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鹤似乎也觉得这鸟愚蠢至极,目光中露出微微的鄙夷,迈开长腿离蓝胖远了些。蓝胖浑然不知人家嫌弃它,立刻屁颠屁颠的追上去,追到一半突然想起了什么,抖了抖自己的羽毛,把背上的小紫花抖了下来,低头叼在嘴里,然后欢欢喜喜的继续追。 薛朗:“……” 靠,居然学会了借花献鹤!! 我这花是让你这么用的吗!! 他实在看不下去了,走上前一把将蓝胖拎起来:“我让你找的人呢!?” 蓝胖叼着花一呆,一进门看见美鹤就走不动路了,早就把找人的事忘的一干二净。 薛朗黑着脸把鸟拎起来,如今来都来了,他干脆把信取下来,硬着头皮走到屋前敲了敲门:“那什么……你在吗?” 没有人应答,薛朗鼓起勇气继续道:“你开开门,我有话和你说,说完就走。” 屋里还是没动静,薛朗犹豫半晌,心一横大着胆子推开了门。 这是他第一次进孟尘的屋子,和想象中差不多,屋内陈设干净素雅,墙壁前的书架上满满当当都是书,窗前是一张长桌,上面除了笔墨纸砚,还摆放着一个小瓦罐。 瓦罐里有一朵霜白色的花,柔嫩晶莹的花瓣舒展着,已经完全绽开了。 薛朗屏住呼吸盯着那花,心头涌上一道热流,脸上浮起一个傻笑。他揉了揉微红的耳尖,若无其事的继续往里走,却始终没看见孟尘的影子。 出去了? 他有些失落,只好打算下次再来,却见蓝胖突然飞起来,落到墙壁角落的书架上,好奇的左右扭了扭脑袋,用尖尖的鸟喙在书架上啄了两下。 “你干嘛呢?那玩意不能吃……”薛朗刚说了两句,却见地面微微震动,那书架竟缓缓从中间分开,露出了隐藏在背后的暗墙。 薛朗:“……” “可以啊。”他在蓝胖脑袋上揉了两把,喃喃道,“回头我亲自帮你追那白鹤。” 他说着,细细去观察那面暗墙。其实像暗墙密室之类的机关,在修真界中并不稀罕,可出现在孟尘房中,它就有点稀罕了。 毕竟像孟尘那般冰雪性子的人,实在想不出,他在屋里捣鼓间密室出来是要做什么。 薛朗把手掌按在墙壁上注入灵力,墙上渐渐浮现出复杂的纹路,薛朗定睛一看,是九星八卦阵。 他顿时有些失望。九星八卦阵极其复杂,可绘出上万种阵法图,仅凭猜测,是决计不可能解开的。他却仍不死心,抱着瞎猫逮死耗子的心态,伸手胡乱的在阵图上勾连了几笔,然后立刻抱头退后三步,做好被阵法攻击的准备。 谁知空气安静一刹,阵法上的纹路亮起来,“咔”的一声轻响,暗墙从中间缓缓向两侧分开。 薛朗不可置信的看着洞开的墙壁,自己都不敢相信看到的事实。 他这是什么神奇的运气!! 虽然不经允许闯进去很不好,但这密室的存在实在蹊跷,薛朗心中隐隐不安,纠结许久后,还是心一横走了进去。 暗墙在身后缓缓合上,他放轻脚步,试探着往里走。 在稍暗的窄道里走了没几步,视野豁然开朗,里面空间宽敞,墙壁上悬着油灯,视线也算明亮。薛朗走进去,首先闻到了空气中一股淡淡的清甜。 他耸了耸鼻子,觉得这个味道似曾相识。 是在哪里闻过呢?他一边下意识回想一边往里走,很快在一方石台上看见了闭眼打坐的孟尘。 薛朗微微松了口气。只是修炼打坐还好,看来是他多疑了,很多修士修炼时为了不受外界环境打扰,都会进到一个封闭安静的地方,孟尘大概亦是如此。 可他很快发现了不对——孟尘的神色并不似入定般安稳沉静,相反,他嘴唇微微发白,眉心紧紧蹙着,额头上布了密密一层冷汗,看样子,竟似在遭受什么折磨一般! 薛朗猛地一惊,想立刻叫醒他,却又怕陡然出声会让孟尘的状态更加危险,正惊疑不定间,他的目光瞥到了孟尘身侧摆放的东西。 是一个香炉,里面插着一根燃了一半的香,袅袅散发着清甜的味道。 薛朗终于想起在哪里闻过这股味道了—— 是前段时间下山处理阴婚事件时,他用来惩罚赵县令的“销骨噬心香”!! 这香是孟尘给他的,说是从魔修身上缴来的,薛朗当时没有多疑,可现在一看,这香居然被孟尘用在了自己身上! 而且看香炉中堆积的香灰,对方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虚空中仿佛抡来一柄大锤,径直砸在薛朗太阳穴上,他脑中嗡嗡作响,一颗心发着颤抽痛起来,大脑空白茫然间,无从着落的目光又看到了香炉边摆放的另一个东西。 是一本残卷,依稀能从剥落的书页上看到《玄绝经》三个黑字。 玄绝功法是传闻中的顶级功法,可令修炼速度一日千里,传说可三年结丹,五年元婴,十年化神。 当然,若是天资卓绝者修炼此功,速度还可以更快,修行时间与寻常修士相比,可足足缩短几百年。 然,修炼玄绝功者,皆不以寿终。 越级修炼是逆天而行,必定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此功法会反噬修炼者,境界越高、内力越深厚,修炼者受到的伤害越大,日积月累,伤害叠加,最终往往到不了理想中的境界,肉体筋脉就已达极限,落得一个暴体毁灭的下场。 薛朗终于明白,孟尘当日为何能如此轻易的杀掉那元婴五层的魔修。 就在他觉得眼前发黑、天旋地转时,孟尘身子轻轻一颤,猛地吐出了一口血。薛朗立刻冲上去,把他无力摔落的身子接入怀里。 孟尘万万没想到密室中竟会潜入他人,心头一惊,一掌正要击出,却径直迎上了少年发红的眼眶,不由震诧更甚:“……你怎么在这?” 薛朗死死盯着他苍白的脸和染血的唇,眼睛越来越红,胸口剧烈起伏:“你在干什么?” 孟尘目光微动,视线缓缓落在那已被掐灭的香上,沉默不语。 “我问你,你这是在干什么!!”薛朗骤然爆发了,手臂青筋暴起,如一头怒极的狮子,恨不得一口扑上去将孟尘活活咬死,“修这种功法,你是不是不想活了!?还有这销骨噬心香,你为什么——” 孟尘垂下眼睫,伸出手,将薛朗推开了。 他轻轻咳了两声,唇边又溢出了一丝血迹,可即使这样,青年也并不显狼狈,疲倦苍白的面容展露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脆弱之美。 让人心生怜惜,想藏在怀里好好保护,却也容易生出暴虐的欲望,想要将其彻底摧毁。 他抬手擦掉唇边血丝,淡淡道:“你不是说,再也不想见我了么?” 薛朗万万没想到这种时候他还会提这种话,心头怒火更炽,正要说什么,孟尘却打断了他,继续道:“正好,我也有此意。你我本无干系,我不再管你,你也别来管我。” “从今往后,我们各走各的道,再不相干。” 薛朗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一时如坠冰窖,僵在原地,寒气一路从心脏蔓延到指尖。 孟尘再没看他一眼,缓缓起身走下台阶,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只留少年久久站在原地,一点一点的攥起拳,捏碎了手心那封花了一天一夜,字斟句酌写出来的“道歉信”。 —— 这天晨课结束,太玄掌门向所有门派弟子宣布了一个消息: 十年一次的太虚秘境,将要开启了。 太虚秘境是太玄宗开派掌门留下的,首代掌门早已羽化,他留下的秘境却生生不息,其中有无数天材地宝、奇珍异兽,每十年自动开启一次,让门下弟子入境探险,寻获机缘。 当然,秘境不是试炼阵,其中危险重重,在秘境中受伤甚至死亡都是常事,因此掌门立下规矩,只有筑基五层以上的弟子方可入境探秘。 众弟子对太玄秘境早已期盼许久,得到消息个个激动兴奋不已,掌门挥手让他们散了,单独留下了孟尘。 “你的气色有些差。”掌门看见青年的脸色有些意外,“我知你素日勤勉,但也要保重身体,不可过分勉强。” “谨遵掌门教诲。”孟尘低头道,“掌门可是有要事相嘱?” “哦,没什么大事,只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掌门道,“我也是刚接到传信,你师父闭关结束了。” 孟尘一顿,缓缓抬起头。 “你也许久没见他了吧?”掌门捋了捋胡须,笑呵呵道,“大概五六日,钟离仙尊,就要返回太玄宗了。”第23章 前尘 三日后, 太玄秘境正式开启。 因秘境中危险与机遇并存,相比只身一人去探险,大部分弟子会选择结成小队进入秘境, 遇到意外情况时可以互相照应。眼下,正有一支十人组成的探险小队先后进入了秘境。 “我进来之前听长老说过, 为了降低弟子伤亡情况,长老们按照危险等级,给秘境中各区域贴上了标签。”一弟子边走边道,“绿色签是风险最低的区域, 筑基境可进入, 橙色签风险提高,金丹境可进入一探;红色签就代表十分危险了, 金丹高阶弟子组团或元婴弟子方可进入。至于黑色签……长老们说, 要想活着出来,就离那里远点。” 另一人怂怂的缩了缩脑袋, 咋舌道:“那黑色签,岂不是元婴高阶甚至再往上才去得的?” “是啊,即使是天极峰的三位师兄, 恐怕也不敢轻易涉险。”先前那弟子道,“别考虑那么多了, 咱们都是新人,老老实实去绿色区域历练一番就好。要我说, 珍宝秘籍再好,也不如自个儿的小命重要。” 其余人纷纷赞同点头, 也有人笑着道:“咱们人多,又有薛朗在,或许橙色区也可以试着探一探呢。” 这几人, 正是今年一同进入太玄宗的新弟子,前段时间他们曾一起下山历练,彼此关系亲近了许多,故这次秘境探险,又主动聚集到了一起。 “说起来,薛朗的运气真是绝了,当初一入门就被孟师兄邀入天极峰,上回他被刺魔蜇中,吓的我不得了,生怕他性命不保,结果第二天一看,嘿,人家直接突破筑基结丹了!” 说话的人正是上次在客栈和薛朗分到一间房的人,其他弟子显然也知道这件事,纷纷感叹不已,开玩笑似的问队伍中一直沉默不语的少年:“你的运气到底是哪来的,也分我们一点呗?” 却见少年一直低头自顾自的走路,直到被人碰了一下胳膊才抬起头来,神情有些恍惚:“怎么了?” “你从方才起就一直在走神啊。”有人关心问,“没事吧?” 薛朗缓缓摇了摇头:“……没事。” 他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毕竟那人说,他们已经各不相干了。 —— 孟尘无视漂浮在半空的黑色标签,独自一人走入了这方领域。 此处名曰“黑水潭”,相传里面藏着一件“鲛丝衣”,是由鲛人鳞片织成,坚固无比,是一件极品防护法器。但要得到它十分不易,因为黑水潭中有一恶兽,体型如山,残暴无比,最喜生吃活人,要想得到宝衣,首先要过它这一关。 越往里走,空气中的寒意越重,穿过一片枯枝败林,果见一片潭水横亘在前方,阻住了前行道路。只见潭水漆黑无比,如同墨水汇聚而成,水面无波无澜,上面偶有蜻蜓低飞而过,意态十分悠然。 以往总有人被这一派宁静平和的景象欺骗,以为潭中怪物不在,心存侥幸,趁机渡潭而过。却不知那恶兽其实正潜伏在水中,张着足足有半个潭大小的嘴巴,仰面朝上,只待渡水之人行至嘴巴上方,便暴起跃出水面,轻轻松松将人囫囵吞入口中,心满意足的咽进肚里。 孟尘走到黑水潭边,看了那平静水面一眼,从怀中取出四道鲜红色符纸,指挥着它们落到了潭水四角。那符纸接触水面,不但没有被浸湿,反而自动点燃,孟尘掐了个诀,凝神注入灵力,四道符纸霎时“轰”的一下彻底燃烧起来,并迅速蔓延成四条火线,将整个潭水包围起来。 黑水被火光映成了一片红色,渐渐的,水面不再平静,咕噜咕噜的微微冒起了泡,竟是整个黑水潭的水都被烧开了! “哗啦”一声,伴随着愤怒吃痛的咆哮,一道巨大的黑色水柱冲天而起,孟尘退后两步,避开四溅而出的潭水,抬头仰望着那破水而出的巨兽。 巨兽身长十几米,通体漆黑,有浅色云状花纹,尾巴粗长强壮,上面布满坚硬倒勾,看外形,原来是一条阴云鳄! 阴云鳄重重一甩粗壮的尾巴,掀起一阵小型飓风,将潭中火焰悉数扑灭。它缓缓转动巨大的脑袋,一双黄色眼睛险恶的盯住了水边的青年。下一瞬,它骤然张开布满利齿的血盆大嘴,低吼一声冲青年扑过去! 潭水翻涌四溅,孟尘足尖一点高高跃起,长剑“铿”的一声出鞘,一式“银河九天”倒灌而下,当头冲巨鳄劈去。 剑本有“器中君子”之称,这一式却使的肃杀酷烈,竟带了几分刀的霸气,同时灌注了浑厚的元婴之力,若是寻常恶兽,恐怕当即就要被劈成两段,可那阴云鳄浑身布满坚硬鳞片,就连头上亦是刀枪不入,剑光在巨鳄身上擦出一道火花,竟是被生生弹了回来! 孟尘翻身落地,看着完好无损的阴云鳄,轻轻蹙起眉。 阴云鳄眯起眼睛,颇为自得的甩了甩尾巴,似是在嘲笑这个渺小人类的不自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