。
尤其是林灵素,他深知对方两路兵马合为一路,会迸发出何等强大的战斗力。虽然他还留有后手,但两支双色战气军团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压制这么多的武魄凝形。
最要命的是,红衣女子完全可以抵消掉林灵素的威慑力。
这与原本的计划大行径庭。
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一个消失了二十年的女人,会毫无征兆的来到阳谷县。
变数不可怕,可怕的是这变数来自于一个武魄入玄的强者。这等变数,足以在一瞬间破开双方的均势,甚至扭转全局!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王庆擦了擦女人眼角的泪,毅然决然的说道:“娘,咱们先杀出去,再行叙旧吧。”
女人欣然答应一声,转过头来时,双睛寒意逼人:“林灵素,今日是我与儿子团聚佳期,手中不愿多染血腥。你若识相的,放开一条道路来。如若不然,你看!”
古丽塔从怀中掏出一个哨子,猛地一吹。
王庆就觉得耳朵像是被剑刺了一般,眼前天旋地转,双耳嗡鸣不觉,险些跌倒。亏得女人扶了他一把,别的人猝不及防,噼里啪啦跌倒了好几个。
这哨子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的,冷不丁的一吹,真能把人吓一大跳。
显然古丽塔并非在显摆她的小哨子,哨响三声,十字路口的南侧骤然喧哗起来,一支军队小跑着冲到了法场附近,快速的摆开了阵势。
王庆打眼看去,只见这支军队穿着统一的欧式的铠甲,从头到尾一身的锁子甲,与圆锥形头盔相连,基本上找不到什么防御死角。前排手持长矛和巨型木盾,中排则手持重剑,那剑的重量比孙安的铁剑也不遑多让。后排是一队队的弩兵。
这支军队人数约有千人左右,清一色都是金发碧眼的白种人。
立在前端的将领是典型的日耳曼人长相,骑一匹高头追风马,穿一身锁子甲,披着一件纯白色罩袍,手持一把十字剑,怎么看都像是十字军。
王庆都看傻了,十字军怎么可能远渡重洋来到大宋,难道天地玄变,终于使得东西方军队要提前碰撞了?问题是,十字军这时应该才东征过一次,虽说拿下了耶路撒冷,也就是一片飞地。怎么就杀到大宋来了。
相比王庆的疑惑,林灵素的脸都黑了。
敌军从南边肆无忌惮的杀过来,证明他埋伏在南路的京东第七将已经覆灭了。这也意味着,他的两张底牌已经被废掉了一张!
王庆默默的走过去,背起了陈广,面如磐石般说道:“我们走!”
憋屈了一整场,终于能威风一回了。
他一步步的向城外走去,再不回望一眼。他知道,林灵素不可能再打下去了。本来的三方混战,已演变成双雄对峙,算上官军另一支双战气军团,双方的势力已构成了均势。这一战再继续下去,后果将不堪设想,即便是武魄入玄的强者,都可能埋骨在此。
林灵素果然一言不发,目送一行人昂首阔步的离开了阳谷县城。
红衣女子的兵马还好些,他们进入战场较晚,打得对手也多是疲惫之师,因此伤损不多。梁山这边则是伤亡惨重,带来的精锐喽都死光了,小头目只活下来四、五个,头领虽是一个没死,却个个带伤。像林冲这种杀红了眼,连挑了三个武魄凝形,杀死其中两人,自身亦是受了重伤。
来到城门处,丐帮群雄兀自在把守着城门。
王庆带上他们,浩浩荡荡的出了城。
红衣女子在一旁说道:“儿子,我在景阳冈扎了营,你带上你的朋友,且去我的营地休整一番,咱娘俩也好说说话。”
王庆一口答应下来。
就群雄目前的状态,直奔梁山,估计路上能死四、五个。战场上都没死一个,这要是路上折损几个头领,他真要去上吊了。
景阳冈距离县城不远,是一座孤山,山势尚算险峻。
红衣女子在冈上安营扎寨,堆起了一座座帐篷,四处都有异邦异国之人在巡视。她把安置梁山人马的事交代给了部下,回身带着王庆和王砉去了她的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