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澜望了眼周围平静的海面,转了圈眼眸,道:“譬如奇形怪状的八爪鱼,或巨型龟类,或者是……巨水蟒妖。” 双悦听见蟒这个字,不自觉地抖了下身:“水蟒?蟒居然还能活在水里吗?我最讨厌这种玩意儿了,蠕动起来特别渗人,当时我幼年不懂事,在草丛中玩耍时被蛇给追过,跑了几百尺有,甩都甩不掉,从此落下阴影了。” 莫景闻言又是一阵大笑:“放心吧,莫仙岛的海域特别安全,全是温和的鱼种,绝对没有巨水蟒,且你们也出不去了,压根不必担心黑洋危险。” 双悦听他又提及出不去三个字,顿时没好气道:“就说船上的人一定会过来找我们,迟早的事而已。” 莫景:“总归你们现在人就在这,还是别抱太大期望吧。且倘若能出岛的话,我也挺想见见世面,莫仙岛虽然富足丰饶,可永生永世的待在这,也是一大困扰。” 双悦听他话中带了几分无奈,便缓和下口气:“兴许岛上的人也都想着离开,可却找不到办法。” 他能明白,对莫家人来说,若能在外头的世界自然老去,享受自然的阳光与雷雨,便是最幸福的事。可这分明是最简单的愿望,却是如今的莫家人再也办不到的事。 季澜忍不住问:“你们从没尝试过出岛吗?砚叔他怎么说?” 莫景:“砚叔说他们刚到岛上的半年,天天都在计划如何出岛,曾经砍了山顶大树,做成木船,可即便乘船去到洋面五百尺外,仍是莫仙岛的范围,似乎无边无际。” 双悦不解道:“可莫仙岛就位于虫烟潭境中的一角,怎么可能没有边际?” 莫景耸肩道:“大家都不知清楚,这便是虫烟怪异之处,想来小岛的结界外便是潭境真实状况,莫仙岛便是虫烟里特别的存在,虽无法往外头跑,可待在岛上至少安全无虞。” 季澜听着这无奈的口气,心底总有些说不出的怪异感。 昨日睡前,他不断回忆《仙尊嗷嗷叫》的内容,可里头确实没提及莫仙岛,更遑论有哪处与世隔离的小岛,能让人在幽黑潭境中有一丝喘息空间。 反过来说,一旦进入虫烟这地方,便是永无止尽的恐惧与戒备。 双悦朝莫景鼓励道:“别气馁!这回轮我安慰你吧。放心,我们的人定会找来,到时大家一起出岛,潭境危险,可拼死一斗的话,相信有离开的一天。” 莫景这才绽出半分笑意,没再答话。 大家才又专注的捞起鱼来。 半晌后,季澜眼角撇到一群游过身旁的鱼群,鱼儿看似悠闲,似乎真的是来探探陌生人。他便伸出胳臂,将网子向前一挥。 再度施力捞起之际,意外发觉里头有不小的重量。 这回他居然一次捞到三只!一尾橘红、一尾浅灰、最后一尾全白,三只皆特别肥大。 双悦见到这幕,兴高采烈道:“太好了!今天晚上能加菜了,这几尾看起来特别肥美!” 季澜也跟着微笑,望着网里的鱼。 另一侧浅海中,莫仙岛的年轻人听见这头的欢笑声,也全都跑了过来,连连夸赞季澜,毕竟一次捕捞三尾,确实实力非凡。 于是这天晚上,大院的饭桌便多了三尾鲜鱼,众人吃的是不亦乐乎,不断夸赞季澜的捕捞技巧。 捕获鱼儿的仙尊,客气有礼的回覆大家,可自个儿却进食不多,只吃了不到半碗的饭。 打从中午他忆起巨水蟒妖后,心底便偶尔不安。不知大船上的众人,是否正在经历潭境中的惊险,或者生死拼搏。 唯一知晓的,是某人肯定满潭境的找自己。故他上岛以后,虽日日随着大家观赏岛屿各角落,可心思却根本不在。 大桌上聊天声四起,而季澜分神想着想着,面前白饭早已渐渐失了温度,他手上漫不经心的摆弄筷匙,心绪再一次地,漂至远方大船。 -- -- 虫烟潭境一角。一处黑雾垄罩的海面。 甲板上众人议完事,安爻正想上前,询问下一处寻人地带,可却踌躇着该不该过去,池缎搭住他肩,有些凝重的摇了摇头。 夜宇正寒着脸,气场阴骘,议事结束后便直接转身回舱。 体内蕴涵的厉气从指间留出,明明是用指尖推开船厢木门,力气却大得收不住,似乎转眼便要将这门给摧残得四分五裂。 房里头空荡荡的,几个数日未用的炭盆就摆在角落。房间的另一主人已失踪了整整半个月。当时自己和池缎就离开一刻钟时间,怎知那岛上居然开有结界花。 夜宇眉宇紧蹙,从季澜不见的第一日,那股缠绕身周的冷厉,便没消散过。 雪松鼠从榻上探出脑袋,这些日子,原本活力十足的毛茸茸也显得委靡不振,一天到晚趴在被子里,偶尔吃些夜宇喂来的干粮,连最喜爱的甲板吹风都不去了,固执地等着某道白衣身影回来。 夜宇见一团白毛厌焖焖的窝在被里,眼神这才柔和了些许,伸出食指到对方嘴边。没想到雪松鼠立即抱住他长指不放,还微弱的吱吱两声。 房里的一人一松鼠,就这样默默对看了一整下午。 脑中想的是同一抹人影。 直到夜幕持续加深,黑色的海面不断有强浪卷高,夜宇才步出房。 安赐众人立于甲板上,见他出舱,立即上前禀报:“宫主,海面从午后便有丝怪异,浪花与我们前几日观察的不大相同。” 可因光线灰蒙,目视不佳,他们看了许久也无更多发现。 夜宇顿时蹙眉,走至甲板最前头。 果不其然,今晚海浪比平时卷的更高,重重的击在船身边沿,幸好这艘大船够坚稳,没被撞的过度歪晃。 池缎同样表情凝重,道:“宇,这浪不对劲,似乎里头掺了东西,可藏在里头,没人看的清楚。” 夜宇闻言,便紧盯着汹涌的水面,狭长眼眸锐利尽显。他夜视上乘,即便四周不亮,也能瞧出端倪。 在数十次浪潮袭击之际,一颗偌大的黑色头颅终于若隐若现于水面,身躯极长,隐在黑浪当中,似乎看不见尾端。 夜宇随即厉声道:“水里有蟒。” 安赐众人连忙将目光对准那处,安爻也现出指间银针,在一次浪高之际,五没银针直接往水面下射去。 针刚入水,一个带鳞的黑色蟒头刹那间便突破水面!头下连着的长条身躯,约有四五名男子手臂圈起这般粗,海蟒尖形的蛇瞳在惨淡的夜空下,发出怵人惊光,嘴巴大张,上颚两抹锋利的獠牙更是惊悚。 夜宇脚下立即一踏,跃身于空中,刹那间,手中已多了把金柄黑剑。 碎霜的剑气锋利,巨水蟒妖立即感受到敌意,蛇头一个转向,直接便朝夜宇方向探去,獠牙大张,滴着黏腻毒液。 夜宇毫无闪避,迅速跃至巨水蟒身周,直接往那布满黑麟的头砍下,便听见蛇信子的嘶嘶尖声,可黑色麟片过于硬厚,碎霜虽锋利,也只入不过两分,他便往蛇颈上一踏,朝颈部后方再砍过去。 蟒妖的细长信子随即嘶哑乱吐,这一剑似乎入的更深,伤及黑麟底下的皮肉,滑溜的水蟒立即转头,欲往夜宇的方向咬下。可眼前黑影却闪避极快,似乎早已知道他的反应,直接用力一踏,跃身回大船甲板上, 甲板上众人也赶紧唤出各自灵剑,纷纷往蟒妖四周跃去,试图挥砍其身,水蟒伸着长颈,一大截身体全露在水面上,随着四面八方的攻击,隐在水底下的蛇身也不断撞击船身,导致船舰剧烈摇晃。 而船舱里的教派们听见这响亮的动静,全是拿起武器冲出舱房,以是没空害怕,在这深不见底的幽黯黑洋中,不是你死便是我活,不拼上全力,最坏的结果,也许便是全船沉没至潭境最深处。 半空中。 阮绊棠同样二话不说,提着短刀上阵,可因刀长不比剑刃,得非常近身才能攻击到水蟒,好几次都差点被血盆獠牙给咬中,幸亏她修为不弱,总在千钧一发之际快速闪躲,可场面仍是惊险万分。 何凉凉也同样不顾自身安危的拼搏,与安赐不断绕在巨水蟒身周,想找机会刺进黑麟。 莫潇则心急的在甲板上张望,此时他身上未有多余的铁石,故无法施展功法,只能焦急地往空中探脑。 夜宇利于前头甲板,望着空中激烈画面,蓦地眯起眼眸,眼神锐利的瞧着水蟒攻势。 在众人挥剑逐渐力竭之际,那抹黑袍身影忽地握紧黑剑。 池缎正好带着一受伤弟子回至甲板,见状立即了然,大声问道:“宇,发现什么了!” “水蟒左侧蛇瞳目视模糊,对左边的攻击反应较慢。”夜宇迅速答道。 虽然这慢也慢不过几瞬时间,可已足够他找机会下手。 池缎急匆匆的说:“可他要害到底在何处!为何大伙儿砍了半天都伤不到弱点?” 夜宇没回答这问题,忽地说道:“你不是有带箭喉草上船?” 池缎出制药小屋时,随手将包袱提上了,里头便有菘儿谷的百草。 池缎随即反应过来,直接道:“我回船舱拿。” 此时巨水蟒四周的几个教派弟子,因撤离未及,不幸被獠牙划伤,坠入海面之际,让安爻和安赐给接住,直接带回甲板上。那獠牙果真锋利难当,一划过去便是皮开肉绽,又因上头带着剧毒,不过一会儿,伤口便发紫发黑,安爻从衣兜里掏出一罐小瓷瓶,直接便倒出两粒,让那弟子吞下。 夜宇重重踏了下甲板地面,提着碎霜往上跃,这回他直接就绕至左侧蛇瞳,果不其然,那大蛇反应时间慢了几瞬,在蛇瞳定焦之前,他便又往蛇颈上踏去,脚下用力踩过黑麟,那硬实的程度宛如砖瓦。 夜宇虽提着碎霜,却迟迟未出剑,只是不断在空中闪身,每回他飞到哪,偌大的蛇头便于下一刻探去,可黑袍身影总能在蛇牙侵袭之前,迅速偏移至下一处。 此刻甲板上的伤者已达数十多人,全是刚刚与水蟒拼斗时,被獠牙划伤。 甲板另一头,池缎的身影从船舱闪出,手上抓着一把青绿东西,貌似杂草。 他朝空中的好友喊道:“要怎么用?” 夜宇正好闪过一次袭来的獠牙,直接道:“想办法让他咽下。” 安爻也听懂了,着急地朝一旁池缎说道:“可要如何让那巨蟒咽下!?总不能扳开他嘴,定会被獠牙所伤!” 池缎却蓦地握紧箭喉草,另一胳膊往安爻后颈一捞。安爻整个人猝不及防往他跌去,接着唇边便是重重一吻。 他来不及反应之际,池缎便将他松开,沉声道:“我有办法。” 接着身子一跃,朝夜宇与巨水蟒方向飞去。 夜宇见他过来,两人对视那刻便一个颔首,池缎手握灵剑,飞至蛇头正前方,不过几尺之距。 甲板上,安爻瞪大了眼睛,连忙冲至最前,想飞身上去,却让安赐给一把扯下,迅速说道,“宫主与神医应是找到了办法。” 安爻转头朝他大吼:“这找到的办法,便是去送死吗!?” 谁都看见了,池缎与巨水蟒的獠牙不过几臂之距,随时会被尖牙穿身! 何凉凉也冲上来拽住他另一侧:“你先冷静点,我们全都在这,先让神医他们试试,别添乱。” 安爻却施力甩掉他俩,身子欲往空中飞,眼前却一把短刀闪过。 阮绊棠的身影就横在他前方,“右护法先行冷静,此刻水蟒若不解决,重教派会更加危险,不妨让你家宫主与池神医一试。” 她这话说的极快,安爻眼眶颤动着,嘴唇紧抿,似乎下一刻仍是要冲上去。 何凉凉见他眼眸发红,立即又道:“安爻,先让池神医专注于水蟒,这会儿你若过去,他为了注意你而分神,更是不利。” 安爻这才紧握着拳,似咬牙那般,从齿缝吐出一句:“我知道了。” 海面上。 巨水蟒的蛇瞳正紧盯池缎,似乎看出他正在对自己不利。 池缎另一手握着灵剑,不断闪身,试图扰乱大蟒的视线,夜宇也再一次跃至巨蟒颈上,趁对方忙着注意池缎之际,迅速的用碎霜往巨水蟒的颈侧重重刺入,布满蛇身的黑鳞发出破裂的声音,大蛇刹那间发出嘶嘶声! 可即便碎霜刺入五分,仍是未伤及巨水蟒要害,不过是多出一道伤口。 甲板上众人望着这幕,心底全凉成一片,假若连夜焰宫首座的灵剑都无法伤及巨水蟒妖,那更是谁都办不到了。 可夜宇与池缎却是面不改色,似乎早已料到此状况,在巨蟒奋力吐出信子时,池缎也瞬间飞至蛇瞳附近,举起手中的悱爻,用力往其中一只蛇瞳刺入! 霎时间鲜血四涌。 蛇嘴顿时大张露出的獠牙就在池缎近身处。 可池缎却未闪开,举臂一挥,将另一侧掌心的箭喉草,用力扔进大张的蛇口!接着便将悱爻抽起,快速撤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