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知道马军失了马速,陷入步军战阵之中会有什么后果。
齐军轻骑从两翼冲入战场,先是遭受一轮箭雨洗礼,紧接着韩家军发起反攻,前面的具装甲骑被裹挟着反卷回来,将冲在前面的轻骑也卷入其中,如陷泥沼。
面对韩家军排山倒海之势,齐军轻骑不得不调转马头暂避锋芒,然而就在此时,韩家军将士突然齐声呐喊起来。
“齐军已败!奋勇杀敌!”
“活捉尉破胡!”
“杀……”
呐喊声夹杂着喊杀声,只片刻便响遍了大半个战场,什么犀角、大力,此刻多半都成了待宰羔羊。
尉破胡目眦欲裂,忙不迭下令中军士卒结阵迎战,然而到了此刻一片混乱,却哪里还约束得住众多士卒?
轻骑走避,前军步卒根本抵挡不住韩家军的攻势,溃兵惊惶之下转头逃窜,却将中军后军冲击得溃不成军。
韩家军士衔尾而至,趁势掩杀,齐军大败而逃,士卒踩踏而亡者,竟然比战死的还要多。
这是典型的“倒卷珠帘”,以强击弱,驱溃攻主,当者无不溃败,此势一旦形成,兵败就如同雪崩,任谁来了都无法挽救!
随着韩家军辎重军和游军加入战场,齐军士卒变得更加混乱,士卒丢盔弃甲,如无头苍蝇般四处乱窜,一旦看见韩家军将士便轰然炸开,任由对方在后面追砍猎杀。
还未完全失控的,只有尉破胡周围数百亲卫部曲,他们簇拥着主将在乱军中杀出一条血路,向着南面便是一路狂奔。
眼看渐渐脱离了战场,喊杀声越来越远,尉破胡稍微松了一口气,但想到十万大军毁于一旦,伏在马背上便忍不住悲从中来。
然而就在下一刻,当尉破胡率领残兵又奔出里许之后,在前面百多步外的田野里,却突然冒出一支人马来。
这支人马正是韩端的亲卫,他们除了少数韩家老部曲之外,多半都是从军中选拔出来的悍勇善战之士,装备极为精良——全都顶盔着甲,几乎全部配备强弓硬弩,刀枪也全是精钢打造。
可以说,他们就是韩家军精锐中的精锐,赏赐待遇和军械兵器都比其他士卒高出一截,战斗力自然不用多言。
两军相遇,根本没有过多言语,韩端只让蔡抒古上前问了一句,确定前面正是尉破胡后,便立即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由始至终,他都没有想过俘虏尉破胡和他的部曲。
要杀他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尉破胡是鲜卑人,而是他要借尉破胡的首级来收降齐卒。
要杀尉破胡,自然就得将他的部曲也全部杀光。
这个时代,门生义从为主人报仇之事层出不穷,而且此等“义举”还为世人广为传颂,杀主留仆之事,脑子缺根弦的傻子才会去做。
活在时下,就得适应时下的生存规则,如果要依后世的道德准则来行事,那肯定活不长久。
韩端坐在马上,一面举起手中特制的三石角弓,一面让身侧部曲挥动绣着“韩”字的杏黄牙旗,下达了弓弩射击的命令。
一时间千矢齐发,尉破胡的部曲虽然人人着甲,但两裆铠的防护能力与具装甲骑的重甲比起来却多有不如,再加上刚才在乱军之中大多丢掉了盾牌,故而只是两轮箭雨,便给齐军造成了至少三成减员。
慌乱之下骤然遇袭,尉破胡却仍然保持了几分清醒,他用长槊拨开挡在前面的部曲,狠狠地看了一眼对面杏黄牙旗下那名引弓待发的年轻将领,继而一抖马缰,伏在马背上往前面冲去。
左面不远就是运河,右面则是一大片水田,他只有冲破前面拦截的兵马,才有机会逃出生天。
尉破胡一边策马狂奔,一边大声叫着:“吴地小贼,可敢与我一战?”
在他身后,部曲们全都催马跟了上来。
韩端手中强弓随着前方高速移动的身影慢慢移动,然后倏地松开了手指,“绷”地一声轻响,箭矢瞬间消失不见……但尉破胡仍然在马上大声呼喊着越来越近。
他不动声色地将角弓收入弓袋,然后取下得胜钩上的铁枪,
此时,尉破胡和他的部曲已经冲到了距离韩端不过几十步的地方,纷纷取出弓箭还击,但韩军部曲早有防备,无数大盾将军阵遮挡得严严实实,偶有箭矢穿过盾牌缝隙落入阵中,也没有给盔甲齐全的部曲们造成多大伤害。
而韩家军部曲们手中的弓弩,此刻却全换上了破甲重箭,这一轮箭矢射出,效果远超前两轮的轻箭。
尉破胡部曲再次受到重创,还能骑在马上狂奔的骑士已经不足百人。
挨了三轮弓弩齐射,尉破胡部曲减员已达七成,幸存者皆已心胆俱裂,之所以还能骑在马上向着敌阵狂奔,完全是因为根本停不下来。
三千悍卒截杀数百溃兵,其结果早就已经注定,盏茶不到,尉破胡及其亲卫部曲共五百余人便被屠戮一空。
远处的喊杀声隐隐传来,韩端抖落枪尖血滴,沉声喝道:“蔡抒古!”
“麾下在!”蔡抒古上前一步,躬身应道。
“你去取了尉破胡的首级,送给张和让他招降城外士卒和城内官吏!”
“其余人打扫战场,收拢马匹兵甲,尸首焚烧掩埋!”
待此处清理完毕,韩端率众部曲回到淮阴城外战场之时,大战已经接近尾声,辎重兵和民夫正在漫山遍野地撵马……对韩家军来说,战马远比兵器铠甲更加重要。
“郎主!”满身血污的张和抱着铁盔,大笑着从远处策马奔来,“这下我们也能组建自己的马军了!”
韩端也是喜不自禁地咧着嘴问道:“有没有三千匹战马?”
“还有些敌军轻骑没有俘获,具体数字现下还不知道,但我估计有多无少!”张和来到跟前作揖行礼之后,一屁股就在泥地里坐了下来叹息道:“北地的马匹还真是多啊!”
韩端也在他身旁坐下笑道:“这算得了什么?周齐两国交战,哪次不是动辄数万十数万马军?要不是畏惧彼等的马军,陈国早就已经出兵淮南,哪儿还轮得到我们来捡便宜?”
张和呵呵笑道:“日后取了北地,定要多捉些北地胡儿来给我们养马。”